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月影,在梵淨山區裏顯得那樣的黯淡無光。


    兩匹急馳如飛的怒馬激起陣陣狂飆,打破了山中的寧寂,嚇得那膽小的玉免兒一埋頭,


    躲得不見了蹤影。


    頓時,整個大地變得一片漆黑。


    該是天亮的時候了!


    銜尾疾奔的兩匹馬背上,俯伏著彩虹女許萍母子二人,子前母後,那是因為兒子經常外


    出,地形特別熟悉,作了開路先鋒。


    兩匹狂奔的駿馬,一口氣下來,便是二個時辰,盡管山地難行,也離開了“梵淨山莊”


    百裏之外了。


    馬,已是精疲力竭,再也經不起急馳了。


    人,也是氣喘籲籲,困乏不堪。


    初升的金芒朝陽,迎麵射來。


    他們是向東而馳,奔向三湘。


    彩虹女許萍招呼了前麵的愛子史莒一聲,道:“孩子,這兩匹馬看來已是不行了。”


    史莒催馬如故,就馬背上回頭,道:“這兩匹可憐的馬兒,大約還勉強可以支持十來裏


    地。”


    彩虹女許萍道:“鬆桃離這裏有多遠?”


    史宮一愣道:“媽,你問鬆桃做什麽?”


    彩虹女許萍道:“我在鬆桃有一點布置,可以暫時匿身緩一口氣。”


    史莒一勒韁繩,把急奔的駿騎緩了下來,倏地彩虹女許萍的坐馬不及收緩,從斜刺裏竄


    到前麵,奔行如故。


    史莒隻好又一鬆韁繩趕了上去,口中急呼道:“媽!媽!鬆桃早過啦!再向前去就是幹


    城了。”


    彩虹女許萍道:“知道了”反手一鞭,打在馬臀上,馬兒啞嘶一聲,奔得更快了。


    史宮道:“媽,你不是要到鬆桃麽?為什麽還要向前馳?”


    彩虹女許萍道:“當然要到鬆桃去,但用不著這兩匹牲口。”


    史宮迷惑地道:“我們什麽時候回頭?”


    彩虹女許萍道:“當這兩匹牲口力盡倒斃之時,我們再繞道趕回鬆桃去。”


    史莒仍是不大了然地道:“媽,我們現在繞道回去。豈不更好麽?”


    彩虹女許萍一笑,道:“孩子,你不懂這叫疑兵之計,當‘梵淨山莊’追兵發現倒斃的


    馬匹時,隻道我們逃入三湘去了,怎會料到我們又回了鬆桃?”


    史宮一點就透,由衷地佩服到:“媽!你真有-手。”


    彩虹女許萍歎了一口氣,道:“梵淨山莊’不是烏合之眾,程賊手下更有不少奇才異能


    之士,憑你我母子二人,要不有力使力,有智用智,這個仇將來怎樣報嗬?何況,我們這次


    逃出‘梵淨山莊’也不宜輕易多事殺戮,先失了人心,還是先避避他們的風頭好。”


    史莒一凜道:“媽說的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孩兒不會忘記,遇事多動腦


    筋。”


    說話之間,史莒坐下駿馬,忽然前蹄一失,向前裁了下去。


    史莒雙腿一夾,右手一提緩繩,沒能提起馬頭,他知道這匹馬已是完了,當即一式‘驚


    鴻展體’跳離馬背,落到地上。


    彩虹女許萍聞聲勒韁,也下了坐騎,朝著那倒斃的馬兒,揮淚一福道:“馬兒,今天我


    們母子多謝你了。”


    史莒也向那馬兒行了一個禮,母子二人轉身拐入路邊草叢之內,消失不見。


    另外那匹尚略有餘力、未曾倒斃的馬兒,挨到那死馬的身邊,低嘶哀鳴不已。


    彩虹女許萍母子二人離開才不過半盞熱茶的時間,一路上頭卷起,八匹駿騎風馳電掣般


    疾衝而到,領頭一人,赫然竟是那九頭太歲鍾競年。


    九頭大歲鍾競年發現路旁一死一傷兩匹坐騎,哈哈一笑,道:“看來他們逃不遠了。”


    當時,便吩咐四位騎士,繼續循著大路追了下去,自己則帶了另外三個騎士,在附近搜


    索起來。


    不久,又是一陣蹄聲大作,四匹駿駒,帶著一片喧笑之聲奔至。


    怪不得這撥人馬追起人來像是遊春一般,嘻嘻哈哈,一點也沒有追敵觀念。


    原來,這撥人馬最大的不過十六歲,為首帶頭之人不是別個,正是北劍程中和的四千金


    程雅珍和比她更小的三個弟弟程明、程前、程叔。


    他們雖然在天亮之後才從莊中出發,由於途中換過一次馬,是以神速非凡,來得並不太


    慢。


    四小姐程雅珍以姐姐的身份,走在最前麵,一眼瞧見路旁一死一傷的兩匹馬,一勒韁


    繩,止住奔馬,就在馬背上,一臉正經地道:“老五、老六、老七,現在我要考考你們的江


    湖經驗了。”


    五公子程明哈哈笑道:“四姐,你別不怕害羞了,你憑什麽考問我們,你也不想想,你


    真比我們知道得多麽?”


    小姐程雅珍叱聲道:“老五,你要看不起我這姐姐,你就滾回去,誰要你來的!”


    五公子程明攢轉馬頭,道:“回去就回去,追了半天,人影都沒有見到,誰高興看你的


    臉色。”


    四小姐程雅珍冷笑道:“你要來就來,要走就走,怕沒有那樣容易。”


    五公子程明昂著頭道:“你講不講理?”


    小姐程雅珍撥馬擋著程明道:“我怎樣不講理?”


    五公子程明道:“剛才不是你叫我滾麽?”


    四小姐程雅珍給五公子程明抓住話柄,惱羞成怒道:“我不講理又怎樣,哼!來的時候


    大家都講好了,都得聽我的話,你第一個就唱反調,還說我不講理,要走容易,掌下見功


    夫!”


    五公子一見四姐生氣了,他可不敢真的惹她,要說打不過她,回到家裏也說不過她,馬


    上挨揍不說,回去再挨媽的罵,那就太不劃算了,好在大家受慣了她的挾製,也不算是丟


    人,當時語氣就軟了,道:“你明知我打不過你,你這不是欺侮人麽?”


    四小姐程雅珍挑著眉兒道:“欺負你又怎樣?”


    五公子程明的氣已泄,苦臉一笑,道:“口服心不服!”


    四小姐程雅珍“噗味!”一笑道:“惡狗隻服粗棍,第一個我先就要考你。”


    五公子程明沒奈何地道:“你考就考吧!”


    四小姐程雅珍一指路旁一死一傷的兩匹馬,道:“這就是何媽和小莒騎來的馬……”


    一語未了,五公子程明截口道:“誰不認識這兩匹馬,你……”


    四小姐怒目一橫道:“你就愛搶口,你知道我下麵要說什麽?”


    五公子程明道:“”馬不能用了,他們隻有靠自己的一雙腿了,嗯!嗯!哎!哎!……


    “下麵的話,實在不好接了。


    四小姐程雅珍冷笑一聲,道:“還有呢?”


    五公子程明訕訕地道:“四姐,還是你說吧!”


    四小姐租雅珍“哼”了聲,道:“自作聰明!”一頓,睥睨地道:“我問你,他們棄馬


    步行之後,可能奔向哪一個方向?”


    五公子程明不加思索地道:“自然是一口氣趕了下去了。”


    四小姐嗤鼻道:“沒有腦筋的人,憑一雙腿快得過我們的快馬窮追麽?何況,爸已傳出


    了英雄令,前途早有不少的朋友在等著他們了。”


    五公子程明猶自強嘴道:“何媽並不知道爸傳出了英雄今呀!”


    四小姐程雅珍道:“她該想到的!”


    五公子程明道:“你憑什麽認定她會想到?”


    四小姐程雅珍道:“何媽在我們家中不止一天了,她該知道爸的脾氣,爸什麽話都好


    說,就是不容任何入侵犯他那間密室,何媽既敢膽大妄為,能不想到許多後果麽?”


    五公子程明點頭道:“四姐,你說的這一點我算是心服了。”


    四小姐程雅珍道:“怕你不服,你江湖經驗太差,道不過考試。”一扭頭,轉向六公子


    程背道:“老六,你的看法呢?”


    “可能就藏在附近。”


    四小姐程雅珍一點頭道:“有此可能!”接著又一接頭道:“這不是最聰明的辦法。”


    一指七公子程叔道:“老七,現在看你的了。”


    七公子程叔笑道:“進也不是,停也不是,當然是走了回頭路了!”


    四小姐程雅珍一豎大拇指道:“對,老七最有頭腦,比你們都強!”


    老六道。“他是揀的現成,我們都不對,自然隻有他對了。”


    四小姐程雅珍秀眉一聳道:“廢話少說,我再問你們,他們可能暫時藏往什麽地方?”


    老六程胥道:“最好潛回梵淨山莊附近,容易給人忽略。”


    五公子程明道:“梵淨山莊附近不好,周圍數十裏之內,隻有我們一家,不容易找到吃


    的東西。要是我,就會選在鬆桃附近。”


    七公子程叔道:“我通過考試了,這一題留給四小姐你自己吧!”


    四小姐程雅珍一笑道:“好!你們看我的!”一聲嬌喝,催動坐騎,帶領三兄弟,拆向


    來路奔回。


    鬆桃是湘貴交界處的一個山城小縣,城不大,過去也不熱鬧,自從梵淨山莊建莊以來,


    由於這家武林豪門,一戰成名,眾望所歸,伊然成了天下武林的首府,人來人往,不絕於


    途,連帶這座山城也沾光繁榮起來了。不說別的,單隻酒館旅店,就由僅有的一家,增加到


    了九家之多。其中,以名叫“懷遠樓”的一家開設得最早,最大,生意也最好,它的年齡差


    不多與“梵淨山莊”相同,也就是說,“梵淨山”有了“梵淨山莊”,鬆桃也同時有了這家


    “懷遠樓”。


    “懷遠樓”的生意,自然也以“梵淨山莊”來往客人為主要對象。


    店主人姓胡,不是男子漢而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出生在鬆桃,但嫁了一位外鄉


    人,在外麵混了不少日子,據說是因為死了丈夫,無兒無女可靠,才帶著丈夫遺留下來的財


    產,回到本鄉本土開了這家店。


    她為人既和氣,又精明,能賺錢,也能花錢,就像北劍程中和一樣,人緣相當不壞,在


    鬆桃很逗得轉。


    “梵淨山莊’終於接回了史夫人和史公子的消息,在鬆桃她是第一個得知的人,當時她


    幹笑了三聲,臉上沒有一點興奮之色。


    天一亮,聽說“梵淨山莊”逃走了何媽母子,她卻反而暗中吃了一驚,立即傳出傷風的


    話,將店務交待給她的帳房一位念過書的侄子看管。


    她自己則回到城邊住家的老屋,關起門來睡大覺。


    奇怪的是,她在睡覺之前,先在門外曬出了一件白衣服。


    一整天,鬆桃城在沸沸騰騰之中過去了,可是裝病的“懷遠樓”主人,卻在自己的屋子


    裏走來走去地轉了一天把一雙腿都轉痛了。


    有什麽事,她這樣煩燥不安?


    初更過後,她的門上有人輕輕叩了九下。


    胡姥姥一陣激動,雙目精光陡射,籲了一口長氣,又恢複了龍鍾老態,拖著衰弱的聲


    音,道:“誰呀?”


    “砰!砰!砰!”又叩了三下,代替了回話。


    胡姥姥開門迎著叫了一聲:“小…”雙睛一直,怔住了。


    來了兩個人,她隻認識一個小莒兒,另外一人,似乎不是她心目中的小姐。


    彩虹女許萍微微一笑,道:“你先看看這個,你認不認識?”


    伸手亮出一支碧玉釵。


    胡姥姥老眼連閃,“嗬!嗬!”兩聲道:“您!您!真是老奴的小姐了?”


    是不是?可要我在臉上剝層皮下來給你看看?“


    史官聽得雙目一亮,不由得向乃母臉上多打量了幾眼,但是一點也看不出所以然來,隻


    好輕輕歎了口氣。


    胡姥姥卻是肅容道:“小姐,你當年有話,認物不認人,現在老奴也想道其中道理


    了。”


    彩虹女許萍幽幽一歎道:“真難為你了,十四年不道音訊,你怎會想到‘梵淨山莊’的


    何媽就是我?”


    原來,彩虹女許萍夫妻情深,在獲悉南刀史烈死訊之當時,便對北劍程中和有所懷疑,


    於是當機立斷,散發家財,遣走了所有的家人,同時,靈機一動,又特別對四位心腹老人,


    暗中賦與密令,作了一番布置。


    胡姥姥是鬆桃土生土長的人,正好回到本鄉,暗中準備策應。


    本來胡姥姥隻知彩虹女許萍要寄身隱伏到北劍程中和家中去,至於彩虹女許萍將耍以什


    麽身份進入程家,事先並沒有說定。


    再則,彩虹女許萍到了程家之後,由於要盡量減少人家的猜疑,怕露出馬腳,“梵淨山


    莊”與鬆桃相距不遠,她卻始終沒有和胡姥姥聯絡過一次。


    是以,她有理由知道姥姥的一切,而胡姥姥卻並不確切知道她的假身份就是何媽,這一


    點有關她十四年來的苦心保密問題所以她不得不提高警覺,非問清楚之後,不敢作進一步的


    交談。


    胡姥姥忠心耿耿,毫不以彩虹女許萍的差別話為懺,反而暗中甚是稱讚她謹慎得有理,


    咧開大嘴,嗬嗬笑道:“小姐,不要說‘梵淨山莊’裏麵的人了,就是經常到山莊去的客


    人,老媽也打聽得清清楚楚,試想,‘梵淨山莊’有些什麽人是十四年前進去的,又有誰有


    一個十五歲的小哥兒,算來算去,兩個條件相對具備的,隻有所謂何媽一個,何況,小公子


    莒兒又沒有改名,加上他的長相非常像娘,知道底細的有心人,自然會心裏有數了。”


    彩虹女許萍一驚道:“真是當局者迷,我竟沒有想到這些可能泄底的明顯事實,萬幸萬


    幸!總算離開了梵淨山莊。看來,如今我們隻有挑明了和程賊一拚了。”


    胡姥姥寬慰彩虹女許萍道:“小姐千萬不要想左了,真能知道你底細的人,除了我們事


    先知情的人外,還會有誰,別的人一無所知,自然猜不出你的身份來。”


    彩虹女許萍想了一想胡姥姥的話,也覺有理,籲了一日氣,打消了破釜沉舟一拚的念


    頭。


    史莒一直沒有描嘴,這時忽然一笑道:“媽,我知道了,媽,你易過了容。”


    彩虹女許萍一笑道:“總算孩你想到了。”


    史莒又轉向胡姥姥一禮,道:“姥姥,怪不得你過去對我那麽好,我吃了你的東西,你


    老是不收我的錢,原來你和我媽是熟人。”


    胡姥姥閃身一讓,驚聲搖手道:“小少爺,你這一禮可折殺老奴了,你可知道,我是你


    媽家裏的什麽人?”


    彩虹女許萍正色道:“胡媽,在我麵前自謙倒也罷了,在孩子麵前可不準你寵得他不知


    禮數。”接著吩咐史莒道:“胡媽早年是你外婆身前的四大女將之一,我又是胡媽一手帶大


    的,她對你有視姥姥之情,你代為娘叩謝她對我家的一片忠心。”


    史莒一聲:“遵命!”人已拜了下去。


    胡姥姥要閃身躲讓,又給彩虹女許萍抓住,動彈不得隻急得亂跺腳,道:“折殺老奴


    了!折殺老奴了!”


    彩虹女許萍慍聲道:“胡媽,你要不叫他一聲莒兒,我們母子隻有掉頭而去。”


    胡姥姥無奈,隻好先謝了彩虹女許萍,樂得雙淚直流地扶起史宮,道:“莒兒,姥姥生


    受你的了!……”


    一語未了,彩虹女許萍突然輕喝道:“有人來了!”


    胡姥姥一指裏間,彩虹女許萍母子閃身躲了進去。


    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及門而止,門外有人叩門道:“胡姥姥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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