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姚星潼還不轉身,好像不知道身後有人似的,他倆又趕緊補了一句:“轉頭都不帶轉的。”


    同時心想,難怪進來送飯的幾乎每天都要踹門撒火,對著這麽一個除了會喘氣兒外與死人無二的犯人,明明快死了還拽的二五八萬的,誰看了不生氣。


    崔含霽心中竄出一股無名火——憑什麽,一個罪人,憑什麽敢不理她?覺得自己活不長了想死的快點兒?


    “知道就要給顧欒陪葬了是吧,不過連最後一麵都不想見了嗎?苦苦撐了這些天,你肯定想在死前再看他一眼吧,不用擔心,本宮會讓你如願以償,隻是到時候他被砸的還有沒有人形、你還認不認得出來,那就不一定了。”


    她故意放出與顧欒有關的消息,結果“姚星潼”依舊是一動不動。


    崔含霽頓時生出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她氣急敗壞地抓住欄杆,尖聲吼道:“姚桉!本宮看你不光是想自己死,還想讓你們家所有人都跟你一塊兒掉腦袋!本宮在問你話!”


    可“姚星潼”跟聾了一樣,無論她怎麽喊叫如何威脅,愣是紋絲不動,連呼吸帶動的身體祈福也沒有絲毫變化。


    崔含霽氣的轉身就走,剛走出兩步,忽然又折回來,臉色陰沉的嚇人。


    這不對勁。


    姚星潼不該是這種反應。除非裏麵的人已經死了。


    “把門打開!”


    獄卒剛想說娘娘的鳳體可不能踏足此等醃臢之地,結果一轉頭正對上崔含霽宛如閻羅般猙獰的麵孔,屁不敢放一個,哆哆嗦嗦把門打開。


    崔含霽的隨身宮女上前,一左一右拽住“姚星潼”的肩膀,把人翻了過來。


    失去牆角的支撐,“姚星潼”軟著身體倒在地上,雙眼緊閉。


    看清她的臉時,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不是給她送飯的獄卒嗎?


    崔含霽愣了一瞬,然後徹底沉下臉。


    那倆獄卒當即撲通一聲跪下,涕淚齊下,“皇後娘娘饒命!我們明明一直看守著——”


    腦中突然劃過那個捂臉跑出去說被吐唾沫要洗衣的人影。肯定是那時候跑出去的!


    “就是她!她穿他的衣服跑的!趁剛剛送飯的時候!”


    崔含霽聲音森冷的像是才從地獄裏爬出來。她咬牙切齒的一字一句,“給本宮找!她跑不了多遠,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來!”


    她給跪在地上的獄卒一個眼神,“辦事不利玩忽職守,剁碎了喂狗吧。”


    ***


    崔含霽料的沒錯,姚星潼果然還在宮裏轉悠。


    去上書房的路比她想象中要遠很多。想想也是,皇上乃九五至尊,定是要離永巷遠遠的,越遠越好。


    而且,宮中巡邏的侍衛、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並不少。保不準就遇到認識她的,當場完蛋。


    姚星潼一路走一路繞,盡量從牆後走,時常會偏離路線。去上書房的路她總共也就走過一次,跟從永巷中逃出來的時候一樣,遇到岔路口需要停下來好好想想。


    雖然她已經提前在腦中規劃好路線,不過到底有偏差。


    她心如擂鼓,滿手是冷汗,不停地在衣角上擦拭。時間拖得越久,被發現掉包的可能性越大,她出逃的成功率也越低。


    終於看到上書房屋頂的時候,仿佛已經過去了一年之久。趁人不備,姚星潼撩起衣擺翻進上書房前的花園裏,準備不繞著上書房的邊走,而是直接從花園中穿過,拐上通往宮門的道路。


    她幾乎是貼著地麵前行。盡管已經用袖口遮住口鼻,但依然有不少細灰撲進她鼻孔,弄得她想打噴嚏又不敢打,生生憋了滿臉的眼淚。


    行至中途,她趴在地上歇了片刻。就這會兒喘氣的功夫,她聽到一陣沉重整齊的腳步聲,登時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一隊侍衛排著隊跑過來,大聲質問在上書房當值的宮女太監,有沒有見到一個身穿獄卒服,舉止怪異的人經過。


    姚星潼一顆心瞬間被提到嗓子眼。


    當值的搖搖頭,紛紛說沒看到。


    為首的侍衛一雙眼睛犀利地環繞四周,沒發現可疑人影,對其他人說:“分三路,順著這三個方向,給我追!皇後娘娘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順帶著連一頭霧水的宮女太監們也喝令起來,“留四人在這兒守著,其餘的都散開找!”


    一群人來的快,去的也快,姚星潼蜷縮在一叢七裏香後,大氣不敢喘。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她方才要是順著上書房繞路,恐怕這會兒已經被抓了正著;現在賊一樣躲在花園裏,倒是短暫逃過一劫。


    春天已經過半,花園裏正是豐茂時候,不像冬天到處是光禿禿的枝椏,不然她藏都沒地方藏。


    但呆在這裏也不會是長久之計。他們在別的地方找不到,自然會反過來搜索這一片。


    姚星潼頭一回覺得房子大不是好事兒。


    半個時辰啊,她連宮門都沒走到。


    留下的四人兩位宮女兩個太監,四人聚在一頭悄聲說了會兒話,大概是商量對策,然後兩個人朝花園外走,兩個人向上書房後麵去了。


    姚星潼喜出望外。她還以為要四個人四個地方守著呢,結果,人家怕單獨行動容易遭遇不測,兩兩結伴走了。


    她當機立斷脫下獄卒的衣服,胡亂塞進一叢七裏香的枝椏裏,趁著那兩支小隊一前一後空出中間的視線盲區時,竄出花園。


    中間那條路不知會通往哪個方向,興許會迎麵撞上正在搜查的守衛,但此時此刻姚星潼顧不了這麽多。她得先離開花園。


    也多虧她關鍵時刻大膽一次。中間大路這麽顯眼,所有人都沒想過逃竄的犯人會正大光明走大路,都奔著牆角屋後甚至屋簷那種地方找了。


    姚星潼貼著牆根一路拔足狂奔。牆後就是幾位美人合住的梓花殿,侍衛闖進屋中翻找東西的雜亂聲音時不時傳入耳中,伴隨美人們驚恐的嬌嗔。


    經過側房外的晾衣架時,她順手扯下一件侍女服套在身上。


    看衣服的品級,八成是某位美人的大宮女。


    她剛穿完,一無所獲的侍衛們就從梓花殿出來,要到另一處宮殿去。


    姚星潼係好腰帶,屏住氣,跑是來不及了,她幹脆沒動,伸手摸上晾衣架,隨便找一件才晾上去沒多久的紗衣,把上麵的褶皺撫平。


    她沒有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晾衣服,侍衛反而沒注意她。


    一來是他們先入為主地要找穿獄卒服的,進而下意識忽略其他打扮的人;二來是犯了常識的迷惑,以為被抓的人會拚命躲避,看都沒看一眼這位晾衣宮女。


    他們消失在拐角的瞬間,姚星潼從一堆衣服後閃出來,折進梓花殿後的小巷。


    她頗有些懊惱地想,這樣倉皇出逃,果然還是欠了許多考慮。


    梓花殿已經是安放眾多嬪妃的宮殿中較為偏遠安靜的一座,否則不會離上書房這麽近。拐進小巷後,兩邊青石板鋪路,越往前牆上越斑駁潮濕,青苔快爬到腰際,四周靜謐無聲,腳踏石板的噔噔聲也被厚厚青苔吸走。


    往前看不到小巷盡頭,往後沒有追兵的嘈雜,心跳聲無限放大,仿佛有人拿著鼓和錘,在她耳邊一下一下地敲。


    姚星潼一邊觀察周圍的環境,一邊莫名心底發涼。皇宮裏,怎麽會有這種地方,跟永巷有得一拚。


    不,甚至不及永巷。永巷起碼有人的痕跡,這裏好像根本沒人來過,雜草從石牆中掙紮出來,也沒有人想著把它扒淨。


    她在往前進和往後退之間徘徊。這會兒追兵應該差不多把附近的幾座宮殿搜完了,會不會折回去搜花園了呢?


    這樣她就能從梓花殿另一邊換個路逃了。可是萬一他們沒想到花園,而是朝這條小巷來了,那她這會兒回頭豈不是給他們送菜。畢竟這條小巷不是隱秘之處,侍衛們肯定知道它的存在。


    她還沒想清到底要往那兒走,說曹操曹操到,幾個人影出現在她剛剛拐進來的巷口。


    娘的,把她後路堵死了。這下不用再猶豫了,隻能往前衝,沒別的辦法。


    她倒也想翻進身後屋子躲一躲,可牆上除了雜草苔蘚,一片光溜溜,她又沒顧欒那身飛簷走壁的本事,爬不上去的。


    但小巷直直一條,她現在剛巧在牆壁留窗折凹進去的一片石牆前,所以追兵暫時看不到她。隻要她往外一跑,那就跟在雪地裏撲騰的烏鴉一樣,要多顯眼有多顯眼。


    姚星潼眼前一陣陣發暈。臉色蒼白,冷汗順著鼻尖、下頜,不住往下低落,顆顆砸到石板的坑窪裏。


    難道真要如崔含霽所說,她今日必定命喪於此麽。


    她不想死。她也覺得自己不該死。


    大腦一片空白。姚星潼不知道自己該想什麽,又該做什麽,下意識用手摳著窗台上風幹皸裂的一片硬石藏進袖中,等會兒被送到崔含霽麵前的時候出手,與她同歸於盡,好歹臨了還拉了個墊背的。


    侍衛的腳步越來越近。


    忽然,不知從哪兒傳來一聲尖笑,侍衛齊齊頓住腳步,朝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


    緊接著,兩隻手從上往下拽住姚星潼的肩膀,拔蔥一樣把她從地上拔了起來。


    驟然間雙腳離地,姚星潼條件反射要尖叫出聲。在張口的瞬間意識到,不管這雙手的主人是何居心,總歸是暫時會帶她脫離虎口。


    她及時把嘴閉上。牙齒磕到下唇,嘴裏頓時一股腥味兒。


    又是一個天旋地轉,姚星潼重重跌在地上,尾巴骨傳來一陣劇痛。


    然而身下一團軟綿綿的東西在小聲哎呦叫喚:“娘哎,壓死我了……”


    姚星潼連滾帶爬站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的人:“杜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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