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好了,要是真的能夠順利逃出去,她就要第一時間去找林繡娘和林小針,問她們到底是不是蘇家人,林小針是不是真的公主。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要求她們幫忙,請公主出麵向陳元基討一條命。既然陳元基連一個眼睛長得像蘇慕菱的都要多加照拂,當成掌上明珠捧著,那他和蘇慕菱的親女兒開口,一定會答應的吧。


    她怕麻煩別人。可眼下命將止於此,她不得不張這個口。


    明天,她就要做這輩子做過的最勇敢的事了。從前她膽小,晚上起夜都會害怕的發抖。李氏告訴她,男孩子要勇敢,所以她特地花了一段時間,每天在午夜的時候一個人出屋,終於不會再抖了。


    和小時候一樣,現在也是,一件又一件的事逼迫她勇敢起來,強硬起來,把心中的恐懼硬生生壓下,直麵一層又一層的困境。


    有時她會為自己的成長感動,有時也會為這種長大而悲哀。


    顧欒教會她自尊,讓她不必為自己的身份性別感到自卑,所以她能夠為了讓自己活下去,在牢中不斷尋找生路,而不是自我放棄地認為,她的命不值錢,要讓給更值得的人。


    韓子賦告訴她她不比男子差,她有自己的價值,不需要妄自菲薄。


    甚至杜堃,用一種不太正常的方式,表明有不止一個人會欣賞她,喜愛她。


    還有她一直畏懼的祖母,在最後一刻,替她站出來對顧連成表達不公。


    她固然遇到一些不太好的人,但也碰到很多良善之人,幫她一層層撥開繭殼,讓她抓住那一絲線,死也要死在求生的路上。


    無論如何,她永遠不能放棄自己。


    姚星潼輕輕歎氣,在草席上翻了個身,麵朝有窗的那麵牆。


    雖然窗外黑漆漆一片,但是不久,太陽出來,就會有絲絲光亮。


    ***


    顧連成在書房中端坐。高氏來喚他去休息,他抬手給自己斟茶,說想再坐會兒。


    他不想給自己解釋什麽,他承認,他自私又自利。他把無辜之人推向風口浪尖,想以此換來自己一家人的平安。


    他知道姚星潼是不錯的,他也很喜歡她,但是和他後悔點她做上門女婿之間並不衝突。


    事到如今,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是如何從熱衷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年少輕狂變成現在這幅樣子,年輕的他和年老的他,簡直是活生生兩個人。


    顧連成攤開掌心,裏麵有一團皺巴巴的字條,被汗浸的有點濕了。展開看,是隨處可見的一句俗語,“兒孫自有兒孫福”。


    下午他因為找不到顧欒而心煩,又清楚顧欒一定會去武神赦,又急又氣,出門散心。結果遇到了當初帶兵被困時,給整個大梁看運勢的算命先生。


    那時候所有人都說他們一定要敗了,算命的都不敢算,怕說“會敗”被以潰散士氣為由殺頭,說“會贏”的話,敗局已定,日後城坡破之時被說妖言惑眾,砍頭。橫豎都是一死,幹脆閉嘴。


    隻有這個算命先生跳出來,給大梁算了一卦。他一個人占據一個帳篷,擺出複雜的陣法,長明燈燃了三天三夜,再出來時,兩眼流著血,是瞎了。


    他說大梁氣運未盡,會絕處逢生。生機就在腳下被稱為“死門”的絕穀。


    顧連成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信了,日夜在地圖、在山穀中尋找能夠反擊的辦法。終於,讓他找著一個機會,反敗為勝。


    贏的時候算命先生就悄悄溜了。顧連成感激他,也試過尋他,均無果,知道他姓易,象日月之形。


    結果今天就在溜達散步的時候碰到了。算命先生跟他嘮了會兒嗑,說話含糊不清,看起來有點癡呆的征兆。顧連成有心給他養老送終,算命先生朝他笑笑,往他手裏塞了這張條子,揚長而去。


    兒孫自有兒孫福。是說他不該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在顧欒身上,讓他自己去闖嗎?


    顧欒自己也說過,他不喜歡顧連成讓他苟活的方式。


    到底還是年齡小,做什麽都有股風風火火的勁兒,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是和他現在的心態大有不同。


    顧連成把紙條放在燈上燒了。火焰一點點,細細地蠶食著紙張,把它變成輕飄飄的灰燼。


    他起身,從書房最底層的櫃子裏拿出一把劍。年久不用,劍鞘上蒙了不少灰,抽出來,劍身卻還是寒光逼人,頗有披荊斬棘萬劫無阻之勢。


    劍名“破天”,起初是為了破掉“必輸”的天局,後來覺得衝撞天子,封起來了。


    對待顧欒,他不認為自己做錯過。隻是現在來看,或許該換一種更好的方式。


    ***


    韓子賦早晨就悄悄派人過來,說已經找好了死士,雖然不能打包票會撐到最後顧欒上場,但至少打敗九成人是沒問題的。


    “武神赦”采用的是車輪戰,一直占著擂台固然厲害,但對體力消耗也極大,往往是越往後越容易贏。


    顧欒躺在床上準備睡覺。得有充沛的精力,才能應對明天可能會有的突發狀況。


    不止是他,好像所有人都在為明天做準備。


    陳元基大概在為明天能徹底踩毀顧家而提前激動;墨無硯應該又在燈下看美人圖,要把蘇慕菱生機勃勃的樣子一遍遍刻在心裏,死了之後喝孟婆湯也忘不掉的那種。


    他跟步煙前陣兒從洛鶴縣回來,有發現,但似乎又不盡如人意。林繡娘估計就是蘇錦枝,不僅沒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好像還徹底鬧掰了似的。具體情況怎樣,他們不願多說,顧欒也就知趣地沒問到底。


    反正現在墨無硯了卻了一樁心事,隻剩下最後一個,也是他最心心念念、準備多年的謀劃——讓崔含霽血債血償。


    他這次來根本就沒打算再回去,非要豁出一切把崔含霽搞成今年要給蘇慕菱上貢的祭品。明天武神赦,帝後出街,最方便刺殺。


    到時候他在台上吸引陳元基的注意力,墨無硯的刺客抓住機會一擊斃命,步煙則趁著關注點都在武神赦上,帶人潛進皇宮救姚星潼。


    兵分三路各司其職,如果情況有變,就隨時調整。


    明天就能見到姚星潼了。不管生死,相見總歸是一件令人期待的好事。


    第67章 . [最新] 67大結局(上)   沒事的,她能做到的……


    頭疼的像是有無數隻螞蟻在咬。蘇慕菱這回不是抱著掉下來的頭朝她笑了, 而是直接拿了銀針,從小人身上取下來的,一根根紮進她的太陽穴。


    崔含霽痛的要命, 卻動彈不得。


    她痛苦的想,不是說在夢裏不會感到痛麽, 為什麽她現在疼的完全不像是在做夢,甚至能感覺到針一點點破皮入肉的漫長過程。


    最後一根針沒入,蘇慕菱大笑著掐住她的脖子。崔含霽不能呼吸,在窒息的最後一刻醒了過來。


    夢中的痛沒有隨著清醒而消散, 崔含霽虛弱地大口喘氣, 麵色蒼白,豆大的冷汗從額角滑落。伸手摸摸, 她才發現自己的寢衣已經被汗水浸透了,貼在身上, 又冷又黏。


    貼身宮女上前,看著她的樣子, 嚇了一跳, 趕緊去備水拿新的衣服給她清洗換上。


    崔含霽疲憊地閉上眼睛。


    這陣兒不知怎麽搞的,她時不時就會夢到蘇慕菱來找她討命。每每醒來, 都會覺得精疲力竭, 渾身酸痛, 比睡前還要疲倦。


    她看向鏡中的自己。不過被噩夢擾了幾天, 臉頰就已經微微凹陷, 雙眼無神,嘴唇灰白,需得用更多的胭脂才能強行提上點氣色。


    頭痛是真的,一陣陣, 十分尖銳。起床後這一小會兒功夫,她已經身形無力到跌了好幾個跟頭,膝蓋、手肘也開始疼了起來。


    貼身宮女在一旁擔心,“娘娘疲成這樣,待會兒還要同陛下一起去看武神赦,要坐一整天呢,怕是吃不消的。”


    提到武神赦,崔含霽又是一陣沒來由的心慌。


    她本應感到高興,跟陳元基一起,快快樂樂看顧欒上套,鮮血四濺,顧家徹底後繼無人,再殺了姚星潼給他陪葬。


    可現在再想起武神赦,那點得意消失的無影無蹤,反而特別驚恐。


    好像……


    今天一定會發生大事似的。


    崔含霽越想越害怕,武神赦看台好像變成了索命的東西,帶著絲絲寒意,慢慢朝她逼近。


    猶豫再三,考慮到自己現在的情況也確實撐不到一天,容易在百姓麵前鬧笑話。崔含霽對宮女道:“你去跟皇上報一聲,說本宮身體實在不適,需得臥床靜養,便不一同前往了。”


    宮女應下,到承明宮找陳元基說明情況。


    崔含霽重新回到床上,卷起被子。困得眼皮睜不開,她也不敢再睡,過往畫麵在她眼前不斷浮現,一段一段的,彰顯出她年輕時為了奪得後位有多瘋狂,每個阻擋她的人都被踩在腳下踐踏。


    連陸許明也不知道,蘇慕菱的死,她不隻在幕後推了一次手。而是兩次。


    無論什麽時候,想到陳元基得知蘇慕菱身死時痛苦到發瘋的場景,她就痛快地想要仰天大笑。


    她現在也這麽做了。尖銳的笑聲透過鳳棲殿緊閉的窗戶,被削弱大半,從外麵偶爾聽到一兩聲,像是鬼魂的哭嚎。


    ***


    皇後來不來,陳元基是無所謂的。


    他坐在高高的看台上,兩邊重兵列陣,森嚴到很難讓人不心安。


    麵前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廢棄祭台改造成的比武場。很快,就會有人在台上死掉,用自己的身體做祭品。其中也會包括顧欒。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顧家有這麽重的戒備。興許是百姓把顧連成奉為守護神,興許是他有一把叫“破天”的劍,興許是他對自己也能毫不猶豫地下手,興許是他哪怕生了個“女兒”,也能讓他隨時感到威脅。


    哦,這“女兒”多半是男扮女裝弄出來的。


    二十年的陰奉陽違,更讓陳元基體會到被背叛的感覺。


    宣讀聖旨、讚揚聖心、奉拜天地後,武神赦正式開始了。


    來的多半是有權有勢人家裏請來的武士,為自己宗族裏犯了錯的子弟求一條命。普通人家是犯不起這個險的,不會為了一個,再搭上另一個。


    所以這場頂著“赦免”名號的廝殺,一開始便無比精彩。


    武士們收了錢,上去就是真刀真槍,招招都不是虛的,全是奔著取對方命去的。


    台下聚集了很多看熱鬧的百姓。平時嫌殺人砍頭暴力血腥,咒罵曾經使用各種酷刑的暴君昏君,


    然而一旦有人犯了窮凶極惡之罪要梟首,馬上就能把街頭圍得水泄不通,一邊恨一邊興奮。


    今天也是同樣如此。比起梟首那種單方麵、快速度地取命,這種相互爭鬥廝殺的場麵更讓人激動。


    第一場持續了很長時間,兩邊兒派出的人都不怎麽樣。最終俱是傷痕累累,南塘趙氏的武士用劍撐著地不讓自己跪下,把對手翻下擂台。接著很快被新上場的武士擊殺。


    陳元基覺得那人腦袋被劈開的場麵太令人惡寒,轉頭去看台上搜尋顧家人的身影。


    其實挺好找的。顧欒一襲紅裙,腰上掛劍,在一種粗衣百姓中著實惹眼。無論周圍人有多推搡,他始終保持著直立的姿勢,定海神針似的一動不動。


    距離太遠,陳元基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不過動根手指想想也能猜出來,恐怕不會很愉悅。


    陳元基略略驚了一瞬。他以為顧欒會是男裝大半,畢竟長裙拖地,不方便動手。


    隨即他皺緊眉頭。


    顧欒不會是不打算上台吧。


    難道他高估了姚星潼在顧欒心裏的地位?


    ***


    顧欒表情確實不好。


    不過不是因為麵前的場麵讓人不適,而是崔含霽沒來,墨無硯的刺殺計劃實施不了。


    本以為這天是解決崔含霽的最好時機,慌亂之中,衛兵肯定會先緊著陳元基保護,崔含霽又手無縛雞之力,他們也不會談條件給對方製造反擊的機會,殺完就跑,成功率其實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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