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這架勢,不滅口簡直說不過去。


    在拳頭砸到臉上之前,姚星潼眼睛一閉,心裏一橫,一把撩起衣服,帶著哭腔喊:“相公!”


    ***


    顧連成和高氏擺了一盤棋。


    “聽說姚桉考的不錯。”


    “若是這樣的題也能錯,那他便真的是廢物一個了。”顧連成落下一子,不緊不慢道:“我已經與韓大人說過了,水部正好缺個打雜的——叫他過去頂上吧。”


    “韓大人會同意?他不是一向清高,看不起拿錢買官的麽?”


    顧連成眉毛抽了抽,“是禮部侍郎詹亞,顛巴顛巴去找韓大人,說姚桉不似其他公子那般繡花枕頭一包草,是個肯吃苦的,有心培養的話,說不定能成才。”


    眾所周知,大梁今年水患頻發,最倒黴的就是工部下的水部,成天缺人,時不時就累倒一個。要不然也不會想著讓姚星潼過去。


    “而且,吏考的最後一道考的是治水……”


    高氏搶話道:“乖乖,那可不好寫。姚桉這麽厲害的麽,詹亞看人眼光也不低呀。”


    顧連成麵露屎色:“嗬。因為就他一個人寫了,其他人筆都沒動。”


    高氏:……


    “進水部是好事,夠他跟前跟後忙的。這樣一來,他與阿欒相處的時間就少了,咱們也不必再如此提心吊膽。”


    “哼,本想讓他吃好喝好,供他做個風流公子,府上最水靈的倆丫頭我都給安排過去了,誰知是個不知道享福的,老實巴交,成天跟在阿欒後頭轉悠。”


    一提到這事兒高氏就有些來氣。她重重將一顆白子按在棋盤上,“阿欒也是。他那脾氣,別人對他軟,他比別人更軟;別人要是硬氣,他能硬的把人的牙給硌掉。偏偏姚桉是個軟性子,阿欒舍不得打舍不得罵的,處處慣著他。我現在也不知道,當初走那一步棋是對還是錯了。”


    “下都下了,沒有悔棋的道理。”顧連成倒是不怎麽擔心,大約是覺得姚星潼怎麽蹦躂也掙脫不出他的手掌心,“對了,下月初六是西太後生日。她老早就想阿欒了,到時候讓他倆備東西過去吧。”


    “還進宮?老爺,你忘了上次的事兒啦?那皇後說不定還記恨著咱們,再找借口拿姚桉開涮呢。”


    “有嶽母跟著,西太後在上,縱使比不過東太後,皇後也多多少少不敢擾了她的生辰。”


    顧連成微微一笑,又落一子,“夫人,你輸了。”


    ***


    姚星潼兩手攥緊衣角,縮成一小團,死死盯住自己的鞋尖,偶爾快速轉動眼珠,飛快地瞟一眼顧欒。


    方才怕被顧欒一拳打扁,她火速自爆了。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顧欒是男扮女裝,應該能感同身受,知道她女扮男裝也很不容易,兩人一樣的悲慘。


    再者,顧欒挺憐香惜玉的,沒見過他對女人動手。


    雙方實力懸殊時,不如主動露出自己的弱點,獻出足夠的誠意,對顧欒這種相對仁慈的人來說通常會很適用。自己越顯得弱小,生還的幾率越大。


    果然,姚星潼賭對了。


    顧欒揚起的拳頭在空中僵硬了一瞬,然後一點一點放下。


    她聽到顧欒宛如被雷劈過的顫音:“你女扮男裝?”


    姚星潼不敢睜眼,瘋狂點頭,把衣服又提高了一點。襠/處一片平整,沒有任何凸出來的東西。


    她感到顧欒呆滯了片刻。


    接著,世界顛倒。她被打橫拎起,單手夾在腋下,上上下下顛簸一陣,顧欒把她搬回了臥房。


    顧欒“啪”地鎖上房門,將姚星潼丟到床上,轉身坐在桌前,單手扶額,吐出一口綿長的涼氣,顫巍巍地說:“我需要靜靜。”


    這一靜,就是一刻鍾。


    姚星潼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想完靜靜,現在仿佛有一把閃著寒光的刀選在她頭頂,隨時有可能掉下來將她劈成兩半。


    她猜,顧欒現在肯定在糾結,是殺還是留。


    這種等待審判的滋味並不好受,姚星潼猶豫許久,抱緊雙膝,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嬌小人畜無害,換掉偽音,用原本的聲音輕聲說話。


    她的聲音本就軟糯,加上長期不用本音說話的緣故,說起話來自帶青澀與膽怯。


    “娘……相公,你別生氣,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不然我出門就遭雷劈……反正你現在也知道我是女扮男裝了,咱們約定好,誰也不把對方的秘密說出去,好不好?”


    她說話時語氣帶了幾分天真。


    像想吃五仁糖的小孩以交換糖果為借口,“你給我一顆五仁糖,我給你一顆綠豆糖,咱倆平了”,顯得有來有往十分公平。


    顧欒覺得腦殼痛。


    麵對這樣的姚星潼,就是給他自己一刀,他也舍不得動她一根指頭。


    一方麵是他不對女人動手,另一方麵……


    怎麽會有人的聲音這麽軟,像裹了蜜糖的棉花?


    怪不得她個子矮乎乎,臉蛋軟嘟嘟,沒有喉結,不長胡子,性格像還沒有長出尖爪子的小奶貓,大部分時間都任人搓圓揉扁,隻有忍不了了才凶巴巴地伸出爪子撓一下,卻一點也不疼,轉頭還要叼著自己最喜歡的小魚幹來蹭啊蹭地求和。


    他好不容易接受自己是個男扮女裝的斷袖,結果自家相公是女扮男裝。


    從某種程度上說,世界真的玄幻。


    顧欒清清嗓子,也換回原聲講話。


    “解釋一下吧,你為什麽要女扮男裝?”


    第32章 .  32步娘子   “更何況,我是喜歡相公的……


    事已至此, 瞞著也沒意思。姚星潼當即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為何被迫女扮男裝的緣由講了個明明白白。


    末了,豎起四指發誓:“不信你可以問我娘!”


    顧欒了然。


    難怪, 他從一開始看姚東樺就覺得他不像個靠譜的。在嚴於律己寬於律人方麵,他的好公爹——現在應該說是嶽父, 做的是相當出色。他自己對母親特別孝順,為了不與母命相違,所以幹脆從來不產生任何主見,言聽計從;對自己的孩子卻沒有過高要求, 不需要姚星潼像他一樣整日在身邊侍候, 隻要她在“妻子”家好好過活,盡享造人之樂即可。


    多麽寬容的父親, 簡直善良的讓人窒息。


    難以想象,姚星潼的祖母到底有多可怕, 才會讓李氏慌不擇路做出這種鋌而走險的事。


    怪不得姚星潼是這種小心翼翼的性格,寧肯自己吃虧憋著, 也不想給別人添麻煩, 都是在家被父親祖母壓迫的唄。


    在他們眼裏,姚星潼不過是個傳宗接代的工具罷了。


    哦不, 現在是升官發財的工具。


    本該是自己最親的人, 卻變成了最需要防備的對象, 在這種扭曲的環境下, 長期把自我壓抑在內心深處, 姚星潼不僅沒長歪,反而保留了那份純粹,實屬難得。


    “我暫且信了。”


    姚星潼頓時喜上眉梢。


    “不過我會慢慢核實你說的是不是實話。”


    盡管他很不想懷疑姚星潼,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不能拿自己一大家子人的性命開玩笑。


    姚星潼暫時哪兒也不能去,他得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親自看著。


    畢竟,傳到皇上那兒,這就是欺君之罪。


    姚星潼的眉毛又撇了下來。


    正常。猛然間得到這麽一個類似於晴天霹靂的消息,顧欒要是單憑她三言兩語就信了,那才是不正常。


    “嗯嗯!公子您盡管去問!不過,能不能打個商量?”


    看起來又能活好久了。姚星潼如蒙大赦,從床上爬下來,蹲在顧欒腿邊,仰著腦袋可憐兮兮地說:“要是我祖母知道了想打我,可不可以幫忙攔一下,別讓她用藤條抽?用拐杖敲敲就行了,藤條抽怪疼的。”


    她摸準了,她看起來越可憐,顧欒越心軟,越拿她沒轍。


    顧欒聽罷,皺眉:“你祖母打過你?”


    不都說隔代親麽。更何況,姚星潼是家中“獨子”,正常來說不該是捧著慣著麽。


    “當然打過。我小時候有一陣聲音沒轉過來,說話像女孩兒,我祖母覺得這樣不好,說是被我妹妹們帶壞了,把我和大妹妹福鯉拎出來連抽了好幾頓。福鯉才是真的委屈,自己疼的隻能趴著睡,還煮雞蛋偷偷送到我房裏讓我滾屁股。”


    “從那之後,我學男子說話就像多了,也不怎麽哭。雖然還是娘裏娘氣,但估計祖母覺得再打也沒用,後來就不抽了。”


    發現自己一不小心說多了,姚星潼訕訕閉嘴。


    顧欒狐疑:“你,不哭?”


    方才哭的跟發大水似的是誰?眼睛跟小烏雲似的,不用戳就嘩嘩往下漏。


    姚星潼心想,不哭你能鬆手?


    她垂下眼簾,做出羞愧的模樣。


    雖然顧欒很心疼,不過還是狠下心向她揭開現實殘酷的一麵:“等你先活到那時候再說吧。你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傻子,應該清楚,我爹娘都精明的很,若是被他們發現你知道我是男扮女裝了,不管你是男人女人,長八張嘴十張嘴,把眼睛哭瞎也沒用。你記準你剛剛發的誓,膽敢向外透露一個字,以後每年的那天都會有人給你燒紙。所以,管好嘴巴,打起精神,裝的像一點。”


    顧欒把她從地上拉起來,遞過一塊柔軟的絹布,“我也一樣,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實在不行就再想辦法。先把眼淚擦擦,把臉洗了。春天幹,眼淚留在臉上容易幹裂。”


    他說的沒錯,發現秘密不是最難的,因為沒有天/衣無縫,總會在小地方露出馬腳。最難的是事後對秘密的保守。就跟明明知道門前大樹下藏著三百兩銀子,從樹前經過的時候很難不低頭瞟一眼。


    他們倆之所以能順順當當瞞到現在,多半是因為先入為主,沒想過對方是假扮的這種可能。


    姚星潼乖乖捧著絹布,溜到外麵打了水,並且告訴阿林小芮今晚不要過來打擾。她把水盆端到門後角落,卷起袖子,蹲在那兒洗臉。


    洗完,用毛巾擦幹,一張素淨的小臉白白嫩嫩,剛好巴掌大小,眼眶粉紅,眉毛細細淡淡的,很乖巧柔軟的長相。


    不比京城那些美女的端莊大氣,或者濃豔妖嬈,卻獨有一份幹淨可愛的味道,怯怯地打量著周圍的世界。


    興許是一直緊張咬唇的緣故,嘴唇異常紅潤,緞子般柔嫩,在昏黃燭光下,竟是分外誘人。


    顧欒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他想到被毀掉的那張畫。


    姚星潼曾經問他能不能有時間也給她畫一張,他沒有明確答應。因為他當時正在畫的,就是想象中姚星潼女裝的樣子。


    想象她穿著大紅嫁衣,足上掛著金鈴,一步一脆響,紅顏雙唇,眉心一點豔豔紅痣,眼中含羞帶怯,踏過十裏春風向他走來的模樣。


    他以為那將永遠隻能存在他的想象中,所以很快接受了自己對男子心動的事實。


    然而老天像是給他開了個玩笑。


    畫卷真的有可能成為現實。


    姚星潼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跟前,糯糯道:“那公子您為何要男扮女裝?我能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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