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赦時皇上會親自在一旁觀摩,每個進場的人,哪個底細不是要被查的清清楚楚,所以我這邊的人不能用。再者,他親自去看是想看誰,不就是想看我麽,天子提要求,我不得滿足他這個願望啊。其實我能打過,找人托底隻是怕萬一受傷,星潼見了心疼。”


    顧欒笑嘻嘻的,又給韓子賦斟了杯酒。


    “您說幫不幫吧。其他人我也不認識,也不熟,想來想去,也就您了。”


    韓子賦將他遞過來的酒一飲而盡。


    “怎麽不幫?我可是小姚他幹爹。”


    顧欒震驚:“什麽時候認的?星潼她叫你幹爹了嗎?”


    韓子賦嘿嘿一笑,“沒呢。我自己單方麵認的。”


    第64章 .  64算命的   辰火四躥,雲水消散。鳳落……


    墨無硯不在客棧, 留信說去找林繡娘了,顧欒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反正鸞鳥木牌在他手裏。隻要不太過分就行。


    顧欒在客棧中百無聊賴。他覺得自己應該會很忙的, 畢竟武神赦越來越近了。可是卻越發空落落,渾身的力氣使不到手腳上, 倒是齊乎乎往他腦袋裏跑。


    他躺在床上,做了一個又一個夢。


    有時夢到姚星潼嬌笑著向他奔來,足上纏著金鈴,叮叮叮脆脆地響, 跟跑過一地春天似的。他張開雙臂把她緊緊摟住, 一低頭,發現腿邊多了倆小孩兒, 笑嘻嘻地喊他爹爹;


    有時又夢到兩人重回南嶺,竟是站到了雪山頂上, 有披著羽毛的神仙給他們倆結月老紅繩,姚星潼對他吃吃的笑, 唇紅齒白的, 別提多好看了;


    還夢到陳元基重新得了蘇慕菱,過來給他們跪地道歉, 還下了廢後之令, 崔家全部罷官, 崔含霽被禁足, 永世不得踏出冷宮一步……


    淨是些好夢。


    美的他都不想睜眼了。


    可飯還是要吃, 劍還是要練。功夫一刻也不能懈怠,畢竟武神赦說難聽了就是生死場。哪怕他提前找了死士當托,也並非萬無一失——萬一那死士臨頭反悔不想死了呢?或者死士技術不精,還沒等到他上場就先被人一刀結果了呢?又或者陳元基精明, 拿更多金錢二次收買了死士呢?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都必須確保自己有不用托也能贏的實力。托隻是給他多了一層保護罩,隨時可能被突破,隻有他把內裏修煉的無堅不摧才保險。


    是以,顧欒用冷水澆頭,濕了上半個身子,抓起墨無硯從南嶺帶來的寶劍,逼迫自己不斷砍殺空氣。


    由於從小沒有師父教導,全靠自己對著書瞎摸,顧欒的一招一式乍一看都有跡可循,對應著破解之法,可真正交起手來才會發現,那些招數不過是披了層規規矩矩的皮,實際上有不少是野路子。


    平時覺得這樣不好,狠是狠,但缺了幾分正統。可現在一想,倒真能成為他獲勝的關鍵——他的招數大家都沒見過啊,一交手,馬上對方就會亂掉陣腳,正是他一擊取勝的時候。


    為了救一人,平白搭上這麽多條性命,人人卻還都覺得這是恩賜,憑著命堵上一口氣,幻想自己會被老天眷顧,成為最終的贏家。


    陳元基是出於恨設立了武神赦,無數人卻因為愛而爭先恐後。諷刺的同時,顧欒倒也覺得合情合理。


    天黑了,可以趁這會兒出去走走,透透氣,順便買點兒好吃的。


    顧欒衝掉一身的汗,換上另一身衣服,把自己打扮成灰蓬蓬的洗衣婢,往短劍荷包裏裝一把髒兮兮的銅板,上街了。


    街上人不算少,大約是為多了個節日而高興,總覺得不管是什麽節,都要提前做做準備,歡歡喜喜地迎接它的到來。


    顧欒買了份驢肉火燒,又要了碗糍粑。付錢的時候,看著那邊縫擠滿汙泥油漬的銅板,攤主猶豫了一下,估計很久沒見過髒成這樣的錢。再看看顧欒的打扮,哦,原來是個給人洗衣為生的窮苦女人,一閉眼,接了。轉頭趕緊拿帕子擦手。


    顧欒在心裏笑。墨無硯也真是個怪人,連這種錢都存著。也正好,跟他現在的身份很搭。


    填飽肚子,不急著回去,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記下好玩的攤點,準備以後帶姚星潼來玩。


    走著走著,衣角被人扯了扯。


    顧欒瞬間警覺,上半身依然保持著微笑往前走的樣子,手卻如鐵爪似的,準確無誤地抓住了那隻作亂的手。


    想偷他的錢?這賊是有多想不開。


    他一轉身,連帶著被他鉗住的人一起,閃進屋後黑影中。


    “哎呦,疼疼疼疼——”


    “賊”彎著腰叫喚,還試圖用另一隻手去扒拉顧欒的手指頭。


    “這點兒本事還想出來混……”


    話說到一半兒,戛然而止。顧欒驚奇地打量著麵前的老頭,隻見他幹瘦如柴,腦袋禿了大半,兩隻眼睛不光無神,還罩上一層發黃的白翳,多半是瞎了。


    嘴巴也幹癟著,說話有些漏風,可能門牙嫌跟他吃不飽飯,先溜為敬了。


    顧欒不由得鬆了手,奇道:“您這還是個老人家呢。別說我,哪怕是別人家沒做過工的嬉皮嫩肉的小姐,狠狠勁兒也能把你踹個四爪朝天。”


    老頭心疼地揉著手腕,很是無奈:“睜眼說瞎話,誰說要偷你錢了!我是想給你算個命。什麽人啊這是,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胳膊差點給我扯脫……”


    聽他這麽說,顧欒抬頭往方才被抓衣角的地方看去,果然有一處破破爛爛的布,上頭音樂能看到八卦圖。布的四角各有一塊石頭壓風,中間放了隻破碗,裏頭稀稀拉拉幾枚銅錢。


    還真是個算命的。


    不小心鬧了大烏龍,顧欒麵子上有些掛不住。說話時都軟了幾分:“誰叫你不說清楚,還說我直接動手,你這不也是直接上手……”


    關於算命,他聽說過一點皮毛。真正能看透天機看透運勢的大師,“貧”“瞎”“鰥”中多半要占一到兩樣。因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所以要拿自己的富貴去換。


    這也是為什麽他見到老頭是瞎子後當即放手的原因。


    雖然有人專門裝瞎子假裝自己是高手來騙錢,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顧欒覺得還是尊敬一點兒比較好。


    他問:“這麽多人,你誰的衣服不拽,單拉我的。真巧,我是個窮洗衣服的,家裏有個不能幹活的男人,怕是拿不出幾個銅板。”


    “那些大富大貴的官人們咱也不敢伸手。”老頭嘿嘿笑著,可惜眼睛漏不出精光。他伸手朝顧欒比了個“一”,提出條件:“大家都窮,我也不問你要多。一塊燒餅,給你算一次,怎麽樣?覺得值就接,不值就散,少吃一頓也餓不死人。”


    還非要給他算命了。把晚飯吊在他這一棵樹上,顧欒覺得這算命的很有骨氣。他摸摸荷包,到附近燒餅攤兒上買了一塊夾了肥豬肉的燒餅,撒上芝麻蔥花遞到老頭手上。


    老頭接過來,卻不急著吃。他低頭聞聞,聞到肉香,很響地吸溜一聲口水,然後用油紙小心地把餅裹好,揣進衣服,忽然睜大眼睛,抬頭向顧欒的臉。


    顧欒一開始覺得這麽黑能看見什麽啊,恐怕連他鼻子嘴長哪兒都看不見吧。


    剛想說要不換個亮堂點兒的地方,轉念一想,這人都是個瞎子了,換到金鑾殿裏頭的琉璃燈地下也是兩眼一抹黑。


    遂不再言語。


    漸漸的,他笑不出來了。


    明明看他的人是個瞎子,他卻生出一種被穿透的錯覺,仿佛底褲都被扒了。


    這種感覺其實不很舒服,他索性閉上眼睛。


    好在老頭沒盯他看多久,很快將眼珠轉到另一邊,從懷裏掏出熱騰騰的燒餅,低頭咬了一大口,說話都有點含糊不清。


    “辰火四躥,雲水消散。鳳落梧桐,凰隕易水。你這命,說好,那是極好的;說不好,也真不好,處處有凶險。”


    “全看眼前這一劫。”


    第65章 .  65預備備   一股涼氣從腳底上竄,直衝……


    一股涼氣從腳底上竄, 直衝她的天靈蓋。


    林繡娘腳上生了釘子似的,往前邁不進瓦房,往後開不了柴扉。


    她苦澀地想, 這地也太邪門了,才剛提了一嘴, 人轉眼就到,都不給她留一個難眠的夜。


    外頭的人還在敲門,小聲而淒苦地喊:“錦枝小姐,你是錦枝小姐吧?我是阿煙啊, 你肯定記得對吧?”


    不用回頭看林繡娘也知道, 那人正拚命推門,想把門縫推大一點, 好看看裏頭站著的到底是不是她口中的蘇錦枝。


    林繡娘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步煙也沒死。


    再推下去, 她這扇破門就快撐不住了。睡在園中的大黃狗嗅到生人的味道,又見主人呆愣在原地, 登時判斷門外站著的八成不是什麽好人, 從地上爬起來,身子往後撤, 屁股揚高, 露出鋒利的牙齒, 喉嚨裏發出低低地怒吼聲。


    大黃狗的反應讓林繡娘回過神來。她知道自己得做點什麽才好, 這樣僵下去總部是個辦法。要是大黃狗吵起來, 全縣人都要打著燈來看她的笑話。


    她清清嗓子,一板一眼地說:“誰是錦枝小姐,我不認識。阿煙又是誰,我也不知道。”


    步煙隻道她是長期擔驚受怕慣了, 一時不敢信人,鍥而不舍地拍門。不敢用力,手掌在門上輕輕擊打,不至於吵著鄰居。


    還把臉貼在門縫上,撅著屁股往裏頭使勁,說當時果然沒有看錯,又說他們尋了她多久,可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絮叨著絮叨著,她心裏那股勁兒慢慢地,涼下來了。


    門內毫無動靜。從門縫裏看,林繡娘直挺挺地站在月光下,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要給他們開門的意思。


    他們總不能爬牆。那像個什麽樣子。


    步煙心裏升起一個念頭——她好像不是不敢相信眼前是真的,而是真的不願意讓他們進來。


    這念頭在她心裏一閃而過,被步煙硬生生從腦海中抹去。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能讓她略過希望填滿又轉瞬落空的痛苦。


    漸漸地,她說不出話來,變的哽咽。


    林繡娘注意著身後的動靜,知道步煙是被傷著了。


    她曾經很喜歡步煙來著,覺得她又年輕好看,又活潑伶俐,不像她,悶葫蘆一個,到哪兒都不討喜。


    她任憑淚順著眼角往下滑,卻逼著自己,再往步煙心上插刀:


    “你如果真當我是你口中的什麽錦枝小姐,你現在難道不應該聽話滾的遠遠的,而不是在這裏忤逆她的意思。”


    死了,都已經死了,她不想再和蘇家有關係。就讓她帶著小針平平安安過完這輩子吧,千萬別再卷進那些要命的風波裏了。


    她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找過來的。而且定位如此精準,半點彎路不走,直接上她家敲門。


    步煙一怔,含著淚,手慢慢從門板上拿開。


    他們無意間遇到姚周氏和李氏,兩人正相互攙扶著往城外走。顧欒曾經交給他們一卷畫像,是姚家人跟顧家人的肖像畫,她很快就把兩個女人跟畫上的人對應到一起。


    既然是姚星潼的親人,是要多多關照的。她動用自己僅有的權力,派了幾個人一路尾隨,暗中保護婆媳倆。回去給墨無硯匯報,墨無硯幹脆備了輛馬車要跟去。親自護送,讓所有人知道她們倆的重要性;那位林繡娘也在洛鶴縣,他來了好幾天了,得抓緊去對對,到底是不是蘇錦枝。


    來的路上,步煙設想過很多久別重逢的場景。


    蘇錦枝會哭著嫌他們來晚了吧,或者不計較主仆身份緊緊擁在一起,再或是向他們訴說自己到底經受了什麽苦難,說不定要和他們一塊兒給死去的蘇家人報仇。


    但萬萬沒想到,蘇錦枝不想認他們。


    她說“不認識”的時候,語氣生硬冰冷,完全沒有獨居女子深夜被人敲門的恐慌,一看就是故意這樣說的。


    步煙更加篤定,一定是錦枝小姐。縱然她聲音變得比從前沙啞,說話比從前冷硬,口音不再帶著南嶺的綿軟,步煙也知道,她就是錦枝小姐。


    她寬慰自己,不管怎麽樣,人好歹是找著了。


    “小姐,那我明日再來拜訪……”


    一直沒出聲的墨無硯忽然越過她,在門上輕輕叩了三下。


    “阿枝,把門開開吧。沒別的意思,就當是老朋友敘敘舊也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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