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三津:“世子……屬下有急事要稟告。”


    二人之間變的奇怪迷眩的氣氛被立馬打破。


    胭雪害怕的躲了躲,她跑不了,腳腕處被上了漆黑的枷鎖,襯的她的小腳皮膚白的似雪,一動上麵就會有鈴鐺晃蕩,一步一響。


    她怕謝猙玉會在這時讓人進來,這樣她此時衣不蔽體的樣子就會被看光了去。


    三津沒得到回應,又叫了一聲,人影在屋外晃動。


    胭雪緊張的看向謝猙玉,他眼神深沉而又複雜的轉頭望了她一眼,直起腰身往門口走去。


    謝猙玉出去了,這間屋子裏瞬間隻剩下胭雪一個人。


    她的精氣神一下垮了下去,摟著自己惆悵的呼了口氣,摸到身上還殘留有火辣辣的感覺的痕跡,臉色紅了又白,無助的癟了癟嘴,抬手擦掉快要湧出來的眼淚。


    也不知道發現自己不見了的舅母和舅舅現在怎樣了,又叫他們擔心,讓胭雪心裏沉重,很過意不去。


    將心比心,誰真正待她好,她還是明白的。


    看他們說話語氣,眉眼神態,看他們為自己的一些小事不曾忽略忘記,處處為她著想打算,憐惜她受過的苦,氣她遭過的罪,就足夠了。


    也就是想到鍾聞朝和沈懷夢,胭雪才彎了彎嘴角,隻是很快又恢複了。


    有人再次敲門,胭雪驚慌的回過神來,就聽外麵道:“小姐,世子讓奴婢送衣裳來。”


    屋外可以聽見裏頭鈴鐺在響,女子嬌柔沙啞的聲音過了片刻之後才聽見,小心翼翼的,“進來。”


    婢女受過調.教,並未亂看,即使看見了胭雪身上的情況,也沒有麵露任何異樣,像會動的木頭,隻專注於為胭雪換上衣服。


    腳踝上的鎖也被奴婢打開了,胭雪驚訝的看著她,那奴婢在給她解開枷鎖,穿戴好之後也沒說什麽,轉身去開門。


    就見謝猙玉站在門外,背對著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


    胭雪不知道他想做什麽,她還以為今日就要回不去了,先前還以為謝猙玉想讓她死呢,現在他居然讓人給她解了鎖還換了衣服。


    身處險境久了,麵對突如其來的出路,她竟然一時不敢踏出去,生怕這是謝猙玉為她布置的另一個陷阱。


    直到謝猙玉背對著她冷冷道:“出來。”


    胭雪這才從恍惚防備中醒神,她走的慢,每一步都能想起今日在謝猙玉手裏遭受的一切,麵對著刑房她不肯再多看一眼。


    胭雪:“世子要帶奴婢去哪。”她身著彩衣華服,用詞卻卑微恭敬。


    謝猙玉不理她,一路都沒同胭雪說話。


    胭雪隻有跟在他身後避免被落下,然後就隨謝猙玉到了這座私宅的門口。


    她頓住腳步,難以相信的看著謝猙玉,他竟是要送她回去。


    胭雪坐上馬車後還沉浸在謝猙玉這麽輕易就放她走的事實中,就聽謝猙玉說:“這事還沒完。”


    胭雪揪著裙擺的一角,雖然感到為難,卻還是悄悄鬆了口氣。


    能叫原本打算留下她折磨個夠的謝猙玉陡然改變主意,那應該是什麽要不得的事。


    罷了,他想怎樣便怎樣吧。


    馬蹄聲在街巷響起,鍾府的下人趕忙進去通傳,在主廳安耐不住鍾聞朝騰地一下起身,就要去尋同僚幫忙找人時,下人急急忙忙道:“郎君,小姐被端王府世子親自送回來了。”


    鍾聞朝在門口接到了胭雪,謝猙玉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沈懷夢匆匆趕過來,把剛剛落地的胭雪拉到身後,防馬背上的謝猙玉跟防賊一樣,目光充滿敵意,然後背對著他,對胭雪一陣緊張的觀察打量詢問。


    鍾聞朝發覺了謝猙玉落在妻子和外甥女那處的視線,開口轉移他的注意力,道:“夜色深重,本官就不請謝世子登門做客了。”


    鍾聞朝沒問謝猙玉把胭雪帶去了何處,做了些什麽,謝猙玉整個人氣勢陰鷙,如同有一層灰霾籠罩在他身上,五官冷漠,他察覺到此時應當不是質問的時機。


    他也不想在家門口與他多糾纏,隻要胭雪平安回來,無恙就好,他巴不得謝猙玉快些走人。


    至於他把人掠走的事,之後再同他算賬,並不急於一時。


    麵對鍾聞朝趕客的話,謝猙玉沒有過多的表示,他默默的將目光瞥向被沈懷夢擋住的胭雪,馬背上還是能將她半張臉看個清楚的。


    謝猙玉不說話,也沒當即就走,鍾聞朝眉毛越擰越緊,他正要再次趕人。


    謝猙玉看見胭雪終於敵不過這樣的氣氛,朝他望過來。


    隻一瞬,胭雪又把頭低了下去。


    謝猙玉手握馬鞭,他深沉漠然的盯著她剛剛的動作,身下的烈馬已經在動了,蹄子感受到他的氣勢,有躍躍欲試離開的趨向,“等著,來日方長,我耗得起。”


    鍾聞朝驚的聞言回頭看向胭雪,不知道他們到底又發生了什麽事。


    沈懷夢攬著胭雪,同鍾聞朝道:“先回屋再說。”


    謝猙玉送胭雪回來,這動靜已經引起了周圍人家的注意,他來去匆匆,鐵骨錚錚的背影同下屬一行消失在鍾府眾人的視野裏。


    沈懷夢明眼的發現,胭雪身上穿的不是今日陪她做客穿的衣裳,在屋內她一眼就發現了不同。


    “可嚇死我了,他把你掠去何處,對你做了什麽,可有欺負你?”


    揮退了婢女,此時房裏隻剩沈懷夢和胭雪兩人,鍾聞朝是舅舅也是男子,不好問胭雪的情況,隻有讓沈懷夢問她今日發生的事。


    胭雪想到那間刑房和謝猙玉馴服的手段,難以啟齒,“舅母……”


    沈懷夢看她臉色就知道,“不方便說?”


    胭雪緩緩點頭,神色微露疲累,精神不太好,“謝世子他,不過是找我算賬罷了,在我那裏受了一時之氣,想找回場子,等他從我這裏順了那口氣,時間一長,應當就不會再找我麻煩了。”


    胭雪沒說那些會讓自己更難堪的事,她不想再給鍾聞朝和沈懷夢添麻煩了,謝猙玉勢大,她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不如想法子應對。


    也不知那些情意能撐多久,隻等消散殆盡那日,她與謝猙玉的糾葛才算真正結束吧。


    她不願說,沈懷夢也不逼問她,隻確定胭雪身上有沒有受傷,便吩咐人備熱水,伺候胭雪沐浴。


    沈懷夢回去了,應當是和鍾聞朝去說事了。


    水抬了進來,胭雪借口她想自己洗,把人都趕了出去,褪下衣服,身上有不少到現在還沒消退的紅痕,腳踝上還有一點小傷口,是被堅硬的鎖環磕著,弄破皮了。


    手腕處也有些青紫的指印,是謝猙玉拽她時力氣太狠,才導致的痕跡。


    這些,她哪敢給沈懷夢和照顧她的婢女們看見呢。


    晨日。白露滋潤了石階縫隙中的青苔,蒼翠盎然,胭雪避開它,走上園子裏的石橋,要同伺候她的春月含山婢女到主廳去。


    在謝猙玉送她回鍾府後,胭雪也頗為膽戰心驚了幾日,不知道他到底什麽時候還會再來找她麻煩。


    她夢裏也夢過他好幾回,謝猙玉要同她不罷不休,胭雪醒來一身茫然的酸楚,情況多了,也就麻木習慣了。


    要將一個真心喜歡的人割舍,那是真不容易,尤其她還為謝猙玉懷過一個孩子,這對彼此二人都是終生難忘的事。


    胭雪起初也不知道怎麽辦,她在鍾府也渾渾噩噩過一段日子,是鍾聞朝和沈懷夢同她談心談話,悉心照顧,才讓她緩過來。


    “我非鍾家親生兒子,雖有親戚關係,但你祖父祖母待我卻與親生的無異,他們教我的,我也都將教給你。鍾家門風、骨氣,你是女子,你照樣但得起!”


    “避他是一時,你還有一世,要想真的做個了斷,不僅要狠得下心,還不能逃避,他是豺狼也好,是虎豹也好,你莫怕,大不了舅舅與他拚了,也好報了父親母親待我的恩情。”


    胭雪被嚇住了,她哪裏需要讓鍾聞朝做到這一步,親人家世身份她來之不易,不想輕易失去,也不想讓自己連累他們。


    是以一直記著鍾聞朝的話,胭雪才挺過來,但她很多習慣和認知都已經改不過來了,雖然笨,卻也是她這麽多年自己苟且偷生間獲得的經驗。


    就像她朝謝猙玉低頭那樣,恢複她以前卑躬屈膝的樣子又如何,也是一種方法。


    她真的不希望因為她的事,導致鍾家與王府作對,尤其是她漸漸知道了鍾聞朝的官職,還了解到了他在京都紮根不深,不能輕易犯錯的事。


    好在謝猙玉送她回來後,不知道是不是要事纏身,反正一直沒有動作。


    而日前她竟然收到了來自趙清婉和徐娉的拜帖,想到鍾府做客,與她見麵,趙清婉想向她當麵道歉,那日她給謝猙玉做借口的事。


    胭雪猶豫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收這樣的拜帖,還去問了沈懷夢,將她與趙清婉、徐娉認識的事情說了出來。


    沈懷夢:“你既然來問我,又沒有直接拒絕,心裏定然還想和她們結交的。”


    胭雪默了半晌,承認的“嗯”了聲,“趙小姐雖與之前的事有關,但都不是她有意而為的,她心善,卻並不泛濫,貴女像她這般都是正常的。徐小姐……她好嬌蠻,我曾經也好羨慕她的嬌蠻,如今亦然。她為難過後,也替我解圍過,到底未曾真正害過我。人不是非黑即白的,有好有壞,沒有盡善盡美,隻要她們沒有害我之心,都可以交得。”


    沈懷夢點頭,確實是這樣的道理,與人相交總不能一味的要求旁人如何,而該時刻自省,既有好的一麵,也有壞的一麵,隻要對方不是那等品行不端惡劣之極有不軌之心的人,都可以來往,至於是否深交還是要取決於自己的判斷。


    胭雪遲疑的是,“我當真能同她們做朋友嗎?”


    她感覺這一次登門,應當是趙清婉和徐娉朝她投來的橄欖枝,要問胭雪想不想,她自然是想的。


    都不知道她有多渴望也有像趙清婉那般的閨中好友,她從記事起就沒遇到什麽真心待她的人,更別說朋友了。


    她讀書識字是為了什麽,是為了讓自己擺脫大字不識,膚淺鄙陋的認知、處境、貧瘠的內心,叫自己變的更好。


    交朋友也代表著她被同為女子的趙清婉徐娉接納喜歡了,她能踏入貴女的圈子,這不好嗎。


    胭雪猶豫隻不過是長期以來的自卑意識,讓她擔心自己會與她們相處的不好,怕將這一切都搞砸了。


    她從來都不夠從容,因為得到的少,所以步步都小心翼翼的,怕抓不住,最後落得個自欺欺人的下場。


    沈懷夢懂了她的心意,鼓勵她,“你不妨試一試,就讓她們到家裏來,我陪你招待她們。”


    沈懷夢還說:“你瞧,她們是主動給你拜帖,而不是邀請你去她們府上,或許是那位趙小姐的意思,由她們登門做客,你在鍾府是主人家,你也就不用擔心害怕了。這是為了讓你安心,倒是挺貼心的。”


    於是胭雪細心的回了帖子,她寫了不下十幾個帖子,才終於寫出讓她自己看著順眼,應當不會丟人的字跡。


    主廳一到,胭雪就見到了登門的趙清婉和徐娉,沈懷夢坐在主位,朝她招手,“阿胭,來見客。”


    “雖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怎樣的變故,成了鍾家的貴女,這其中定然有原因,但是我還是要向你道歉,那日不夠慎重,莽撞的答應謝世子,以我的名義請你出來說話。”


    趙清婉被沈懷夢找上門時也是頗為驚訝,不曾與這位夫人交際過還想她找她做什麽,沒想到這是還真與她脫不了幹係。


    後來不懂胭雪與鍾家的關係,問了她阿兄趙榮錦,也沒能從他那兒探聽到什麽消息,似乎在胭雪與謝猙玉的事情上,有什麽事就是不方便說,她阿兄的嘴閉的死緊。


    錯了就是錯了,趙清婉便為自己做錯的事來道歉了。


    至於徐娉,她知道後反倒是也鬧著要同她一起,趙清婉同她說自己不僅是上門道歉,還抱著想與胭雪交好的意思去的。


    徐娉吃驚,“你同她交好做什麽?”同是婢女,趙清婉知道徐娉在想什麽,無非是她們是貴女的身份,哪怕胭雪現在身份也變了,可她曾經是奴婢也是事實,同她交好,無異於有些落了自己的臉麵。


    趙清婉:“我覺得她可交。”


    徐娉:“你怎麽這般篤定,她有什麽能耐啊?”


    趙清婉回憶道:“我有件事忘了你同你說,我第一次見她,是在許府,太尉生辰壽宴上,她當時在被吏部令書……哎,現在的吏部尚書段大人的夫人教訓呢。”


    “這受教訓的奴婢多的是,你怎地就憐憫起她來?”徐娉還是不懂。


    趙清婉搖頭,“你怎地就不明白,不說她身份身世如何,你沒覺著她同那些婢女都有些不同嗎。”


    徐娉:“什麽?”


    趙清婉歎氣,“那些下人渾渾噩噩一輩子就那樣過去,一輩子都是奴才,她不同,她清醒的很,眼裏有渴望,卻不貪婪。一看見她,我仿佛就坐在雲上,看一個人在紅塵底下掙紮,起先覺著好奇有意思,後來就覺得,她這人你不覺得韌性好的可怕嗎,大概她自己也不自知吧。心性也不壞,性子也挺好的,我上回因為紅霞阿姐,幫師雯慈做局牽連了她,她倒也沒記恨我,這回因為謝世子,我又當了推手,還挺對不住她。我同她交好,就還挺欣賞她的,她既然已經是鍾家的女兒,就別再去在意她的身份。你願不願意去,就看你自己,若是不能放下成見,你這回就別同我一起登門了,也別讓我難做。”


    徐娉不是個經的起激的,“誰說我不能?”她便跟著一起來了。


    再見胭雪,這回倒是仔細的好好的將她上上下下,從頭到腳都打量了一番,就連趙清婉同胭雪說話時,也恨不得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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