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日是顧欒,姚星潼不過是個替他擋箭的。歸根究底是王景流氓在先,可惜他們缺少證據,被反咬一口。


    憑什麽隻聽王景一麵之詞,顧家不能吃這個虧。


    “王巡撫這麽說可不大好聽了。眾所周知,我顧家重禮儀尊卑,講求待人溫和有禮,行事嚴於律己寬於律人,絕不仗勢欺人。尋的女婿更是出了名的軟性子。想必其中是有什麽誤會……星潼,你仔細說說,那日在嫵樂樓到底發生了什麽。”


    姚星潼解釋道:“我與縣中同窗一起去聽曲兒,突然聽到有女子驚叫,後來才得知女子便是小夫人。小夫人說令弟借著酒勁對她毛手毛腳,我一時氣不過,便動了手……後來我便與小夫人出了嫵樂樓,聽聞定康侯當時也在場,誤以為是有人鬧事,便命人……”


    王巡撫打斷她:“區區贅婿,口中能有幾句真話,不過是想為自己的罪行開脫罷了,竟不惜連定康侯爺一並扯進來。”


    “王大人此言差矣。”顧欒笑盈盈地從側門進來,先施施然給王巡撫行禮,而後不卑不亢地說:“家夫說的皆是真話,王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到定康侯府,一問便知。”


    王巡撫臉色變了。


    他不把姚星潼當人看,但是必須得掂量掂量顧欒說話的虛實。


    他問王景:“你不是同我說,是顧家贅婿打了你,又將你關入府衙麽?”


    王景被打的至今還有陰影。他垂著腦袋,不敢看顧欒,也不敢看姚星潼,支支吾吾道:“確實是他打了我。後來我昏過去了,醒來時人在牢房——既是他打的我,必定也是他報官把我關進去的!”


    聽到這兒,在場的便都明白了。


    王景是個糊塗蛋,王巡撫又護弟心切,一聽說弟弟叫人揍了關了,不打探一下前因後果與事情虛實,拖著王景便登門討要說法。


    高氏抱歉地笑笑,溫聲道:“如此看來,令弟也是記不清到底到底是誰關了他。說是星潼將他扔進官府,恐怕是後來聽別人的謠言。”


    她轉向姚星潼,佯怒道:“王大人是當朝功臣,我看你是不長眼,竟然連景公子都沒認出。”她又朝顧欒皺眉,“你也是!”


    “母親教訓的是。他不長眼,我也是昏了頭,跟他一塊兒把眼珠子落家裏。”顧欒將兩人的錯一塊兒認下,話鋒一轉:“若是認出這是王家公子,定不會許他下這麽重的手。想必後來拖令弟進官衙的定康侯、官衙的老爺、掌牢門的看守……都犯了和我一樣的錯,沒認出人來。但凡這其中有一人認出他是您王巡撫的胞弟,恐怕便不會鬧得這麽僵。”


    他明裏暗裏一通連坐,把意思說的明明白白。不管是不是王景先耍流氓,就算是他們故意打人,那陸許明也就是故意關人。要是王巡撫跟顧家杠上不放,就要與陸許明等等接手過王景的人一塊兒都杠上。


    王巡撫麵色由黑轉青。他慢慢蹙起眉,像是在權衡,要不要與京中兩方勢力同時鬧崩。


    因為求愛不成,顧欒成婚後,定康侯府和顧府的關係一直很僵,幾乎是處於敵對的關係。不知他是什麽運氣,一回京,敵對雙方居然和站在同一個對立麵共存亡了。


    半刻鍾過去,王巡撫憋出一句:


    “贅婿去嫵樂樓,不合禮數!”


    是揭過這事兒了。


    顧欒道:“您說的有理。雖然當時尚未成婚,算不上贅婿,那種地方也去不得。小女聽從大人教導,日後一定好好管理夫婿,絕不會再出現不看臉便動手的情況。”


    “不管怎樣,在外動手打人都是不對的。快給王家公子賠罪。”高氏拉著姚星潼,緊接著打一棒子給顆甜棗。


    姚星潼立刻捧起雙手,給王景鞠躬九十度,誠誠懇懇道歉。


    王巡撫一甩袖子,正眼也沒給姚星潼一個,帶著王景走了。


    等到一胖一瘦兩道身影快在視線中消失,顧欒麵上露出笑,手指在姚星潼肩上一下一下地點:“信不信,他們現在就是去的定康侯府。”


    姚星潼納悶:“娘子怎麽知道?”


    顧欒含笑看著她,翻動手腕,手指刮了刮姚星潼的耳垂,“王巡撫初從外地回來,還沒習慣處心積慮,脾氣一點就著。在我們這兒沒討到好處,現在心裏肯定正火大,要找個地方出氣呢,不找陸許明找誰。”


    見姚星潼重又緊張起來,顧欒接著說:“不過放心,他不敢真和陸許明杠上,頂多要點不值錢的歉禮,意思意思就得了。”


    “這次是碰巧後頭有個定康侯,王巡撫不想初回京就跟這個魔王幹上。”高氏含氣瞪了顧欒一眼,而後恢複八卦狀態:“誒,王景這麽大個人,還跟三歲小孩兒似的跟在他哥後頭轉悠,沒了他哥什麽都幹不成,隻知道吃喝嫖賭。一樣的藤怎地結出兩樣的瓜。王巡撫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已經在地方衙門上忙活了。”


    顧欒老神在在:“長姐如母,長子做爹。相公家中有一群妹妹,是不是——”


    姚星潼沒讓他把剩下大逆不道的話說完。“娘子,我父親還健在。”


    ***


    定康侯府。


    “把葉金給我叫過來!”


    陸許明氣的直拍桌子。


    片刻前,王巡撫才帶著王景離開侯府。


    直到方才,他才知道那日他下令拖走的鬧事者是王巡撫的弟弟。


    鬧事的不隻王景一人,還有顧欒跟姚星潼。隻不過那兩人在他出麵前就溜之大吉,導致他把所有的錯都歸在了王景頭上。


    可氣的是,聽王巡撫話裏的意思,葉金早就知道那日在嫵樂樓被拖走的是王景,還跑到姚星潼麵前虛張聲勢過。


    有嚇唬姚星潼的空,居然不知道過來給他這個下令拖走關押的人說。


    不知在顧府聽了什麽話,王巡撫大約是不想把這個事情鬧大。但是就此揭過定是不可能。陸許明也不想跟這位新回京的功臣結下梁子,放下麵子給那胖的跟球一樣的王景道了歉,又賠了一把前朝名家題字的上好折扇,才算息事寧人。


    過來時,葉金不明所以。


    “侯爺,叫……”


    “你既然知道被打的是王巡撫胞弟,怎不早告訴我!”


    陸許明隨手抄起一隻茶盞,連茶水帶杯子丟到葉金腳下。滾滾熱茶滲入腳邊地毯,升騰嫋嫋熱氣。瓷杯在厚厚地毯上滾了兩圈,被婢女小心撿走。


    葉金恍然瞪大雙眼。


    打人的是姚星潼,被打的是王景,跟陸許明有什麽關係。他若是連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上報,陸許明早就嫌他麻煩趕出侯府了。


    “侯爺,我聽說被打的是王巡撫的弟弟,但這事跟您有何……”


    “你都知道是那贅婿動的手,怎就不知是我下令將王景帶到官府關押。連打探消息都隻能聽到一半,真是爛泥扶不上牆!跟你爹一樣,都是沒用的廢物!”


    葉金茅塞頓開。原來打人之後還有後續。陸許明罵姚安的話讓他很不舒服。可在陸許明麵前,他不敢造次。


    陸許明在氣頭上,聽不下他的解釋。葉金幹脆閉上嘴,一副任憑發落的樣子。


    見他這副跟姚安如出一轍的廢物樣子,陸許明更是氣的想殺人。


    “滾!這樣的事再有下次,你就可以考慮考慮收拾東西回姚府住了。”


    葉金趕緊灰溜溜逃離現場。


    陸許明一揮手,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


    若是他提前知道王巡撫會因為這事找他,他定會做好準備,讓自己從中完美脫身。可壞就壞在王巡撫來的突然,並且一口咬定就是他下令關的人。


    不消說,肯定有顧欒在其中搗鬼。


    害的他既丟臉又破財。


    那把折扇,早晚要問顧家討回來。


    ***


    顧欒又感到莫名的燥熱。


    這次的□□來的比哪一次都猛烈,仿佛要將他整個人燃燒殆盡。


    呼吸越來越粗重。


    阿林不知所措,拿出幹淨的帕子遞給顧欒:“小姐是不是讀書讀累了,歇會兒罷,讓姑爺給您捏捏肩。”


    顧欒接過帕子,將額角沁出的薄汗擦去。


    近期他時不時就會這樣。他不想騙自己,他很清楚,他對姚星潼產生了欲念。且一次比一次強烈。


    但這樣是不對的。他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告誡自己。


    他不可能和姚星潼發生關係。


    身體的反應不對勁。再這樣下去,他要請郎中來瞧瞧了。


    姚星潼在書房窗邊習字。聽到阿林的話,放下筆,扭頭關切道:“娘子哪裏不適?”


    她不開口當個雕塑還好。她一張口,清脆的少年音將顧欒撩撥的更盛。


    顧欒“啪”地折斷了手中的筆。


    帶墨的圭筆掉到畫紙上,在畫中美人臉旁留下濃重的一筆。


    這副仕女圖算是毀了。


    顧欒的繪畫由當代名家親自教授,技藝高超,不用對著圖紙描,隻消在腦中構思好,拈起筆便能在紙上落下一副栩栩如生的畫像。


    姚星潼不禁為這幅畫感到可惜。線條已經快勾勒完畢,隻剩填色,可惜就這樣草草結束。


    她怕顧欒是心裏頭有火氣,吩咐阿林把廚房灶上溫著的銀耳燉梨端來。


    梨是十月最後采摘儲備的一批梨。整個削皮,去核,加兩塊冰糖,放入手捧砂鍋,加水沒過梨子,放入兩顆紅棗,小火慢燉。等到飄出甜甜的梨香,再放入提前煮過半個時辰的銀耳,燉上幾分鍾。


    冬天喝一份,暖胃又去火。


    等燉梨的時候,姚星潼試圖通過聊天來轉移顧欒的注意力:“娘子,你既畫藝如此高超精妙,改日可否為我描一張圖?隻是勾勒就好,不用上色的,半個時辰就好。”


    顧欒默默看著髒掉的仕女圖。


    他方才在腦海中想象著姚星潼女裝的樣子,不知不覺就畫出來了。溫潤眉眼,小巧鼻頭,圓潤唇珠,微微下垂的杏眼,很溫柔可愛的美人。


    這家夥,還盯著畫看了好幾眼,沒看出那是女裝的自己麽。


    見他不說話,姚星潼隻當他是不想,又笑笑說:“娘子若是覺得麻煩,便算了。嶽母前陣兒不是說,過年時二姨家的表妹要來麽,還吩咐我們帶她在京城好好玩玩。我的身份怕是不太方便,到時候還得麻煩娘子你帶去。娘子想好要去哪裏遊玩了麽?”


    顧欒把沉香木鎮紙移開,將畫卷了起來,收到櫃子裏。


    他邊整理,邊在心裏嗬嗬,表妹丫頭正是七八歲狗都嫌的年紀,又不是十五六歲等待出閣的黃花閨女,有什麽可避嫌的,八成是不想跟他一塊兒帶孩子。


    而且,書房現在就剩他們兩個,除了他的呼吸聲,就是姚星潼喋喋不休的說話聲。


    顧欒心裏煩躁,想要安靜。


    他微微偏頭,目光落在姚星潼一張一合的嘴唇上。


    剛飲過茶的嘴巴是紅潤的櫻桃粉。因為飲水多,一點也不幹燥,水亮亮的,真像櫻桃那層光滑的表皮。


    咬一口,那雙唇就會閉上了。就安靜了。


    姚星潼肯定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如果知道的話,恐怕早就閉上嘴,呆呆地不知所措了。


    姚星潼大半心思還在那副卷起來的畫上。她之前也看過顧欒不少畫,卻沒有哪一幅如此吸引她。


    剩下一半心思在表妹身上。高氏是家中長女,下頭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弟弟在朝為官,整日在翰林院修訂文書;大妹妹嫁給南方酒商,就是這回過年要回來探親的;小妹妹遠嫁蜀中,三五年不一定能回來一次。高氏特別重視親緣關係,尤其疼愛這個侄女兒,聽季婆說簡直要到了溺愛的地步。顧欒覺得無所謂,姚星潼卻不敢不重視。


    她略一思索,找出新話題:“沒想好不要緊,離表妹來還有好些時候。娘子,你不是愛吃鮮花棗泥酥餅麽,我那日將你吃剩的吃了,大概品出了其中配方,多試幾次就能做出味道差不多的酥餅,這樣以後就不用走這麽遠——唔!”


    顧欒的臉在她麵前忽然放大。


    喋喋不休的小嘴說起話來沒完沒了,每一字都在撩撥顧欒的心弦。終於,他忍無可忍,低頭在櫻桃上咬了一口。


    果然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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