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去了北洲之後,這聲音便再也沒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過,她偶然想起,便隻當他已經死了。


    在黑暗之中關了這麽久,那聲音愈發暴躁,在她腦中大喊大叫:【你成日和謝朝兮待在一處,我要如何出來?!】


    “你出不來,倒怪在我頭上了。”虞芝諷道。


    她作勢要起身,手已觸到門閥:“既然你這麽說,我這就去見見他。”


    見她真要走,那聲音著急了,喊道:【等等!】


    虞芝隻是裝模做樣嚇嚇他,聞言鬆了手:“你要是不會說話,我便教教你,再這麽不客氣,我可不知曉還有沒有這耐心。”


    【這麽久,你一直與他在一處,竟才隻是個元嬰期?】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斷斷續續。似是意識到什麽,他急迫問道:【謝朝兮如今什麽修為了?】


    “元嬰。”


    【你!你竟一點也沒幫他?】桌子上擺著的不是雲根之水就是九轉仙蓮,任何一件隻要給謝朝兮服下,他的修為都能突飛猛進,竟然有人能忍住誘惑,不但自己不服用,就連傍上天道這樣一個靠山的機會都不要?!


    虞芝聽得發笑:“他變強了,你倒是比初見虛弱不少。”


    想了想,她意識到有什麽是她尚未發覺的:“我沒幫他,他都元嬰了。你與他究竟什麽關係?”


    這聲音麵上一直為了謝朝兮考慮,不斷勸她幫著謝朝兮修煉,但用的都是些歪門邪道、揠苗助長的法子。若說他是有心幫謝朝兮,不如說,他是恨不得謝朝兮被這些東西拖垮,再也沒法修煉。


    那聲音本不想回答,但注意到虞芝腳尖朝著門,似是一言不合就要去找謝朝兮的模樣,他不情不願道:【他是天道,我隻是個生靈,自然仰他鼻息,他好好地當著天道,我才能好好地過日子。】


    虞芝的手指微動,一點也沒信他,繼續問道:“除了這些法子,他靠什麽修煉?”


    不知曉這話哪兒說的不對,那聲音又想到了什麽,他有些驚愕,問道:【你愛上他了?】


    虞芝被他的胡言亂語弄得一頭霧水,冷著臉要將桌上的靈寶收起來,不再與他耽誤時間。


    那聲音後知後覺意識到虞芝一點這樣的意思都沒有,擔心他方才脫口而出的話將心中所想暴露,他遮掩般說道:【你收集這些靈寶,究竟為了什麽?修煉飛升,隻要將謝朝兮捧好,他自然會幫你,何必你這般辛苦。】


    “我可不像你,整日都在做夢。”她捏著花瓣,輕輕撫摸,“靈寶出世,天下大亂。你不知曉?”


    【你想的是毀了修真界?】


    他曾以為虞芝隻是為了修煉,為了躲開將來的死局,可他萬萬沒想到,虞芝從未信過他,甚至比他想的還要瘋狂。


    【你瘋了?!】


    不過是個隻能在別人腦海裏虛張聲勢的東西,虞芝幹脆承認道:“是啊,不過你放心,我瘋之前,會讓你們與修真界陪葬的。”


    腦子裏時不時冒出一道聲音,實在煩人。這陣子清閑日子過慣了,她甚至想去將謝朝兮喊來站在身邊,就為了讓這東西安靜些。


    隻是這念頭甫一出來,她便將之壓下,將謝朝兮拋在腦後。


    -


    修士辟穀,若非有什麽特別的嗜好,大多數修士都不會將精力虛度在吃食上,自然也不會有侍女敲門問她用膳的事。


    隻是虞芝沒料到,聞雲歌竟主動找上門來,要與她談談段清。


    天色未暗,他屏退了跟在身後的婢女小廝,跟著虞芝進了屋子。


    他一身華麗錦袍繡著金線,在透進窗欞的橙粉霞光映襯下耀眼刺目,如他的人一般張揚。


    聞雲歌笑容得體,寒暄道:“阿虞妹妹難得來南洲一趟,竟還未來尋我,真是讓我好生難受。”


    “你這可不像是難受的模樣。”虞芝提起段清,試圖提醒他記得來此是為了什麽,“阿清是我的師妹,你若是當真與她結契,還得喚我一聲師姐。”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聞雲歌竟然當真恭恭敬敬喚了她一句“師姐”。


    虹霓山莊畢竟在這南洲數一數二,他掌管山莊多年,縱然瞧著浮誇,卻也是說一不二的性子,為人倨傲得很,今日倒是願意為了段清折腰。


    虞芝不免再考慮了幾分他待段清的情意。


    聞雲歌心知她對自己並不信任,誠懇道:“師姐,我是當真心悅清兒,願與她攜手飛升,共證大道。”


    虞芝笑了笑,眼底俱是質疑。


    她的笑意瞬間斂去,冷聲問道:“你不知曉她修的是無情道?”


    無情道,講究的就是無情。古往今來,有哪位無情道修士敢結契的?


    在段清麵前,她並未多說什麽,隻當是孩子不懂事胡來,可聞雲歌又豈能不知曉,竟還敢撩撥修習無情道的段清,簡直是不安好心。


    聞雲歌臉色也變了變,臉上閃過幾分懊悔。


    “若我早知今日,當初北洲相遇,便不會讓你將她送去萬劍宗,交給裴景那個冰愣子。她後來又何至於吃那些苦頭?”


    說到後麵,語氣中甚至有幾分責備之意。


    見他說的話不似作假,虞芝也不鬧他言語之中的不滿,而是順著問道:“你若當真愛慕她,如何忍心讓她碎丹重修?”


    聞雲歌望著她的眼睛,臉上的輕浮氣散去,棱角分明的麵容上帶了抹堅定。


    “我愛她,清兒必須與我結契,今生今世再不分開。”


    這副深情的模樣令虞芝再忍不住,腕間的繞雪絲已然離手,緊貼著聞雲歌的頸側:“惺惺作態。你真當我不知曉?阿清發給我的傳音符,都被你攔下了吧?你根本不願她找到我。”


    她在秘境與雲洲之時,傳音符的確無法送到,可後來到了長青穀月餘,但凡段清發出一張符,都能令她知曉。


    依著段清所說,這些年來不斷尋她,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段清這月都沒有試著送過符。既然如此,能做手腳的自然隻有始終伴在她身邊,將人都帶到自家山莊裏頭養著的聞雲歌了。


    甚至在來虹霓山莊路上,她試著給段清發傳音符,也半點聲息都無。


    聞雲歌絲毫不懼,伸手輕撥頸上的銀絲,指尖瞬間被劃破,淌出一串血珠。


    “阿虞妹妹,你與我相識數年,還信不過我麽?我是當真將清兒捧在手心,才不願教她跋山涉水辛苦尋你。她看你這般重要,我豈敢讓你來,將她帶走?”


    他不給虞芝反駁的機會,巧舌如簧:“她與我兩情相悅,若你不同意此事,亦是讓她難做,我見不得她為難。”


    “我倒還是壞你姻緣的惡人了?”虞芝氣極反笑。


    但方才聞雲歌所言,的確有幾分可信,況且水中月的確在段清手中,他今日也並未提起一句九轉仙蓮之事。


    “若你當真想與她結契,便想個穩妥的法子把她的無情道改了。”虞芝走至門邊,敞開門,是送客的意思。


    她垂眸,看著地麵上的幾滴血漬:“有情之後,是何境界,你不會不知曉。”


    第53章 你是獨一無二的。


    “阿清的無情道功法是跟著裴景學的, 我曾見過全冊。”虞芝碾碎指尖的淺粉色花瓣,對身邊的謝朝兮說道,“問情、有情、斷情、絕情、無情。她如今到了‘有情’這層, 若是換不掉這道法,來日無法斷情, 便隻有道心破損這一條路。”


    “芝芝, 聞公子應當是真心待阿清, 他來尋過我,不像是心存歹念。”謝朝兮亦擔憂著段清無情道法的事,“我們一起想想, 總能有法子的。有情人終成眷屬,上天也不會阻撓。”


    許是想到他與虞芝,說著這話之時,他有幾分認真,隻盼望這世間的愛情都能如願以償,長長久久。


    上天也不會阻撓。


    虞芝抬眸看他,意味不明道:“你才見過多少人,就知曉什麽是真心?”


    謝朝兮不解:“聞公子所言,句句不離阿清, 如何能作偽?”


    “謝朝兮。”虞芝突然喊他的名字,語氣纏纏綿綿, 手指也親昵地撫上了他的臉頰,將黏膩的花汁蹭在他的臉上, “我句句喊你的名字, 難道就是我心中有你?不要這般天真。”


    她的手腕被輕輕握住,謝朝兮不願弄疼她,卻又迫切地想要知曉答案:“芝芝, 你這話,是在騙我麽?”


    虞芝笑容燦爛,說出的話似刀子般紮向眼前男子。她說:“不是噢。我方才所言,都是我的真心話。”


    心中沒他,都是真的。


    “那你以前說的那些,我們是道侶,我們……”


    我們所經曆的那一切,秘境、洞穴、山穀……


    那一切,又是真是假?


    他的臉上出現惶然的神色,甚至有一瞬間不敢開口再問,擔心心中的一切幻想將會被輕易打碎,瓷片慢慢割著他的皮肉,接著見血,見到他欲裂的心。


    虞芝紅唇輕啟:“之前都是——”逢場作戲罷了。


    她的話並未說完,段清便從房裏出來,打斷了她的話:“師姐,師兄,我們走吧。”


    他們等在段清門外,是因為段清托人轉告他們,今夜要帶著他們一同去泛舟。


    南洲多湖泊,夜裏船舶都高懸明珠,絢爛綺麗,是其他地方難得一見的美景。


    虞芝二人得了信,恰好相遇在段清門外,才知曉後者又被聞雲歌留在屋裏,這會還在說話,隻好在外邊等了等。


    “可算把我們阿清放出來了,聞莊主這是要將我師妹鎖起來?”虞芝牽著段清的手,一眼便注意到對方有些紅腫的唇瓣,還有飄著紅雲的臉頰,冷聲問道後一步走出來的聞雲歌。


    聞雲歌拱手道:“豈敢。勞煩師姐照看清兒,夜裏風大,莫讓她著涼了。”


    虞芝見他滿臉深情,還裝模做樣喊她“師姐”,就覺得心中膈應。她拉著段清,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至回廊處,她略一側目,看到了急急朝著聞雲歌走去的侍女。


    -


    澄心湖上,一艘又一艘的船舶停靠在岸邊,有五光十色璀璨生輝的奢華遊輪,亦有素白一顆明珠高懸的船隻。


    段清原本隻想帶著師姐師兄乘坐普通的船舶,但這事被聞雲歌知曉,直接將虹霓山莊最大的那艘遊輪清了出來,吩咐上邊的小廝侍女好生招待,莫要讓二位貴客敗興而歸。


    見到這懸燈結彩的龐大船舶,虞芝便知曉是聞雲歌的手筆。


    “他管得倒寬。”她淡淡道。


    段清算是在她身邊長了一年,她一清二楚,這小姑娘因為早年爹娘的對待,是沒有這些奢靡作風的,那時即便是在絳霄峰,自己幾乎對她有求必應,段清也沒提過什麽過分的要求。


    她也並不認為短短幾年,便能將段清的性子變了。隻會是聞雲歌橫插一腳罷了。


    上了船,早已安置好的陣法被靈石開啟,船隻身邊的水麵蕩起淺淺波紋,向著湖心而去。


    將跟在身後的閑雜人等統統趕去,總算清淨了些。虞芝卻注意到,這些人隻是離得遠了,時不時還會望這邊看上幾眼,像是確認什麽一般。


    色彩繽紛的絲帶在眼前飛舞,船舷處點亮了幾盞燭火,橙黃的光避開亮堂的明珠,在她的身上打出各種模樣的陰影,將那身紅衣襯得更加豔麗。


    耳邊傳來絲竹之聲,忽而淒婉、忽而鏗鏘,是不同的船隻發出的。


    “阿清。”她忽然喊道。


    離了山莊,段清緊繃的神色鬆懈下來,眉眼柔和,不複白日的冰冷。


    “師姐?”


    虞芝的身後是粼粼波光的湖麵,她逆著光,麵容被發絲稍稍遮住,看不分明。她問道:“你來這兒這麽久,可有學過奏樂?”


    段清愣了愣,搖頭道:“未曾。”


    “是師姐想岔了,還以為聞雲歌是靠著那首撫琴絕技將你帶回來,原來我們清兒並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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