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謝衍沉默不語,她又小聲補充道,“比如那什麽相許……”


    聽她這樣大膽露骨的話,謝衍額角青筋跳了跳。


    她出身萬花穀,萬花穀地屬妖域。


    在那裏,誰若喜歡誰,不會隱藏,會大膽袒露心跡,到了天界也一樣,若看上誰,就會向誰拋下橄欖枝。畢竟,妖生和神生都太過漫長,當下的快樂,才更令人心馳神往。


    她這張臉生得明豔嫵媚,自是見慣那些對她示好的神君妖精。


    頭一次有人,這般克己複禮,不想攬她入懷,不想同她春風一度,還想把她遠遠推開,她越發覺得有趣。


    謝衍不同她理論,朝外間喚了一聲,“來人。”


    話音剛落,一個小內侍便貓著腰進來,他似是根本看不見花懿歡,“陛下,有何吩咐?”


    謝衍奇怪,下意識側目望了花懿歡一眼。這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又匿去身形,難怪小內侍沒什麽反應。


    收到他的視線,她歪頭得意一笑。


    謝衍怕嚇著小內侍,無奈擺了擺手,“倒茶。”


    小內侍心中奇怪,往日這等小事,陛下從不這般大張旗鼓,他這樣想著,斟了一杯茶擱到案幾前。


    謝衍的聲音適時傳來,“退下罷。”


    小內侍朝他福了福,雖然覺得陛下今夜,似有些不同尋常,但他未敢多言,躬身慢慢退出內室。


    小內侍退下之後,花懿歡整個從被窩裏拱出來,進退有度道,“好,既然你不肯把床分我一半,那我隻好去睡到樹上嘍。”


    那低垂的眼尾之中,竟還透著幾分可憐巴巴。


    這慣會顛倒黑白的小女妖。


    她說完,不見謝衍挽留,悄悄瞥了他一眼,謝衍麵無表情地盯著她。


    怪哉,便是換了一身睡袍,可他的領子是怎麽壓得那般一絲不苟,絲毫春色都不肯外露,白生得這樣一副好皮囊,這無趣的凡人呐。


    花懿歡收回視線,已經不打算他能動什麽惻隱之心,動作利落地跳下床,“我真走了。”


    隨著她的動作,謝衍冷不丁瞧見,那裸在層層裙裾之下的雙足,她沒有穿鞋子,那雙腳白而嫩,踝骨處還帶著惹人憐愛的淡粉色。


    在紗裙重新垂下之前,謝衍淡淡收回視線。


    內室終於歸於寂靜,隻是這次,那殘存的幾縷若有若無的冷香,久久縈繞不散。


    -


    從謝衍寢殿出來的花懿歡,終於想起來做點正事,她抬手撚訣,悄無聲息出現在皇宮之外。


    此時已然半夜,周遭沒什麽人,連燈火也沒幾盞,寂靜無邊。


    花懿歡用出詔靈訣,果然沒有響應,她心道,看來此處的地仙,還是沒歸位。


    她剛欲去別處查探,忽然前方護城河中,河水劇烈湧動起來,花懿歡靜靜站在原地,不一會兒,一個身著綠裳的女子自水中浮現出來。


    她眉眼生得雖並不過分奪目,但勝在清秀,那一襲綠裳,也算相輔相成。那綠衣女子抬起眼簾,瞧見這用出詔靈訣的神仙,竟是個麵容過分昳麗的姑娘,不由微微一怔。


    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微微頷首,朝花懿歡盈盈一拜,“見過靈官大人。”


    花懿歡方才使的詔靈訣,讓她誤以為自己是靈官,花懿歡沒多做解釋,抬步走過去問,“你是何人?”


    既然能感知詔靈訣,想必也是仙官。


    果然,那綠衣女子道,“妾乃是此處芙蓉江一脈的江神,名喚柏媱。”


    護城河再往外,接連的便是芙蓉江。


    她說完,素手自腰間,取下一個綠色牌牌,花懿歡望了一眼,那牌子通身碧綠,宛如一塊渾然天成的翡翠,其上蘊藏靈氣,確實是仙官編製的牌子。


    這通靈綠牌,是每個在編仙官都有的,自從九百年前,魔族肆意斬殺仙官之後,天界就給每個仙官配上這樣一塊牌子。


    仙官會一直隨身帶著,如果遭遇不測隕寂,這通靈綠牌就會直達九重天,向九重天通告仙官的隕寂,好讓天界早做應對之策。


    失蹤地仙的通靈綠牌,並沒有上達天庭,說明他尚還在世。


    花懿歡直截了當問道,“此處地仙失蹤,你可知曉是怎麽回事?”


    綠衣女子搖搖頭,“妾也是才修成不久,這江神之位,乃是接替祖父。”


    花懿歡道,“原江神呢?”


    柏媱道:“祖父他老人家一輩子呆在芙蓉江,好不容易卸任,便雲遊去了。”


    花懿歡蹙了蹙眉,線索就這麽斷了。


    她擺了擺手,柏媱會意,朝她又一禮,隨著波濤回了江底。


    花懿歡想了想,又移步旁邊的小山上。


    詔靈訣現,須臾,一個須發半白的老翁,拄著拐杖,自山中慢慢走出來。因著不久前的眾靈之宴,山神倒是認得花懿歡,對她很是恭敬。


    花懿歡問他,“此處的地仙,你了解多少?”


    山神道,“這地仙名喚連時,小仙年歲大他太多,素日裏也沒什麽交集。”


    花懿歡奇怪,“地仙連時年歲不大嗎?”


    山神回道:“連時他不過才在此處當值一百來年,小仙可是在此處當值一千二百年。”


    山神揚著花白的長眉毛,說話間眉毛跟著一顫一顫的。


    這麽說來,地仙連時確實還是個年輕神仙。


    莫非是定性不穩,擅離職守去遊玩了?


    一時也沒什麽有用的線索,花懿歡眼看這天□□亮,決定還是先回大洛皇宮。


    回去的路上,路過一片果林,花懿歡眼觀那果樹,葉兒大果兒肥,淡紅的果子上,還凝結著清晨的露珠,晶瑩透亮,十分誘人。


    花懿歡瞧得嘴有些饞,溜到果林中摘起了果子。


    -


    大洛皇宮之中,謝衍梳洗完畢,換上朝服,起身去上早朝。


    一行宮人跟在他身後,路過庭前那棵鬱鬱蔥蔥的古樹時,謝衍忽然頓住步子。


    我隻好去睡樹上嘍。


    耳畔不知怎麽忽然響起這柔軟嗓音。


    他走在最前頭,他一停,後頭跟著的一眾內侍,也都忙停下來。


    高徐上前一步,走到他身側,低聲道,“陛下,可有什麽東西落下了?”


    謝衍不答,隻抬眼望向樹上。


    古樹枝繁葉茂,微風拂過,簌簌作響。


    謝衍靜默望了一瞬,淡淡收回視線,“無事。”


    他說罷,繼續向前走去。


    高徐不明所以,隻得抬步跟上。


    第五章 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午後,忙碌大半個晌午的謝衍,忽然有些乏,便停下手頭公務,前往太淵池沐浴。


    太淵湖乃是大洛朝建朝之初,第一代君主命工匠修建的,一方池子,約有兩間屋子那麽大,池壁乃是用上好的暖玉修築,奢華舒適。


    謝衍素日喜靜,不怎麽愛有一堆仆從跟著侍候,高徐一貫懂他的喜惡,便遣散一眾侍從,隻自己留在外間靜靜等候。


    謝衍除去外衣下了水,這水乃是藥浴,選的上好藥材熬成凝露備著,甫一下水,淡淡的藥香便會撲入鼻尖。


    謝衍靠在池壁上,閉著眼,池中的這味道,總能叫他想起那小女妖身上的味道,他隨即反應過來,自己又在閑暇時候想起她,這可不是個好兆頭,謝衍這樣對自己說。


    可人的情緒,有時,並非全然靠自己掌控,越告訴自己不去想,反而越會適得其反。


    “咕嚕咕嚕……”


    周遭忽然傳來幾聲奇怪響動。


    謝衍睜開眼,這細微的聲音,在寂靜的太淵池之中,尤為清晰。


    謝衍正欲去探尋之時,那聲音忽然斷了,沒過須臾,又起——


    “咕嚕咕嚕……咕嚕……”


    這次,謝衍找準聲源望過去,視線所落之處的池麵,微微泛著漣漪,時不時朝外冒著泡泡。


    他常來太淵池沐浴,此等怪事,還是從不曾經曆過的,這池中水並不接外麵的水源,斷然是不會有魚蝦進來,這動靜,莫不是太淵池漏了?


    倒也不太可能,太淵池壁雖是暖玉砌築,但卻是工匠挑選的堅固暖玉,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漏。


    謝衍思索著上前去查探,他甫一走近,那“咕嚕咕嚕”的聲音,越發清晰。


    水波忽然晃動幾下,晃動之間,水流驟然朝內聚起,緊接著,一個小腦袋冒了出來。


    這腦袋上烏發全濕,披搭在身後,露出光潔而飽滿的額頭。


    一雙烏溜溜的杏眼上,沾著水珠,將墜未墜,搖搖晃晃的,她眨眨眼,那水珠終於落下來,“滴答”一聲,仿佛要砸進人心裏。


    怎麽不做女妖,改做水鬼了。


    她笑得眉眼彎彎,“小郎君,怎麽鎖著眉頭,吃個果子開心一下伐?”


    那濕噠噠的衣袖,盛開在水麵上,好似一朵紫色的蓮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露出的那一截手臂,嫩藕似的,白得晃眼。


    謝衍移開視線不去看她,也沒接那果子。


    花懿歡有些不開心,“手都舉酸了。”


    不知怎的,聽到她這樣委屈的嗓音,明知是假的,他還是忽然伸手,接下了那果子。


    花懿歡收回手,狡黠一笑。


    果子被水沾過,又在她身上放了這麽久,自是不髒。


    甚至,還沾了她身上的那抹淡淡的冷香。


    謝衍一時不知該如何下口,隻得將那果子緊緊攥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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