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懷心中大撼。他知曉,虞芝在去年太清宗的雲河試煉之時便已結丹,這件事甚至在各大宗門都傳過一陣,說她是偷偷藏在某處嗑了一罐子的聚靈丹升上去的修為。聽說也正是因此,才連天雷都沒有渡。


    但虞芝是金丹期的事實他們的確無人不知……


    可這不都是靠丹藥堆上去的修為?竟能一招製服他!


    葛懷心知此時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敢輕舉妄動,而是默默調動體內的靈力,想要脫身。隻是交手一瞬,他便知曉,自己不是虞芝的對手。


    可體內的靈力卻沉寂不動,任由他如何施力,都安靜地待在氣海之中,不肯被他驅使。至於已經流進經脈之中的那部分,則是順著手臂上的傷口一點點地消散在空氣中,逃出他的體內。


    在他難以置信的眼神中,虞芝動手了。


    她的指尖隻是輕輕一勾,手勢變換之間,葛懷的雙臂立時被網狀的銀絲割裂,變做一個個模糊得看不清邊緣的血塊砸在地上,一點點沉進泥濘的土中。


    “啊——!”劇烈的痛苦讓葛懷慘叫出聲,乍然失去了雙臂的身軀無法站穩,跪倒在地。


    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破口罵道:“賤——人——!”


    虞芝毫不在意,走近兩步,站在他的跟前,食指點住他的肩膀。看似隻是輕飄飄的一指,葛懷卻無論如何也不能站起身。


    “以五十歲骨齡步入金丹期,混了個秘境名額,到最後,竟還不如我這個靠著聚靈丹結丹的。”虞芝笑得前俯後仰,接著彎下腰來,平時他的雙眼,問道,“道友,可有幾分不服?”


    葛懷的臉已經痛到扭曲,聞言朝著虞芝“啐”了一口:“妖女!”


    在他尚未受傷之時,尚能與虞芝虛與委蛇,可此時虞芝顯然不會與他善了,他自然不會再收斂脾性。


    虞芝反應飛快,側身避開,一腳踩上他的後背,讓他整個人趴進泥裏。


    事實上,她此時並未用繞雪絲限製住葛懷的動作,隻是後者沒了法器,引以為傲的拳法也使不出來,隻能吃了滿口泥水。


    葛懷憤然抬頭,不顧自己一臉一嘴的泥,扭頭瞪向虞芝:“太清宗好歹也是南洲第一大宗,竟有你這種惡毒弟子!”


    他話音剛落,背後的那隻腳便用了更大的力,將他狠狠踩在身下,半個身子幾乎都要被濕濘的黃土吸進去。


    “我既用白弋令來此,便不算是太清宗弟子。”虞芝冷淡說完,眸光掃向已然站起身來、沉默地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的少年。


    她揚起一個笑:“謝朝兮,你說,要不要放過他呢?”


    被問到的人有些驚訝,更多的是不信:“師姐,你願意放過他?”


    向來到了這種地步,虞芝都會痛下殺手,任憑他如何勸說也不會改變。


    虞芝閉上眼,點點頭,身後的烏發隨她的動作輕滑:“隻是呢,他對我們定然懷恨在心,以後怕是要來報複我們了。”


    說完,她睜開眼,偏頭看向謝朝兮,竟有點兒為難的樣子。


    被這樣問起,謝朝兮亦是不知該如何。他看一眼淒慘趴在泥裏的葛懷,終是懂了惻隱之心:“師姐,我會護住你。”


    言下之意,就是要放過這人。


    虞芝對他的選擇倒不意外,若是謝朝兮突然變了個樣,下得去手了,那才是出了奇了。


    她又問道:“可他如今雙臂已失,活著豈非更加痛苦?也隻有五行血凝丹能救他了。”


    這丹藥謝朝兮琢磨了數月,終於堪堪能煉出下等品階的來。


    雖不能如她之前服用的那般有效,但隻是讓葛懷重新長出兩條能用的手臂來也並非難事。


    隻是這個日日發善心的人卻搖了搖頭:“他非議師姐,理應受罰。”


    所以,他那些汙言穢語,隻抵得上兩條手臂,卻不至於失一條命。


    虞芝意識到這樣的懲罰已不是早先的謝朝兮能接受的了,若是換了之前,想必他隻會要求葛懷朝她道歉。


    原來他也是有改變的。


    虞芝踩上葛懷的後腦,腳尖轉了轉,將他的臉在泥中磋磨:“聽到了麽,算你今日走運。”


    說又踢了一腳,她轉身欲走。


    如今再無轉圜的餘地,葛懷亦生出幾分氣性。即便落入如此地步,看清了自己任人宰割的局麵,還要出口大罵:“呸!妖女,來日天雷四十九道,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虞芝已背對著他打算離開,聽到這話,她也不回頭,而是朝著那個一開始就被葛懷打到一邊的弟子走去。


    這弟子自從見到虞芝將葛懷製服,便一直趴在地上裝死,生怕被人發現,殃及池魚。


    聽到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這弟子趴在地上的身軀已然開始發抖,腦海中閃過無數個死亡的畫麵,以至於腿被踢了踢的時候,他猛然彈起身,大喊一句:“不要殺我!!!”


    “噗。”虞芝被他這反應逗笑,臉上的冷意盡數褪去,一雙美目含情,令人實在難以將她與方才那個撕碎葛懷雙臂的人聯係起來。


    她示意這弟子起來,柔聲道:“誰要殺你了,隻是有件事需要你幫幫我。”


    “什、什麽事?”那弟子呆楞著問了句,接著反應過來是誰在和他說話,連忙道,“虞道友盡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鄭煒義不容辭!”


    生怕說慢了一步就會被虞芝打翻在地。


    “去將他的舌頭取來。”虞芝伸出右手,遙遙指了指已經坐起來一些的葛懷。


    “這……”鄭煒麵露遲疑,他方才雖然恨葛懷,但並未真的想做什麽報複他。葛懷畢竟已經金丹期修為,想要對付他一個築基期的小師弟那是易如反掌。


    但他再小心地看了眼麵前的虞芝,心知這人隻會比葛懷還要危險。


    他咽了咽口水,隨手撿起地上一柄刀,戰戰兢兢朝著葛懷走去。


    “你敢!”葛懷見鄭煒真的向他走,“你真要聽那妖女的話?!回了渡罪門我定不會放過你!”


    鄭煒被他嚇住,一時之間僵在二人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葛懷繼續道:“轉過去,為我報仇,將那個女人殺了!”


    神誌不清之下,他甚至忘記自己眼前的師弟不過是個築基期弟子,如何能打得過連他自己都落敗的虞芝?


    鄭煒自然不是個傻的,他即便不對葛懷動手,也不可能去與虞芝搏命,何況是搏自己的命。


    女子的聲音幽幽傳來:“可若是拿不到他的舌頭,我隻好去拿旁人的了。”


    至於這旁人,會是他鄭煒,還是誰呢?


    鄭煒聽出虞芝未盡之意,握緊了刀柄,堅定了腳步:“葛師兄,對不住了!”


    謝朝兮不願見同門相殘的場麵,正想開口,卻被虞芝攔住。她輕輕拽住謝朝兮的手晃了晃,像個手無縛雞之力,隻能朝人抱怨,讓別人為她做主的女子一般,嬌聲道:“他這般咒我,莫非你一點也不為我心疼?”


    那樣的話如何能當真。謝朝兮如此想。


    但聽著虞芝這般說,他竟也對方才葛懷那些話生出了幾分厭惡與反感,心中竟然冒出一絲這人就該被好好整治的念頭。


    像是被割了舌頭也活該。


    這想法甫一出現在腦海之中,謝朝兮心頭大震,他什麽時候起,竟然將這般殘忍的事情看得如此……如此隨口就能說出。


    短短的時間,甚至不夠謝朝兮弄清楚自己的改變,鄭煒就已然將葛懷的舌頭割了下來,用一塊布包著,捧到虞芝眼前。


    血淋淋的一團肉塊,虞芝卻看得津津有味。對著這個狠得下手的渡罪門弟子,她不吝嗇自己的誇讚:“你倒是個能成大事的。”


    餘光見到地麵上多了塊玉牌,她問起:“這是什麽?”


    “是入秘境前,宗門發放給我們的。”鄭煒道,“秘境之中儲物法寶無用,若是想要將秘境之內的靈植靈寶帶出去,唯有將之存在這玉牌之內。”


    這般說來,就是個專為這次秘境而製的儲物法寶。


    這東西對虞芝來說倒有幾分用處,她攤開手,瑩白的掌心朝上。


    鄭煒十分機靈,立刻將自己腰間掛著的玉牌取下,捧給虞芝。


    虞芝對他的聰慧十分滿意,接過玉牌拋給謝朝兮,對鄭煒道:“貴門師兄弟便交給你照看了。”


    他們一個是毫無損傷的築基期,兩個因為不安分而被傷得極重,還有個連手都被她切了的金丹期。四個人鬥作一團,會是如何呢?


    她一直都知曉,一個人若是尚有退路,興許還會猶豫不決、進退兩難。可當他別無選擇的時候,除了破釜沉舟,便隻能孤注一擲。


    第29章 你可把我弄得有些疼了呢……


    秘境裏頭別的沒有, 奇怪的靈植卻不少。


    虞芝雖然不會養,但是卻愛收集。絳霄峰上頭的一堆靈植花草就是她平日裏四處挖來的。這會見了自己從沒見過的東西,更是新鮮得很, 指揮著謝朝兮挖這挖那,全都扔進那塊儲物玉佩裏。


    連離開那片毒瘴林時, 她甚至都沒放過腳邊的暗綿草, 打算在絳霄峰底種上一圈, 省得老是有那些礙眼的人上門來煩她。


    路上亦碰見不少其他宗門的弟子,隻是這些人不像葛懷那般不長眼,也不像尹珝那般甩不開, 隻是彼此打個照麵便分道揚鑣。


    甚至還有見到虞芝手中靈植特別,想要與她交換的,都被她拒絕了。


    也正是那會,她才知曉,原來這些宗門子弟來了白弋秘境是有一場內部比試的。他們分發的玉牌能夠存儲秘境之內的靈植與靈獸屍身,等到出秘境的那日,會有專人清點每位弟子玉牌中的物件,換成點數,排行前列之人會得到宗門的獎賞。


    隻是這些都與虞芝無關。


    何況, 清點玉牌內的物件,這些物件最後怕是都不會再還給弟子了吧。


    她拋了拋手中的玉牌, 覺得這些弟子就是宗門派來秘境裏頭收集資源的器具,他們在秘境裏頭究竟是生是死, 那些宗門長老真的在意麽?


    白弋秘境之中有遍布瘴氣的密林, 深不見底的黑湖,積雪重重的高山,還有據說存放著無數飛升大能傳承的地宮。


    大多數弟子都選擇去地宮之中尋找傳承, 畢竟到手的靈植靈獸都得交予宗門,隻有提升的修為才真的屬於自己;另一部分忠心耿耿的弟子則是走向密林或是湖泊,這兩處的靈植豐富,靈獸亦是不少,對他們積累點數極有幫助。


    虞芝舉起手中那裝著雲根之水的晶瑩石頭。這東西她在進入秘境前便隨身放著了,好在未放入儲物法寶之中,否則大抵是拿不出來了。


    光滑的石塊在她掌心轉動,接著突然從她的手心跳出,往一個方向滾去。


    虞芝連忙用繞雪絲將它拉回來,貼身放好,才看向它指著的位置。


    雲根之水與九轉仙蓮出自同源,其間自有感應。她隻知曉九轉仙蓮會出現在此秘境之中,卻不知道更多了。是以還得靠著雲根之水,她才能確定下一步往哪兒去。


    沿著這個方向,她遠遠望去,有白色的山尖隱隱約約藏在霞光之後,露出的一點甚至染上橙光。


    九轉仙蓮就長在那兒。


    北洲最重要的靈寶,就在那高高的山尖之上。


    謝朝兮自然清楚虞芝來這一趟的目的,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師姐,那株雪蓮,我會為你摘來。”


    虞芝偏頭看他,說道:“那可不容易。”


    “師姐,修真界有七件靈寶,傳聞乃是集天地毓秀而成之至寶。”他看著虞芝的雙眼,目光專注,一字一句問道,“你想要集齊它們?”


    她已有了雲根之水,卻從不見服用,顯然是一直留著。


    而這九轉仙蓮雖珍貴至極,唯一的功效卻是生死人、肉白骨,於修煉並無幫助。他實在不知曉虞芝要得到它有何用處。


    虞芝點點頭,肯定了他的話:“是啊,我要這七件至寶,都為我所有。”


    傳聞七件至寶俱現之時,修真界便會被弄個天翻地覆。


    這是多麽……令人激動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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