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難道就聽不出來這廝說的不過是虛偽的借口?什麽叫看見袖子上有東西,不過是鬼迷了心竅才那麽做的。


    “阿兄,你看見什麽了,我怎麽在我袖子上沒看見呢。”胭雪忽然出聲,沈宣邑不悅的視線才從謝猙玉身上挪開,然而挪開了,他也還在想剛才被這獵戶出身的護從嘲弄的事,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聽錯了,總之,他見這護從第一眼,就覺得不喜,現在更是生厭。


    沈宣邑:“不見了。”他收攏心神,望著胭雪的袖子,略帶歉意和懊惱的說:“我隻見著好像是一個隻蟲子,等我拉住你時,它大概已經飛走了。”


    他說謊了,他不過是見到阿胭,想同她多親近親近,舍不得兩人獨處一路的時光,不免有些情難自禁,才動手的。


    隻是胭雪回頭看他的眼神,到現在也沒有流露出羞怯的女兒情態,沈宣邑便猶如潑了一盆冷水,瞬間清醒。


    “阿胭,你進去吧,我也該去主廳招待客人了。”


    沈宣邑走時路過謝猙玉,他餘光上下打量一眼,而這宵小之輩好生大膽無禮,目中無人的朝他投來冰冷的視線,沈宣邑便越發堅定要幫胭雪身邊換個護從的想法。


    胭雪鬆了口氣,她真的很怕在這個當口沈宣邑會不自禁的同她吐露真情。


    沈宣邑一走,她慶幸的看向謝猙玉,對他剛才出聲嘲諷沈宣邑的事沒好氣的說:“你還真是老想著給我惹禍,你那般嘲諷他,他要是跟你計較,我是不會偏幫你的。”


    謝猙玉:“他方才明明說的是假話,你連這也聽不出來?”


    胭雪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你想說什麽。”


    謝猙玉:“那廝方才不過是在騙你,想占你便宜,你難道不知?”


    胭雪見謝猙玉一副對剛才的事很在意的樣子,當下嘲笑說:“你在說什麽啊,那是我阿兄,我二人清清白白的,他見我袖子上有蟲,來不及提醒我才那麽做的。再說,我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麽便宜能讓人占的,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下作麽。”


    她當然知道剛才沈宣邑說的是借口,可她就是看不慣謝猙玉咄咄不休,即便清楚,也要和他唱反調。


    胭雪:“你留在外麵吧,裏頭都是女子,不好進去,要有什麽事我會讓春月含山叫你。”


    她容色冷淡的忽略謝猙玉怒氣勃發的臉色,帶著婢女姿態輕飄的往裏去了,留下謝猙玉心裏獨自慪的慌。


    她裝什麽傻,沈宣邑對她動手動腳,她竟真以為是袖子上有東西嗎。


    謝猙玉想著等回去後,該怎麽讓她知道人心險惡,尤其同為男子,他如何看不出那廝的想法,想必在拽住胭雪時,沈宣邑心中就已經一片漣漪了。


    園子裏因為胭雪的到來,同她相熟的沈語凝便上前拉她到眾多女子中坐下。


    胭雪觀察間,還對上了熟人的眼神,賀美昱及在賀家坐在她身旁的黃梵都朝她笑了笑,在敘舊一番後,二人也都換了個位置坐過來。


    沈語凝是主人家,還有其他人要招待,見胭雪身邊有人陪了,便又去招待了別人,胭雪看她像隻蝴蝶般遊刃有餘的穿梭在眾人之間,看了一會,回過神來就對上賀美昱戲謔的目光,“你那護從呢,今日沒有陪你來?”


    胭雪就知道她會問及謝猙玉,“來了,在外頭候著,不方便叫他進來。”


    賀美昱湊到她身邊神神秘秘的說:“不是我說,你可得注意些分寸,這些男子逗一逗是可以,可別叫他們騎在頭上作威作福,壞了自個兒名聲,萬不能出現奴大欺主這種事。”


    胭雪聽的一愣,賀美昱:“不過,你也太不挑了,那護從除了身量不錯,長相還是一般了些,你怎麽為了他,連我送你的人都拒了,我送你的少年郎生的不比他好?”


    胭雪:“你也說是逗一逗,一個就夠了,兩個我哪有精力。等我厭棄他了,再同你說。”


    賀美昱疑惑:“說什麽?”


    輪到胭雪小聲與她壞心眼的道:“找你再換一個。”


    園外,本應該在等候的護從此時卻不見了。


    謝猙玉隱在一座假山後,這裏地勢偏高,除了他和一樣喬裝打扮過後的下屬,再沒有其他人經過。


    “世子,京都傳信,是時候回去了。”


    胭雪站在馬車旁,問了含山和春月一聲,“還未找見麽?”


    二人搖頭,“問過沈府的下人,都說沒見到他。”


    沈府宴席都結束了,胭雪和鍾老夫人也該回去,隻是謝猙玉卻不見了。


    沈宣邑來相送時,正好看見胭雪在發呆,“這是怎麽了。”他掃了一圈,發覺少了個人。


    “你那護從呢?”沈宣邑不滿,“主子在此,這護從竟然沒有寸步不離的跟著護你安危。”


    胭雪還處於謝猙玉從賀府消失了的驚訝中,見祖母同沈府的夫人寒暄完了,正朝這邊過來,於是開始應付沈宣邑的話,“是,是我叫他替我辦事去了,不礙事的阿兄,祖母來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若是沈宣邑仔細看,就能發現胭雪表麵鎮定下的迷茫和空洞,“阿胭,等我有空,就去府上找你。”


    胭雪胡亂答應一聲,明顯心不在焉,最後同鍾老夫人都上了馬車,門簾落下,擋住了沈宣邑不舍的目光。


    回到鍾家,胭雪在院子裏讓人去問,謝猙玉回來沒有,得到的回應都是那個叫記年的護從不在府裏。


    胭雪呆坐在屋內,有些不敢相信,謝猙玉就這麽不見了。“你們說,他去何處了?”


    春月:“是不是世子他有事,出去辦事了,說不定晚間就該回來了。”


    含山也點頭,“小姐不必擔憂,他一個男子,又有武力,應當吃不得虧的。”


    胭雪:“我擔憂他做什麽?”


    春月和含山都瞧出她此時心神不定,胭雪神情淡淡的轉了個身,倏地看向屋內,瞥見鏡子中的人模樣,一下愣住在原地。原來謝猙玉突然消失的消息,居然讓她看起來這麽悵然若失嗎。


    怪不得春月含山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算了,不用再去問了,若他今夜還未回來,就說明,他不會回來了。管事要是問起,就說他不想做護從了,我答應了,讓他回去樅明山了。”


    胭雪為鏡子裏,看見自己悵然若失的神色感到煩心,她不想承認,自己是在因為謝猙玉突然失蹤而擔心他出了什麽事。


    她安慰自己,不過是因為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謝猙玉都在,他一時不見人影,換作她身邊親近的下人,也會擔心,並不隻是因為他是特別的,也不是因為對他舊情未了。隻不過是他待在她身邊的這段日子長了,她後知後覺有些習慣了,才不適應他一時不在。


    平常用舊了的東西,隨便一樣破損了被換掉了,都會有失落的感覺,人也是一樣,不足為奇。


    胭雪浮躁的心緒漸漸平穩下來,同婢女們道:“不管了,為我換身衣裳吧,今日頭上的首飾太重了。”


    傍晚胭雪換了便服從鍾老夫人那裏回來,踏進院子,意料中的,沒有看見平常守在她門口的那道身影,她滿臉不在意的走進屋裏,一切如常。


    夜色一黑,屋內還亮著燈,胭雪躺在榻上手裏執了一本書,門忽然被推開,她目光瞬間就看過來,抱著新做的枕頭進來的含山叫她一聲,“小姐。”


    胭雪已經將目光撇開了,好像剛才立馬就抬頭看向門口的人不是她。


    含山走過來,給她換上新枕頭,蹲在床榻邊,對專心看書的胭雪說:“小姐,那邊屋子的燈還暗著,我方才又去了一趟,人沒回來。”


    院外晚風四起,吹動庭裏的樹葉,一片沙沙聲,遮蓋住了房瓦上的動靜。


    一隻手撥開了瓦片,室內明亮的光從中溢出,有人俯身窺視,隨後將耳朵附在上麵。


    “我不是說,不用再管了嗎。”胭雪輕柔而冷淡的話音顯現出幾分威嚴,“他回不回來,都不要緊,讓他留在汝陵才是個麻煩,請神容易送神難,他走了對我也是好事一件。就當,從來都沒有這個人吧。”


    房瓦上的人藏在暗處,隻有瓦片被撥開的地方,露出的光線才能看見他若隱若現的眉眼,聽了室內女子說的話,不僅毫無留念,甚至還嫌棄他是麻煩,巴不得他趕快走的意思,讓謝猙玉冰冷的神色更加孤絕,翻了個身,背躺在上麵,對著一輪清淩淩的孤月,譏笑的揚起嘴角。


    這小娘皮的心夠狠絕。


    半點也不擔心他從白日到夜裏都未出現,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也沒派人出去找過,就是養條狗不見了好歹也該找回來。


    可見她對他做人時和做狗時沒什麽區別。


    第90章 京都。


    後來謝猙玉又想, 會不會胭雪隻當他是出走一晚,不日又會回來,所以才沒有擔心他的。


    他不妨再等等, 這人近來說話越來越狠,說對自己沒有感情了, 謝猙玉是不信的,胭雪明明還救了他, 若真不喜歡了,何必讓他到床榻上廝混。


    他等裏頭吹滅了燈,婢女從屋內出去之後, 良久沒聽見裏麵有動靜, 這才從房瓦上身手敏捷的下去。


    謝猙玉腳步輕巧的出現在胭雪房裏, 她已經睡著了, 謝猙玉自己點了一盞火光不大的燈盞, 拿在手上走到她床榻旁。


    當他看見胭雪酣睡且不為一絲事煩憂的臉時,再次嚐到那股抓心撓肺的滋味。


    打她吧,不忍心, 教訓她也下不去狠手, 實際上他忍讓了許多,為了讓她不抗拒和他來往,甚至不惜挑釁惹怒讓她打罵自己, 謝猙玉從前罵別人下賤,想不到自己也會有朝一日為了一個人自己犯賤。


    他看著她細致的溫溫順順的眉眼, 腦中萬念已升,想問問她他都不見了,她怎麽不派人去找找呢,就不擔心他是出了什麽事, 就不關心他的安危?他對她來說,到底是什麽,話到嘴邊,手都伸出去想要把人弄醒質問,最後還是收回了手。


    曾經謝猙玉是不懂心疼人的,但現在他已經學會不讓燈盞的光驚擾了胭雪的睡夢,伸手蓋住了燭火,任由火舌灼傷手心,等到差不多了,才轉身往屋內胭雪常用的梳妝台走去。


    妝台裏的東西由春月每日清點,少了哪樣當日一早,胭雪梳妝時就能發現。


    謝猙玉帶走的是胭雪最喜歡的一套頭麵裏的花鈿玉釵,那一套頭麵是鍾老夫人送她的,花色樣式和多年前的有些相似,就是照著胭雪母親生前的喜好打造的一套,現在缺了花鈿玉釵,那套頭麵立刻就不完整了。


    這套頭麵平時胭雪不輕易戴,都知道她很喜歡很珍視就是了,春月每日點的最勤發現最早的也是這套頭麵,一下見少了兩樣配飾,麵容慌張起來,“怎麽會這樣?”


    胭雪淨麵之後同含山走過來,“怎麽了。”她目光落在春月打開的首飾盒,裏麵有兩個空空如也的格子,其他頭麵都還在,她猶疑的問:“這是,東西不見了?”


    含山:“昨日不是還好好的,今日怎麽一下就少了?”


    春月委屈的道:“奴婢每日都會清點,方才打開一看,就發現花鈿和玉釵都不見了。都怪奴婢看管不周……”


    胭雪聽她請罪,心裏還是相信她的,春月不是手腳會不幹淨的人,她近來也沒有遇到手頭緊缺的事,或是家裏人出事要她幫忙花費錢財的。


    含山:“小姐屋子還有誰會來,不如我同春月召集院子裏侍候的人,盤問是誰偷拿了小姐的頭麵,叫他們如實招來。”


    但其實胭雪也清楚,祖母嚴謹治家,下麵的忠仆也不是那等眼皮淺薄的人,她院子裏的下人這麽久了,都沒出過什麽事,安安分分的做著自己的活,循規蹈矩,真要有人敢偷拿她房裏的東西,也是經常出入她院子的人。


    如果真的是為了貪財,幹脆將一整套頭麵偷走就好,拿著花鈿玉釵,少了就美中不足的東西又有什麽用。


    胭雪:“可以先問一問昨日在院子侍候的人,若是都說沒有,也不要嚴厲嚇唬她們,派個人到外頭的當鋪或是首飾鋪子問問,有沒有收下相似的花鈿玉釵的,要是有可以尋跡摸爬找到偷東西的人,要是沒有,就說明不是她們。”


    “是。”


    含山看著春月急匆匆出去的背影,也感到不可思議的道:“想不到府上竟然來賊了,可真大膽,連咱們太守府的東西都敢偷。”


    她本是無心一說,胭雪聽的一愣,主仆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由得都想到一個人。


    謝猙玉消失不見後,一直沒有出現在太守府。


    他像是再也不回來了,也像是從來都沒出現在汝陵過。


    胭雪開始是想著,謝猙玉應該是故意不見的,想要看她為他心急如焚擔憂的樣子,才躲了起來,說不定是在等著自己派人尋他呢。


    然而事實告訴她,之前鬧著要她一起回京都,去見太後的謝猙玉是真的毫不留念的就走了。


    男子薄情無心,前人說的話都是真的。


    他走了便走了,隻是,可真叫人不甘心啊。


    胭雪懶惰了些許日子,才將被謝猙玉擾成一灘秋水的心境收拾好,似乎知道她近來心緒不寧,有些擔憂她的鍾老夫人便讓廚房特意做了冰食叫她來享用。


    鍾老夫人捏著勺子,見胭雪嚐了一兩口就停下來了,“吃這麽少,是不合你口味?這酥油和奶糕下麵,便是酸甜冰涼的果肉,你舀開來試試。”


    胭雪這幾天食欲不佳,不想祖母為自己擔心,於是在她勸說下舀出酸梅的果肉嚐嚐,“還是果肉好吃。”酸甜的,她覺得可口。


    鍾老夫人這才喜笑顏開,“多吃些,天熱,你都清減了。叫你出去同閨中女子多來往解悶,你近來也不願意,你表兄上門見你,你也推脫身體不適不想見他。祖母想問你到底怎麽了,又怕你有心事,不好說出來。”


    胭雪臉色變了又變,才知道自己因為謝猙玉的不告而別影響這麽深,連祖母都看出來了。“祖母,表兄那處,你也替我勸勸他吧,我與他不合適,還是不要耽誤他未來前程了,我聽聞汝陵有好幾位品行高潔的貴女都傾心於他。”


    鍾老夫人:“你就是為這事煩憂?”


    胭雪自然不是,但她不能告訴祖母是因為謝猙玉,而且謝猙玉已經走了,說再多也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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