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謝叔南本也不在意嘉寧和二哥那點子事,便跟著雲黛去了謝伯縉屋裏。


    主屋的房門緊閉著,謝叔南上前敲了兩下門,才聽到裏頭傳來一聲回應,“稍等。”


    雲黛和謝叔南互相對視一眼,乖乖等著。


    “也不知道大哥在裏頭做什麽,難不成這麽早就睡了?”


    “大哥哥每日睡得很早麽?”


    “不算早吧。”謝叔南慵懶的斜靠在門邊,“但他每日清晨都起的很早,有時天都沒亮,他就開始練拳耍劍了,這段時間是受了傷才安靜了幾日。”


    雲黛咂舌,再想到從前在隴西,大哥哥從來是最早給夫人請安的那個,他總是格外的自律和刻苦。


    轉念想想,若不是這樣日複一日的練功,他怎能在林間遇刺時,以一搏六,還護她周全呢。她至今都不知道那日大哥哥是怎樣殺死那六名刺客,那件披風將她遮得嚴嚴實實,沒讓她看見那些血腥慘烈的畫麵。


    恍神間,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靠在門邊的謝叔南險些沒跌進去,還是謝伯縉一掌把他給撐住了,他才站穩了身子,悻悻道,“大哥你走路怎麽都不出聲的?”


    謝伯縉沒理他,平靜的目光落在雲黛身上停下,“你怎麽來了?”


    雲黛看向穿著暗藍色常服的謝伯縉,不知為何,忽的生出一種距離感來,這距離感是他帶來的,好似有意與她冷淡生分般。


    是她的錯覺麽?明明大哥哥不久前才叫譚信送來補品和糖畫,分明待她是親厚的。


    “大哥哥。”雲黛按下心底那點異樣,朝他福了福身子,輕笑道,“二表姐來探望二哥哥,我也一起來了。還有就是,你送的補品太多了,我就是日日吃也吃不完,就留了幾樣,其餘的都送回來了,你分給二哥哥三哥哥用吧。”


    “大哥你偏心,有好東西直接給雲黛送去了!沒天理了,妹妹是塊寶,弟弟就是草麽?”謝叔南一臉被負心漢拋棄的哀怨表情。


    謝伯縉簡直沒眼看,伸手按了按眉心,沉聲道,“雲黛前不久才受驚大病一場,你和二郎身體都好得很,尤其是你,一天到晚像個猴兒沒個消停,再給你補,你還不得將姑母家的屋簷都給掀了?”


    謝叔南就是單純嘴貧,聽到大哥教訓,再看雲黛那削瘦的小身板,立馬不敢再貧,忙道,“是,大哥說的是,雲妹妹是該多補補。好了,咱們別站在門口說話,進去說吧。”


    謝伯縉退到一側,讓他們進去。


    “大哥,你屋裏怎麽一股藥味,還有血腥味?”謝叔南吸了吸鼻子。


    “剛在換藥。”謝伯縉淡聲道。


    雲黛聞言,抬眼看他,“傷口怎麽還在流血?大哥哥,你下次換藥還是叫大夫來吧,你傷口在背上,一個人換藥也不方便,萬一又撕裂傷口,那可就糟了。”


    謝伯縉望進那雙滿是擔憂的黑眸,不知想到什麽,忽而偏過臉去,低聲道,“我一個人換藥,習慣了。”


    雲黛望著他冷峻的側臉,愣了一瞬。


    大哥哥待她的態度,的確有些刻意生分。可這是為什麽呢?明明秋狩時還好好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時,王府奴仆已將晚膳送了過來。


    不多時,嘉寧和謝仲宣也一道來了主屋,倆人似乎聊得並不愉快,嘉寧悶悶不樂的垮著一張臉,謝仲宣雖還是和煦模樣,可明顯避著嘉寧。


    飯桌上的氛圍算不得多好,除了謝叔南像是沒心沒肺般一直跟雲黛說話,其他四人都安靜得很。


    用過晚膳後,時辰也不早了,雲黛和嘉寧起身告辭。


    謝叔南熱切地上前去送雲黛,並叫雲黛記著給他送萬記的糕點,若是能給她燉補湯送來就再好不過了。


    雲黛笑著答應,“好,我一定記著。”


    一旁的嘉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哼了好幾下,也不去看雲黛,快步就走了。


    雲黛無奈聳聳肩,走了一段忽而轉過身回頭看了眼,隻見謝仲宣和謝叔南依舊站在門口目送著,而主屋的房門不知何時關上了。


    不知為何,她的心間驀得湧上一陣難以言喻的失落。


    酸酸的,澀澀的,之前從未有過。


    第54章 勾搭男人都勾搭到我家了!……


    又過了幾日, 禮部送來封鄉君的文書、年祿及誥命衣冠,一頂珠翠三翟冠,一條丹礬紅大衫, 一條深青紵絲金繡孔雀褙子還有一套金繡練鵲文霞帔[1]。


    雲黛領旨謝恩,拜送傳旨的太監後,端王妃與雲黛道賀一番, 便叫她回映雪小築。


    再過三日便是慶寧郡主出閣的大喜之日,端王妃忙得焦頭爛額, 雲黛也不攪擾, 乖順地領著琥珀翠柳一道回去。


    路上翠柳隨口提了一嘴, “今早奴婢去膳房取膳時, 路上瞧見世子爺帶著譚信出了府, 也不知是要去哪,火急火燎的。”


    這些時日因著謝伯縉受傷之事, 陛下特免了他每日上朝,叫他在府中安心休養。雲黛想到前幾日去北苑, 他屋內淡淡的血腥味,心頭不免擔憂, 嘴上隻道, “大哥哥自有正事要忙,不該我們的事情, 我們別多嘴。”


    翠柳忙低下頭,“姑娘說的是。”


    主仆一道回了映雪小築, 雲黛吩咐她們將賞銀及誥命服飾妥善收好,自己走到書桌旁,本想繼續看書,但想到謝伯縉的傷勢, 鬼使神差般尋出醫書,翻看起利於刀傷恢複的秘方來。


    這日直至申時,謝伯縉才回到端王府。


    府前早有端王妃的人候著,一見到謝伯縉回來,立刻將人請了過去。


    秋意正濃,庭院前的秋芙蓉開得燦爛。


    端王妃望著窗外的景,手捧著一盅冰糖金絲血燕慢慢喝著,一聽外頭來報,當即放下手中補品,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坐直了身子。


    “侄子拜見姑母。”


    “阿縉,你可算回來了。”見著來人後,端王妃先是仔細打量了一番,見他並無不妥,才放寬心道,“快坐下。”


    謝伯縉朝端王妃行了一禮,掀袍坐在圈椅上。


    等丫鬟奉上茶點後,端王妃將閑雜人等揮退,捏緊手中帕子,擔憂地望向氣定神閑喝茶的侄子,“宮裏到底出了什麽事?聽說與麗妃有關,陛下大發雷霆,可若是宮闈之事,與你何幹?”


    謝伯縉知道自家姑母在宮裏有些耳目,隻是沒想到這耳目這般靈敏。他執杯呷了一口茶水,慢聲道,“事關秋狩刺殺之事。”


    端王妃一愣,眉頭皺得更深了,“前兩日不是已經結案了麽,說是那孫鱷與你有私仇,懷恨在心,這才安排刺客報複。”雖然這個理由她聽著都覺得荒謬,但陛下認了這個結論,且謝伯縉也接受這說法,旁人也不敢再去攪渾水。


    謝伯縉勾了勾唇,“是結案了,但這般不清不楚的結案,麗妃不服。”


    或許是打聽到盛安帝私下派了支暗衛前去保護三皇子,又或許是盛安帝冷落著她,麗妃深知皇帝疑心病重,若她不能把這個黑鍋給掀開,那皇帝的心中便永遠紮著一根懷疑的刺。於是她暗中動用所有力量去查,倒真叫她查到了些東西。


    “是安貴嬪下的手。”


    “安貴嬪?!”端王妃詫異出聲。


    安貴嬪乃是六皇子的生母,母子倆一向是麗妃母子的走狗,謹小慎微,唯唯諾諾,怎會幹出刺殺朝廷重臣之事?


    端王妃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安貴嬪下的手,那肯定也是麗妃指使的!麗妃愚蠢啊,她將安貴嬪拖出來,不是自找麻煩麽。”


    謝伯縉道,“安貴嬪被抓後,也一口咬定是受麗妃指使,她為了討麗妃歡心,才派出刺客。”


    “有道理。”端王妃頷首,再看謝伯縉波瀾不驚的神情,不禁問道,“阿縉,你怎麽好像半點都不驚訝。”


    謝伯縉輕撫杯壁,沉默半晌,才道,“是麗妃還是安貴嬪下的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心。”


    一直以來,他要的便是在盛安帝心裏埋下懷疑魏家的種子。


    一個家族,是富貴榮華,還是衰敗落魄,皆取決於上位者的心意。一念之間,可起高樓,也可摧毀錦繡高宅,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那後來陛下如何處置的?”端王妃更好奇麗妃的下場。


    “安貴嬪咬死是麗妃指使她,麗妃怒斥安貴嬪冤枉她……”


    想到當時哭哭啼啼的場麵,謝伯縉眉心微擰,隻覺得當皇帝也是心累,後宮這些女人吵起來鬧得人頭疼。他言簡意賅道,“安貴嬪拿不出麗妃指使她的證據,以死明誌,麗妃見狀,也撞柱明誌。”


    端王妃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睛睜大,瞳孔中透著興奮與好奇,“然後呢?”


    “陛下抱起了麗妃,宣禦醫,同時將安貴嬪押入慎刑司,貶為庶人。”謝伯縉嘴角掀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不冷不淡道,“麗妃真能下得了狠心。”


    端王妃聽到這個結果倒也不驚訝,安貴嬪哪有麗妃受寵?陛下自然是更心疼麗妃的。


    “她這個人,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所以她能坐到今日這個位置,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安貴嬪也是倒黴,巴巴討好了她這麽多年,最後卻落得這個下場。”端王妃歎了口氣,又沉著臉,恨聲道,“又叫麗妃逃過一次!著實可惡!”


    謝伯縉輕搓了下掌心的粗繭,忽而淡淡道,“姑母,萬一安貴嬪不是被指使的呢?”


    端王妃一愣,“這怎麽可能?她若不是被指使的,為何要害你?她與你無冤無仇的,咱們謝家與她娘家也素無過節,她吃飽了撐的要冒這樣大的風險來刺殺你,得罪晉國公府?”


    謝伯縉倒沒多說,反正事已至此,安貴嬪是否被人指使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麗妃盡力除了盛安帝的疑心,盛安帝也用一條宮妃的性命給謝家一個交代,某種程度上,也算皆大歡喜。


    說完皇宮之事,謝伯縉又提起一事來,“姑母,十一月初九是雲黛的十五歲生辰,我想在這日之前帶他們搬去輔興坊的宅子,在那裏給雲黛辦個及笄禮。”


    端王妃一聽,忙道,“這樣著急搬出去作甚?你那宅子都沒個管家的女人,你帶著弟弟妹妹搬去那裏,還要辦及笄禮,你一個人張羅的過來嗎?要我說,你們就安心在王府裏住著,雲黛的及笄禮我來操辦……你放心,這種事我比你有經驗的多,保管給她辦得熱熱鬧鬧。”


    “未免太麻煩姑母。”


    “一家人說這樣見外的話作甚?她是我侄女,給侄女辦個及笄禮怎麽麻煩了。女子及笄本就是人生大事,可得好好安排。”端王妃笑吟吟道,“慶寧初五出閣,我正好也閑下來了。”


    見端王妃這般熱忱,謝伯縉略作思忖,起身謝拜,“那就有勞姑母費心了。”


    “謝什麽謝,快坐下吧。”端王妃抬手示意他坐下,一雙鳳眸含著笑,和顏悅色道,“你是個妥帖細心的,這點隨了你母親。說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姑母有一件事要問問你。”


    “姑母請說。”


    “阿縉,你覺著嘉寧如何?”


    提到這個,謝伯縉神情變得嚴肅,定定迎上端王妃滿含期待的目光,沉聲道,“姑母,我一直拿嘉寧當作妹妹。”


    端王妃宛若兜頭挨了一桶冷水,心底那點子的希冀之火唰一下滅得幹幹淨淨,連縷煙都飄不起來。


    她猜也猜到是這麽個回答,但總覺得“萬一呢”,現下真問到了,她心下雖可惜,卻也不強求——


    一個是親女兒,一個是親侄子,都是她心疼的孩子,她定是希望他們都能有一段美滿姻緣的。


    “嘉寧有你這麽位能耐的表兄也好。”端王妃寬和笑了笑,又道,“你來長安也有月餘,可有看上哪家娘子?若是有中意的,盡管與姑母說,姑母給你去問。”


    “多謝姑母好意,隻是尚未有中意之人。”謝伯縉垂下眼,纖長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簇陰影,將眼底情緒牢牢地遮住。


    端王妃搖頭道,“這不行呐,你也得抓抓緊了!你父親和母親都還等著抱孫子呢,你祖母上回來長安,見著人家英國公府老太太過大壽,膝下跪著七八個重孫子重孫女,真真是羨慕極了。咱們謝家本就不比旁人家可以納妾娶通房,人口一直不算繁盛,你再不抓緊些,二郎和三郎也要叫你拖著了。”


    想到兩個弟弟的年紀,謝伯縉眼波微動。


    端王妃又勸了他兩句,就叫他先回去。


    謝伯縉才出了院子,就見嘉寧紅著眼睛氣呼呼的跑進來,險些直接撞到謝伯縉的身上,好在她及時刹住了——


    “大、大表兄……”嘉寧吊著一顆心行禮。


    謝伯縉瞥了她一眼,也不多問,嗯了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


    嘉寧見他不搭理自己,鬆了口氣,又擺出一副哭臉,一頭紮進屋子裏跟端王妃哭訴了。


    “二表兄怎能如此待我?我好不容易給他尋到一方好硯台,他不收就算了,還叫我以後別去北苑了,嗚嗚嗚嗚他的心腸是石頭做的麽!我到底哪裏不好,他就這麽瞧不上我?母親,你可得為我做主啊!”


    端王妃見她哭得傷心欲絕,既無奈又心疼,拿帕子給她擦了擦淚,又叫婆子給她倒了杯蜜糖水,“好了,別哭了,喝點糖水潤潤喉嚨,不然明兒個嗓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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