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果然是她說的,最累最髒的活。


    謝猙玉勾唇,說了她一句,“果真小瞧你了,是個小毒婦。”


    每日幹最髒累的活,還隻給一頓飯,就是成年男子下來精氣都會不足,更何況是丫鬟們。


    比起外頭普通百姓裏的人家,府中的丫鬟們也從未有過吃不飽飯的情況,現在胭雪讓他這麽一罰,定然會叫那些人苦不堪言。


    人餓個三天都會受不住,還是十日。


    謝猙玉說她惡毒,胭雪不禁心裏一跳,這是有些害怕他眼中她很壞的反應,略略感到心虛,聽著是好像嚴重了些,“那、那要不,還是給飯吃吧。”


    她為了謝猙玉妥協了,然而謝猙玉並不覺得這是她的真實想法,隻不過是因為他說了那句話,胭雪才改變主意的,再次改口,未免顯得假惺惺了。


    “我不喜歡說話出爾反爾。”謝猙玉:“就照她說的罰下去。”


    三津領命就走,胭雪頭一回嚐到了仗著別人的勢,懲罰他人的滋味,不能說感覺非常好,也有一些第一次打擊了旁人的不安。


    更多的是,謝猙玉為她出頭了,他一句話的事情就能掌控旁人的悲苦,讓她除了敬怕之外,還想多多討好他,說不定,有哪天他能看在她伺候的情分上,幫她正名,恢複本來身份呢。


    “世子待我真好。”她說著甜甜的話,謝猙玉把她的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斜了她一眼不接話。


    “……殷護衛。”


    三津把事情交代給了郭媽媽安排下去,臨走時碰見擔驚受怕的荷鳶,被她攔住問:“殷護衛,不是你說,是世子讓奴婢多教訓教訓胭雪那個賤婢嗎,我難道做的不好嗎,為什麽還要罰咱們啊。”


    三津聞言站住腳步,“你可還記得我說過的原話?是叫你為難她不錯,可也說過,勿要傷了她的身子。”


    荷鳶辯解:“不是我讓她們打她的。”


    三津:“也私心的沒有阻止下去不是?”荷鳶訥訥啞然。


    傍晚胭雪回去,把自己的東西收拾收拾挪到謝猙玉院子裏去,她進屋子裏時,發生過衝突的丫鬟們也在,氣氛一靜,胭雪故作不知的快速收拾了自己的衣物。


    她走時後麵終於有丫鬟打破沉默,摔了東西,對著她的背影道:“以色侍人,沒好下場。”


    “就不信她能得寵一輩子。”


    胭雪挨了幾句碎嘴,腳步一頓,黑漆的眼珠看回去,“寵不寵,不歸你們說了算。”


    她擔心那些丫鬟氣不過,上來又找她麻煩,丟下一句,“不過,我跟你們的事,就這樣兩清了。”便匆匆跑回謝猙玉的院裏了。


    謝猙玉在議事時通常不許身邊人在,胭雪來了,端茶倒水的活便輪到她了,她在這個院子裏竟也開始說的上話。


    茶水沏好,便有丫鬟問她要不要現在送進去,胭雪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裏頭的聲音本來就聽不清,後麵沒有動靜了,她才敲門。


    “進。”


    一見是她,三津與謝猙玉談完事情,便主動退下。


    “屬下這就去準備。”


    謝猙玉揮手,似乎還沉浸在神思中,對胭雪的到來也沒有一點反應,直到身邊靠近一道馨香,他才危險的抬起眼皮,把想要大膽地往他身上坐的胭雪往前推了一把,“失心瘋了?”


    胭雪哎呀一聲,沒討到好處,羞恥的扶著桌子堪堪站穩,才沒摔倒在地上,頓時感到無比的尷尬,小聲別扭的說:“才不是呢。”


    謝猙玉不喜歡給她點顏色就開染坊,何況他在想事,被胭雪這麽一打岔,神思便凝聚不起來了,好在也不是什麽大事,隻不過想起了年幼時的種種過往罷了。


    他冷著臉也不管胭雪心情如何,兀自拿起桌案上的書翻了翻。


    胭雪今日是第一次留宿在這裏,興奮了一天了,一時沒辦法平靜下來,見討好謝猙玉不成,便隻有乖乖的待在一旁,沒他吩咐時專心當個啞巴。


    她倒是挺乖覺的,拿了張小凳,靠著謝猙玉坐下,給他捶捶腿,並好奇的悄悄瞟著書上的字,盡是些看不懂的符號。


    謝猙玉察覺了,也不問她看不看的懂,不過是些布陣排兵,紙上誇談的內容,跟她說了她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隻是胭雪的視線著實不知道遮掩,她見謝猙玉看的認真,自己也不認識字,坐了一會便覺得無聊了,思緒飄著,在想世子到底什麽時候就寢啊。


    可別是第一個晚上,就厭煩了她吧,她可還在其他人麵前放過狠話,要是這就失寵了,豈不是鬧了個大笑話。


    “世子。”


    她挨著謝猙玉的腿,輕柔地蹭了蹭,含著蜜的眼珠快沁出水來,勾勾纏纏的望著謝猙玉俊白清冷的容顏,“世子,看看我吧,天色不早了,是不是該歇了啊。”


    “住口。”謝猙玉也是忍她許久了,她雖然不說話,但視線煩死人了,一聽她發浪的話,緩緩放下書,丟到桌上,要懲治她了。“你這張嘴,也該換個方式說話了。”


    胭雪又喜又怕,謝猙玉肯搭理她就好了。


    萬萬沒想到,謝猙玉讓她換個說話的方式,是拿了她身上的手帕,塞進她嘴裏,把她嘴堵住,隻能在榻間聽見她難耐的哼聲,連求饒都張不開嘴,哼哼嗚嗚的,難受又折磨。


    比起她,謝猙玉自然是更快活,覺得胭雪小嘴惹他煩了,便堵起來,想聽她說了,又拿下來。如此反複了整整一夜,被折騰狠了的胭雪可憐的躺在榻上,直到謝猙玉喂了她口清水,便迫不及待喝起來,勉強恢複了些精神氣。


    天還沒徹底清亮,胭雪見謝猙玉套了件外袍,就有要走的打算,一時顧不得分寸,握住他的衣角,臉上紅暈未散,濕發沾在鬢邊,醉眼朦朧的祈求他,“世子這回不留下來嗎,陪陪我好嗎,我不想一個人睡。”


    謝猙玉碰她時就在胭雪的偏房,是準備紓解了以後回他自己的屋子休息的,沒想到胭雪會嬌聲的求他留下。


    他冷然道:“床髒了,就叫人過來換一床,你自己睡吧。”


    胭雪還想再試試,她舍不得這份溫存,“一個人睡總是不安心,要是夫君在我身邊就好了。”


    她話說的好,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隻是對上謝猙玉冷靜無波的烏黑眼神,就意識到自己越界了。


    “如果不行,就,就罷了。”她示弱的道。


    謝猙玉上前,撈起她的下巴認真道:“少生些是非,安分點,有些事情說多了沒趣,你自個兒明白就好,你聽話我就多疼你些。”


    胭雪下巴被他捏紅了,答應一聲,“是。”沉默中多了縷不清不楚的難堪。


    謝猙玉拍了拍她的臉,算是稱讚了一句,“今夜伺候的不錯。”說罷,替她把被子拉到身上,遮住外露出來又欠愛過後的痕跡。


    謝猙玉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胭雪留不住他,隻好失落的收回目光,瞥見左邊他睡過的地方,撚著被子人也挪了過去,仿佛這樣她也就滿足了。


    等胭雪一醒,照常又是一碗避子湯,她給捏著鼻子喝了,嘴裏苦苦的,來送藥的不是柳枝,沒給她準備蜜餞兒,胭雪隻好一直苦到謝猙玉跟前。


    謝猙玉一身要出去的裝束,隨意一掃,就看到她一雙秀眉細細蹙起,跟誰惹她了似的。“大清早的,你給誰臉色看呢。”


    他倒是沒打算慣著她,以為胭雪還在為昨夜他不肯留下鬧脾氣。


    胭雪上前為他整理衣袖,為難的道:“吃了藥,嘴裏苦呢。”


    謝猙玉聽她講話都有點含著舌頭說的,像是怕被唾沫苦著,不屑道:“嬌氣。”


    胭雪低眉順眼的反駁,“才不是,世子,那碗湯藥能不能不喝了。”


    謝猙玉想也不想的說:“不能。”


    胭雪也沒太失望,似是料想到了,“哦。”


    她應的幹脆,謝猙玉看她一眼,冷不丁道:“桌上有吃的,自己拿去吃了。”


    胭雪愣了下,確認沒聽錯,驚訝的看著謝猙玉,他頗為厭煩的道:“不是說嘴苦嗎。”


    原來是為了她才這麽說的,胭雪忍不住嘴角上揚,“多謝世子。”


    “世子今日是要去哪裏。”


    謝猙玉嫌用吃的都堵不上她的嘴,“聒噪。”


    胭雪噤聲,不敢問了,隻是越發好奇,他要是外出不知道會不會帶上自己。


    “去哪和你有什麽關係,少探聽我的行蹤。”謝猙玉警告。


    屋內還有其他人在,胭雪被當著麵訓斥,笑容僵硬了一瞬,艱澀的道:“是,我知道了。”


    等到三津出現,她才知道謝猙玉今日要去做什麽。“太尉壽辰,禮已準備妥當,可以出發了。”


    胭雪根本不懂太尉是誰,她隻知道謝猙玉要出門了,還不知什麽時候回來,欲言又止的跟了他兩步,眼神充滿想跟他走的渴望。


    謝猙玉走前頭,三津慢了兩步,倏地回頭對胭雪道:“姑娘怎麽不走。”


    胭雪整個愣住,她也可以去嗎?


    三津皺了皺眉,難道陶媼沒教好她,做了世子的貼身侍女,主子上哪兒就得跟著,若是沒有近身伺候的機會,就得在不遠處候著,畢竟女子總要比男子細心些。


    若是沒說,又難道是世子根本沒與陶媼吩咐,要陶媼將她調.教的能處事做心腹,那就是純屬將她收進房裏,做房中的一個玩物罷了。


    這樣一想,他便覺得方才開這個口的時機不對,可胭雪已經迫不及待跟上來了,這也引起了謝猙玉的注意。


    他是當真沒有要把胭雪帶在身邊的意思,是以在她跟上來時冷淡的像在看一件物什,“你跟著做什麽。”


    胭雪瑟縮一步,被謝猙玉的語氣給嚇著了,難道不是讓她也去嗎。


    三津在謝猙玉身側低頭,“是屬下……”


    他主動解釋起緣由,胭雪在旁邊聽著,這才明白是件烏龍,原來謝猙玉根本沒打算讓她一起,果然白白高興一場,心裏又有些難受。“那,那我在家等世子回來。”


    謝猙玉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往回走的低落背影,問了三津一句,“謝修宜今日休沐在府中嗎。”


    得到肯定的回應,才說:“那就把她帶上,我這些天都在府裏,他不敢輕舉妄動,我一走,他怕是就要找事。這蠢貨不經事,到了我外祖府上,看好她別讓她闖禍。”


    三津領命,這才去重新把胭雪叫回來。


    一直到上了馬車,胭雪都還有些不確定的偷瞄謝猙玉,怕他後悔把她趕下去,她不知道為什麽他又讓她跟來了,但無疑胭雪是歡喜的。


    “世子,太尉公子是您的好友嗎?”


    謝猙玉睜眼就看見她臉上的無知,她連這等官職也不曉得,可見與世家女子還是有極大區別的。


    胭雪發現他斜了自己一眼,“太尉乃掌管本朝軍務一職的大臣,是官職,不是什麽公子。”她聽的耳朵都紅了,訕訕道:“原來是這樣,那,那這位太尉大臣,他好厲害啊。”


    謝猙玉放她獨自尷尬著,後頭還有胭雪更丟醜的。


    當她聽見謝猙玉叫“阿翁”時,她才知道,謝猙玉今日出行,是特意來給他的外祖祝壽的,他外祖便是引領軍務的大臣,不是她說的什麽“太尉公子”。


    許府來祝壽的人也是絡繹不絕,胭雪同三津一起,跟在謝猙玉的身後,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熱鬧的世麵,要不是謹記著不能給謝猙玉丟臉,她眼前的種種已經看的眼花繚亂,內心充滿新鮮。


    她發覺謝猙玉到許府上似乎比到王府要更為自在,他一來便先見了其祖父,還有一眾叔伯兄弟,即便與許多人在一起,依舊鶴立雞群最為惹眼。


    很快便有人請他到另一邊去,胭雪緊忙跟上,到了花廳,三津便主動的留在了外麵,他是外男不好湊進去,胭雪是侍女卻不打緊,跟上去一看,才知道是謝猙玉的的外祖母要見他。


    那裏頭衣香鬢影,不乏鶯聲燕語,胭雪不敢亂看,匆匆掃了一眼,就已經見到了許多未曾見過的麵生的世家女子,今日都是精心裝扮過的,燕肥環瘦各有千秋。


    她有些豔羨的在進去後悄悄打量,謝猙玉叫坐上的人“大母”,還有好些年輕女子,衣著華貴,身後都站的有服侍的婢女。


    在她偷看旁人時,當她跟著謝猙玉進來後,也有人在仔細觀察她。


    太尉夫人,謝猙玉的外祖母,宋氏抓著外孫子噓寒問暖一番,經身邊人提醒,這才看見胭雪,“頭一回見你帶女子登門,這是怎麽回事,你也不跟我說說。”


    胭雪穿的不大像婢女,也不像世家女子,隻是樣式有些相似,她的舉止及頭上的發飾就很明顯了。


    這樣大的壽宴,她的氣勢是怯的,很好將她看懂,可見心思不深。頭發雖梳的好看,卻沒有一樣貴重的發飾,比起許府一些得力的丫鬟,就顯得清湯掛麵,寒酸不少。


    在貴女身邊伺候的,好歹還會被賞賜一些用不著的珠寶首飾。


    謝猙玉淡淡的跟外祖母道:“是我新收的婢女,大母應當看出來了,不算稀奇。”


    宋氏知道他淡泊冷情的性子,難為他還解釋清楚了,不過她還是說:“放別人身邊,是不稀奇,可你是我最疼的外孫,你身邊多了個能照顧你的人,不管是丫鬟也好還是別的什麽也好,我總要多看看多瞧瞧。我就怕他們會沒把你伺候好,你娘不在,王爺忙著公事又不如你娘心細,那些妾室有自己的子女就更不用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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