鏡中女子原本在這裏塵封多年,身上早就沒有點兒人情味,隨著這句感歎,莫名多出落寞與哀愁之感。


    白玲瓏有些好奇,這鏡中之人為何說出這樣的話?


    “如今你所看到的我,並非我的本體,隻是一副被封印起來的傀儡軀殼而已。”女子說道。“如非被封印,恐怕那時我就已經灰飛煙滅了吧。”


    “那時?”白玲瓏問道。


    “既然有緣,你聽聽我的故事又何妨?”許是太寂寞的緣故,鏡中女子竟然開口,也不管白玲瓏是否願意,開始說起來。隻可惜她對諸多細節不甚在意,再加上時間長遠,講到某一處的時候會突然的卡殼,好半天也會繼續講下去。所涉及的內容更是天馬行空,所說的故事也是千奇百怪,令人應接不暇。等她大約將她所記得的過往說了一遍,白玲瓏自己得梳理一下,才對這人的過去有個大概的輪廓。


    鏡中女子自稱叫做花鸞,五千年前機緣巧合下得到一粒化形丹成為女身,自此離開大海,到人間遊玩。隻是人類總比妖獸更加邪惡,有修為高深的修士看出她的原形,想收她為契約靈獸。她即便極力反抗,依舊被七八個高階修士圍攻,後來不敵被捕囚禁在一個冰窟寒池,這一囚禁就是一百年。百年之後,想要馴服她的修士被仇家慘殺,其洞府全都被來人搜刮幹淨,而因為化形丹失效露出真身的她作為物品賣到了當時修真界最有名的拍賣場,她的出現引起了拍賣場的轟動,是她的師父砸下重金買下了她,將她收為徒弟。後來她問師父為何收一個妖獸為徒,師父隻是說有緣。或者是因此,那個時候花鸞愛上了自己的師父。就是因為在困難的時候被援手相助,在相助之後又被悉心照料,所以才會情愫暗種,滋生纏綿。


    花鸞離開大海的時候心智初生,又被困在惡劣環境當中多年,對向自己伸過來的第一隻手印象會深刻許多。若是她能早點化形成人,像其他修士曆練,鍛煉出自己的眼光和心境,她必然會知道外頭有更好的天和地。若是她見識更多的人,也必然知道她心裏所存在的隻是單純的感激而已,並不全是男女私情。可是那個時候沒有人教導她應該如何看這個世界。


    師父收她為徒的動機或者單純隻是一時心慈,她從拍賣場出來的時候,背脊上有一道裂痕,她誰都不信,對人類有厭憎的心態。是師父忍著被她撕咬的痛楚給她敷藥。後來傷好後,師父見她不肯離開,便收了她為徒弟。


    那個時候跟在師父旁邊的已經有她的大師兄和二師姐,在她之後,師父又收了四師弟。師徒五人相處尤其融洽。對於花鸞來說算是苦盡甘來的結果。她想這一輩子能守到師父身邊就心滿意足了。後來師父開山立派,起名叫做逍遙,就旨意在逍遙自由。她因為並未化為人身,不能長久離開門派所在的水域,就在門派當中協助師父廣收徒弟,日子也過得充足。


    然而這世上的樹太大了就會招風。百年之後逍遙派很快從名不經傳的小門派一躍成為大門派,門派之間自然也涉及到權益之爭。花鸞的描述當中,逍遙派很快因為不知道什麽緣故受了重創。逍遙一門低階修士幾乎被屠殺幹淨。


    師父在也因為此受了重傷,為了不牽連他的徒弟,他命令其他三人外出曆練,除非召喚不可回來。而作為水中妖獸,時時刻刻需要化形丹支持人形的花鸞並不能和三人一起比肩逃難,師父便專門為她做了這個水中秘境。為了療傷,他自己也在秘境當中住了下來。


    花鸞並沒有因為同門被屠而難過,也沒有因為門派被毀而憤怒。妖獸的思維模式和人類不一樣,它們都是更看重現在。甚至說起來,門派的毀滅令花鸞有種開心的感覺,她滿腦子都是她的師父,能有這個難得的機會和師父單獨相處,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胸中的愛意積累到一定階段,便迫不及待的向師父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隻可惜那時師父隻當她在開玩笑。用師父的話來說,他甚至不知道花鸞是男是女。因為這句話,令花鸞看到一絲希望,有了加快修煉化身成人的動力。妖獸成人要過一個劫難。在花鸞努力修煉的某一天,她終於迎來這個劫難,然而劫難過去,她隻有上身化身為人,下身還是水族的模樣。


    一定是什麽地方出錯了。當時花鸞是這麽想的。她翻遍了所有的典籍,發現她一族都是如此,族中隻有高貴的皇族血統才能化為人身,若是摻雜一絲混血,都隻能是半人半妖的存在。


    可是她並沒有因此失望,因為她化為的人類的模樣非常的美麗。她甚至在大師兄、四師弟以及其他男人的眼裏都看到對自己的癡迷之色。


    都說日久便能生情,更何況她幻化出來的容貌舉世無雙,她不相信她的師父不愛她。可惜師父不是師兄也不是師弟,也不是其他的人,他的心是石頭做的,偶爾發呆,也隻是捏著一根故人的金簪而已。師父心裏有人了。花鸞意識到這件事之後心裏又酸又妒。


    秘境相處令這兩人相隔得越近,卻也令他們越發的遠。但是那個時候沉迷在情愛當中的花鸞如何明了這個道理。在師父呆呆凝著金簪的時候,她也傻乎乎的凝著自己的師父。哪怕這是一段人妖師徒的不倫之戀,她都願意飛蛾撲火奮不顧身。


    又過了很多年,敵對的門派都覆滅了,逍遙門派安定下來終於成為一方鼎足的大派,世事變遷,一切都顯得不一樣了。大師兄和二師姐已經結為雙修夫婦,而四師弟整日和傀儡為伍,獨自居住在另一個山峰。師父心事已了,便以曆練為由想要離開這水下秘境。


    花鸞是水係妖獸,自小得到本族的傳承,習得水係功法,這水下秘境雖然是師父搭建,卻是由她煉化。修道之路原本出於本心,她的本心隻是愛上了師父,不惜一切手段將師父長久困在這片水域留在身邊而已。然而師父的造詣哪裏是她這個作為徒弟可以仰望的。她啟動的水中困陣很快就被被破解,陣法的反噬令她修為大減,師父從水域現身,看向她的目光已不再是疼愛,而是匪夷所思。


    那個時候花鸞全無尊嚴,隻是哀聲懇求表示隻願意成為師父的靈獸永遠伴他左右。**裸的愛戀坦白出來的時候,所有在場之人都大吃一驚。而師父的目光從匪夷所思變成震驚,後來轉變成厭惡,他將她禁足在這水底秘境。但是這段的戀情也因此徹底曝光出來,在當時的修真界形成難以遮掩的醜聞。


    不過到底憐惜她同是女性,又是師姐妹,二師姐采青並沒有因為她的心意而疏遠她,每次曆練回來,會攜道侶大師兄過來看她。兩個人的友情故而也增長起來。花鸞非常喜歡采青,對她非常依戀,直到那一天采青將那根簪釵插到花鸞的頭上,她才突然醒悟過來,原來師父愛的人並不是別人,而是二師姐采青。


    “是這隻紫雲釵嗎?”白玲瓏忍不住問道,回頭看到桌子上的紫雲釵泛著幽幽的光澤,古樸又大方,是女子之物。


    “這根紫雲釵便是師父的心愛之物。”花鸞點點頭說道。


    白玲瓏張張嘴,不知道說什麽好。心裏卻天雷滾滾,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會不會表示你師父已經忘掉舊愛了?他將這東西隨手賞賜給徒弟也是很正常。”白玲瓏繼續是下意識猜測道,“你想想,你和他剛剛鬧翻,你大師兄和四師弟都是男的用不到這玩意。唯獨你二師姐是女的...”


    鏡子當中的花鸞落寞一笑,嘴角掀了掀,看不出是憂愁還是難過。“師父曾經說過,那釵子是他這一生摯愛所有。”


    “摯愛?”白玲瓏難以置信。“天下相同的東西很多,你二師姐的發釵或者和你師父的那根相同也說不準。”


    花鸞倒是笑起來:“你這小丫頭倒是有趣,你是擔心我誤會什麽嗎?不過可惜當年你不在那裏,也不能勸我。”


    “呃?”白玲瓏心一緊,想到她為了留住師父不惜驅動法陣的偏激手段,如果知道二師姐才是師父摯愛,那種求而不得的情況下,該會做出什麽衝動的事。


    花鸞道:“你想得不錯,當年我似乎的確對二師姐做了什麽過分的事。可惜我全然不記得了。不過二師姐修為高深,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我應該沒有傷害到她吧?”哪怕這隻是一個被操縱的肉身,她從眼瞳當中顯露出來的清澈神色,加上因為記憶缺陷時不時流露出來的遲疑和停頓,都給她染上一層名叫寂寞的外衣,叫人心生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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