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沒過多久,那點尷尬氣氛就被熱烈的胡旋舞給衝淡了,這場踐行宴總的來說還算圓滿。


    臨宴散時,喝得有些微醺的盛安帝命人端了個木盒子給相大祿。


    打開一看,裏頭整整齊齊放著數十根舌頭。


    雲黛就坐在相大祿身旁,眼角餘光一掃,臉色不由一白。


    相大祿倒是麵不改色,啪嗒一聲將盒子合上,灰綠色眼眸眯了眯,“敢問皇帝陛下,這些是?”


    盛安帝笑得慈眉善目,“相大祿拜托朕徹查那些造謠孝義之人,喏,這些是那些造謠之人的舌頭,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六根。”


    雲黛心頭一凜,再看那些舌頭隻覺得胃裏翻滾,渾身都難受起來。


    盛安帝猶自在問,“孝義,相大祿,你們覺著這交代可夠了?”


    相大祿剛想開口,雲黛忙看向他,低聲道,“夠了。”


    丹陽到底是皇帝的女兒,真要追究下去,隻會傷及無辜。


    相大祿也明白這層含義,敬服地以拳抵胸,“外臣多謝皇帝陛下。”


    盛安帝也笑,“貴使客氣。”


    說罷,他起身離席,這宴也就散了。


    雲黛隨著烏孫使團起身,隨著人群慢慢朝外走,嘉寧和許意晴還特別跑到她身邊——


    “雲黛你可以啊!現在竟敢懟丹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剛才看她臉都綠了,我差點沒忍住笑出來!也太痛快了吧!”嘉寧眉飛色舞。


    “雲黛,丹陽那話你可別往心裏去,我給她算了一卦,她姻緣不順,煩惱纏身,今年指定會倒黴!咱不跟倒黴鬼計較。”許意晴一副深不可測的神棍模樣。


    雲黛被她們倆這話逗得發笑,再想丹陽被麗妃帶走時的狼狽神色,於是也壓低聲音道,“離開長安前,好歹出了口惡氣,我心裏也舒坦不少。”


    說到這,她忽而記起一事,視線在殿內尋了圈,最後在門外柱子旁尋到那道頎長的身影。


    她先行與嘉寧和許意晴告別,約好明日離京時灞橋送別,便快步朝那人走去。


    “大哥哥。”


    謝伯縉正與裴青玄說話,聽到這聲喚,轉過身就見雲黛朝她走來,“嗯?”


    雲黛朝倆人行了個禮,又單單看向謝伯縉,“大哥哥,你可以過來一下麽,我有些話要與你說。”


    裴青玄一聽,樂了,“恒之,那我先走了。”


    雲黛忙道,“三殿下且慢,請您等一等,我就與我大哥哥說兩句話,兩句話就好,耽誤不了多少功夫的。”


    謝伯縉看向裴青玄,“殿下。”


    裴青玄挑眉,“去吧。”


    謝伯縉與雲黛往欄杆旁走了兩步。


    月白風清,夜風輕拂,淡淡的花香在空氣中彌漫。


    “妹妹要說什麽?”謝伯縉溫聲問她。


    雲黛有些難言啟齒,抿了抿唇瓣,斟酌半晌才道,“是與五皇子有關的,唔,算是一個秘密……”


    謝伯縉黑眸微眯,隱約猜到她要說什麽了。


    一番難為情的坦白後,雲黛一張小臉已經通紅,聲音也越來越小,“明日就要離開長安了,我覺著這也算是五皇子的一個把柄……若是能幫到三皇子,利用起來對付五皇子,那就最好不過了。”


    謝伯縉麵無波瀾,嗓音低沉,“果然是妹妹做的。”


    雲黛一怔,抬眼見到他別有深意的打量,麵龐頓時燒了起來,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糟了,大哥哥會不會誤會她,覺得她是個很惡毒的女人?


    就在她想著要如何描補時,男人忽而彎腰,湊到她耳畔,似笑非笑,“嗯,妹妹是個不好惹的。”


    灼熱的氣息拂過雲黛的耳側,她心跳砰砰砰跳個不停,輕輕推搡他一下,“相大祿他們要等急了,我…我先走了,明兒見……”


    望著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謝伯縉忍不住輕笑。


    “你家小妹妹跟你說什麽了,這麽高興?嘖,你們還真不把我當外人啊。”裴青玄走上前,拍著謝伯縉的肩膀。


    “沒什麽。”


    謝伯縉斂了笑意,又恢複一貫的清冷嚴肅模樣,言簡意賅的將五皇子患有“隱疾”之事告知。


    裴青玄麵露詫色,“真的?”


    “千真萬確。不過為求穩妥,殿下可再派人核實。”


    “這個好辦。”


    裴青玄眼底露出興奮之色,“恒之,你這妹妹可不得了,若這事是真的,日後我定給她記大功一件。”


    謝伯縉拱手道,“那臣就先在這替她謝恩。”


    裴青玄爽朗笑了兩聲,複而又對謝伯縉道,“沒想到你家小妹妹還懂這些,恒之啊恒之,以後你們成婚了,你可得老老實實聽她的話,否則——”


    他幸災樂禍的瞥了眼謝伯縉身下,“嘖,你多保重。”


    謝伯縉,“………”


    第83章 食髓知味,實在難戒


    翌日清晨, 雲黛先去端王府拜別端王夫婦,慶寧得知他們今日要離開的消息,也特地趕回來話別。


    坐了約莫半個時辰, 雲黛等人從端王府辭別,隨著烏孫使團出城,同行的有謝伯縉和謝叔南、許靈甫, 謝仲宣和嘉寧、許意晴則是前來送行,這就使得隊伍顯得格外龐大, 過長安城門公驗時頗費了些時辰。


    黑漆齊頭平頂的馬車緩緩駛出那巍峨恢弘的城門, 纏枝蓮花銀球香囊裏散發的淡雅清香將整個馬車都熏得格外芬芳。


    “喏, 拿著吧。”嘉寧將手中精巧的螺鈿雕花盒子遞給雲黛, “答應送你禮物, 我不會忘的。”


    雲黛接過那盒子,打開一看, 裏麵整整齊齊擺著兩排潔白的螺貝。


    許意晴瞧見,不禁驚歎, “這麽多螺子黛?郡主出手如此闊綽,倒叫我不好意思拿出我的禮物了。”


    嘉寧驕傲地抬了抬下巴, 對雲黛道, “這些螺子黛夠你畫十年的眉了,以後你每回畫眉都能想起我, 怎麽樣,這禮物還可以吧?”


    波斯螺子黛, 乃長安貴族娘子們最愛的眉黛,據說是深海之中的白色螺貝異變而成,量少難得,西市一顆能賣到十金。


    雲黛頓感手中捧著的不是一盒螺子黛, 而是一盒沉甸甸的金子。


    “這禮實在貴重,叫二表姐破費了。”


    “客氣什麽。”嘉寧擺擺手,“以後你在烏孫過日子,想買這些怕是有價無市。不過說真的,雲黛,你以後就留在烏孫了?我還能喝到你和大表兄的喜酒嗎?”


    她問的直白,叫雲黛羞窘的不知該如何接話。


    還是許意晴忙出來解圍,“這以後的事誰知道呢,若真有喜事,王妃那邊肯定會收到信的,王妃知道了,郡主不就知道了?還是看看我送給雲黛的禮物吧。”


    嘉寧看她往袖裏摸來摸去的,打趣道,“你不會送個烏龜殼吧?”


    “差也差不多。”許意晴秀眉輕挑,摸出一道掛著三枚銅錢繡著符文的黃色飄帶,“這是開過光的如意平安符,有逢凶化吉、辟邪驅鬼的功效,乃是居家旅行必備之好物!喏,雲黛你拿著,掛在身上,或是掛在床邊都行。”


    雲黛接過那叮叮當當的平安符,彎眸笑道,“多謝。”


    許意晴忙說不客氣,嘉寧好奇地打量了兩眼,嘟噥道,“這東西真有用嗎?”


    許意晴笑眯眯道,“心誠則靈。”


    嘉寧撇了撇唇,半信半疑的,又轉過話茬,與雲黛聊起其他來。


    三個小姑娘坐在馬車裏嘰嘰喳喳聊著天,約莫一炷香功夫後,馬車停下來,外頭響起紗君的聲音,“姑娘,到灞橋了。”


    作為長安最為衝要之處的灞橋,連通南北,遍植楊柳,在這春意融融的三月天氣裏,天高雲淡,惠風和暢,兩岸楊柳依依,楊花漫漫,各路車馬從此處分道揚鑣,各奔東西。


    車內三人都下了車,方才還輕鬆的氣氛在下車後就多了份凝重的傷感。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一襲竹青色長袍的謝仲宣與他們一一告別,如玉的臉龐掛著淡淡傷懷的笑意,“大哥,路上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三郎和妹妹。到了隴西,記得來信,好叫我放心。”


    謝伯縉嗯了聲,看著快要與他一般高的弟弟,麵部的線條也變得柔和,溫聲道,“二郎,你一人在長安也要多多保重,朝堂上若遇到麻煩,記著與你恩師商議,凡事要三思,切忌衝動行事。休沐日若得空,記著多去探望姑母,她也好照拂你。明年你也要及冠了,是個能撐起一片天的郎君了,若遇到好姻緣,可托姑母替你籌算……”


    “這些昨日大哥你都說過了,我記住了。”謝仲宣輕笑著,“我又不是三郎,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謝叔南聽到這話,剛醞釀好的一點離別情緒就吹散了,不服氣地叫道,“二哥你這什麽意思,什麽叫你不是我,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顧好自己的好吧!”


    謝仲宣笑意更深,“是是是,你不是小孩子。所以這一路上你消停些,老老實實跟著大哥,別捉弄妹妹,等回了肅州,多陪陪母親和祖母,我人在長安,大哥和雲妹妹又要遠行,家中就你一人了,你得替我們多在長輩前盡孝,知道了?”


    謝叔南掏了掏耳朵,“知道啦知道啦。二哥你就在長安好好地升官發財,等三年後我卷土重來,必定要狠狠宰你一頓。”


    “好,我一定拿最好的酒等著你來。”


    謝仲宣笑道,溫和的視線從謝叔南身上移到雲黛的臉龐,那雙桃花眼裏的笑意淡了些,柔了些,輕輕喚著,“雲妹妹。”


    雲黛朝他淺笑,“二哥哥。”


    “此次遠行,山高水長,務必要保重身體。”謝仲宣凝視著她,不緊不慢道,“若是不習慣烏孫的生活,就回大淵,大哥駐守的北庭都護府離烏孫不遠,你若遇到麻煩,隨時找他……”


    說到這,他忽覺其他的話也不必再說了。


    都是些空話,說了也白說,又不能切切實實在她身邊,陪伴她,保護她。


    也許從一開始,緣分就止於兄妹。


    “二哥隻能送你到這了。”


    袖中的手捏緊折扇,他清雋的臉龐掛著悵然的笑意,語氣盡量平和,“妹妹要順遂無憂,平安喜樂。”


    雲黛聽出他話裏濃鬱的告別之意,不僅是現實中的告別,也是對那段從一開口就注定結束的情愫告別。


    從此,隻是兄妹。


    “二哥哥也要保重。”雲黛嫋娜娉婷朝謝仲宣福了福身子,莞爾道,“妹妹在這祝你前程似錦,封侯拜相,不負韶華。”


    “好,那就借妹妹吉言。”謝仲宣笑著還禮。


    兄妹倆相視而笑,歲月靜好。


    另一邊的兄妹卻是截然不同的氛圍——


    “五哥,你到北庭得能吃苦啊,軍中不比家裏舒坦,我聽人說謝大哥治軍可嚴了,不會因為你拍他馬屁就給你開後門的,你要真熬不住,別硬撐著,咱丟臉不丟命哈。”許意晴一臉語重心長的囑咐著許靈甫。


    許靈甫正滿懷憧憬,期待著日後跟榜樣同吃同住的日子,冷不丁被妹妹潑了冷水,老大不高興地拍了下她的頭,“呸呸呸,烏鴉嘴,你這丫頭就不能盼著我好?”


    “欸欸欸,咱有事說事,可不興動手動腳啊。再說了,我這不是字字關懷,句句肺腑嗎!不是我親哥,我才懶得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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