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並非如此,真要是那樣,此時花車巡遊,就不像是神女出行,而是夜遊神率領地府小鬼出巡了!


    因為都知道今晚揭花榜,也知道揭花榜之後有慣例的巡遊。所以今天的東京城內,就和元宵那幾日差不多,是真正的通宵達旦慶祝。花車巡遊走的是大街,更是不缺少人,事實上,都有些人滿為患了。


    京師百姓愛看熱鬧,都想看看三年一次的揭花榜,選出了怎樣的美人。


    其時是晚上,就算有燈火,也不可能像白日那樣清楚。再加上‘神妃仙子’們都裝扮隆重,粉妝玉琢、珠翠閃耀,其實根本看不清人。但就是這樣,才越發顯得她們不似凡人、恍若仙女!


    所以說,女樂、私妓們都用濃妝(現代人眼中的濃妝,但在曆朝曆代對比下,已經算薄妝了),不是沒有理由的。除了想要借此勻淨膚色、顯得麵如白玉,也是因為,在她們出動的晚上,燭火燈光下,還真要用這種濃妝才美!


    所有人都知道,頭一輛花車中,站在當心,手拿花籃的就是今次的花狀元,也是她來扮演‘秋海棠花神’。很快,連路人也曉得,她名叫師紅妃,是官伎館擷芳園的女樂——才十幾歲,去年還是女弟子,今年第一次揭花榜,便點中了第一!


    這是什麽,這就是不一般呐!


    揭花榜是有著很強出圈能力的活動,因為其聯動了各界...哪怕是對行院不感興趣,也不關心有哪些新出頭美女的人,也肯定知道揭花榜這件事,也被動接收了關於揭花榜的種種消息。


    紅妃原來就是當紅女樂,但這種當紅就是行院子弟、達官貴人中出名,並沒有破圈。以一個女樂來說,其實那也夠了,很多走紅的女樂最多也就是做到那種程度...至於說出圈,出圈對她們來說其實沒有太大影響。


    圈子之外的人就算知道了她們的名字,又如何呢?且不說那些人不會輕易涉足行院,就算涉足行院,也沒有幾個人能登上她們的門檻吧。


    但沒有出圈的女樂、雅妓還是爭著出圈,參加揭花榜格外積極!所以,出圈看似沒有太大影響,實則影響深遠。簡單來說,一個女樂、雅妓有多大名聲,是能影響到其身價的!她們的客人們,在她們身上花錢的時候,是會評估她們的價值的。有名氣的價值更高,客人們更舍得下血本,這完全符合邏輯。


    這就像紅妃曾經知道的東瀛娛樂圈,寫真明星、地下偶像、深夜節目主持人,甚至是大公司的藝人,他們常常被邀請去吃飯,出場費明碼標價(對外說是車馬費)。至於定價的標準,就是名氣。


    你出過寫真,出了幾本?你有專輯上市過,賣了多少?地下偶像的話,人氣又是什麽程度?總之,這些東西都被量化了!很多時候,這些人隻單論長相、素質等的話,其實是差不多的,但就是有人車馬費拿的更多。


    人的心態就是如此,願意為‘名氣’支付溢價!


    想到自己要接近的這個娘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知是多少人的女神,很多人心裏都會多一分滿足和期待。


    此時,和紅妃同一花車的其他十一名娘子都是十分羨慕她的,雖然她們也都上了正冊,‘前途不可限量’,但和紅妃的格局也是不同的了。


    且不說,‘花狀元’作為第一名,比起其他人就是超然,世上多的是人知道哪一年的花神是誰,其餘就再不知道的!就說紅妃的年齡,也是其他人羨慕不來的。她才多大啊,就算把女弟子時期算上,她也隻能說是前年出道見人。


    有的人二十大幾才能揭花榜時得一個結果,借此多攏些客人、多砍斧頭搞錢。可即便是如此,她們的花期也將近了!女樂們在這種事上特別吃虧,她們退籍是有說法的,若不是做了都知,可以順勢遲兩年退籍,其他普遍都是三十二□□籍,最晚也不超過三十五歲。


    退籍之後,至少名義上她們就得隱退,不能再在行院裏廝混、維持奢侈生活了。


    私妓在這一點上靈活一些,但意義其實也不大。年紀到了,門前冷落也就是很自然的了。這一方麵是年老色衰。她們這一行,生活作息不健康,化妝更是家常便飯。而此時的化妝品,能夠一時修飾容貌,長久卻是有害的。所以三十幾歲年老色衰很正常,甚至很多人不到三十歲就不敢讓人看卸妝後的樣子了。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喜新厭舊。後世見識過娛樂圈經紀公司推新人的就知道,一個明星的地位、名氣和吸金能力有的時候是不一樣的。人們奇怪於剛剛冒頭的新人,怎麽比老一輩更容易拿到大合同?覺得那些金主爸爸是不是豬,是不是裏麵有什麽py交易。


    事實是,涉及到巨額金錢,py交易就往往隻是交易裏的添頭了,大家出來做生意,都不是傻的,最看重的還是錢。之所以選那些看似路人緣不如前輩、沒什麽作品、隻是剛冒頭的新人,是因為他們有吸金能力啊!


    現實就是,不出錢的喜歡真的沒有吸引力。


    出道久了的明星,名氣是有了,但他們的粉絲也佛了,甚至不一定有常常刷頻的那些狂熱粉絲——不少人知道他們,也有一些人確實很喜歡他們,但為了這份知道和喜歡,就搞一些大行動,這是懶得搞的。


    人這種生物,真的就是喜新厭舊!對於明星來說,想要維持還是新鮮麵孔時的熱度,那也是不可能的!他們的熱度走勢隻能是拋物線。


    所以,那些私妓就算還能在行院中再廝混幾年,意義也不是很大,到了時候她們就得走人,後麵總有如花似玉的新人頂替她們。要麽降身價,要麽就離開...若不是沒有攢下養老本,一般曾經當紅過的雅妓都是無法選擇降身價的,那意味著今後她們就是行院裏的笑話了。


    紅妃就不同了,早早當選花神,今後就能吃這份紅利十幾年了!真是出名要趁早的真實寫照啊。雖說,隨著時間推移,紅妃也可能會維持不住現如今的‘熱度’,但再怎麽說,她都有個底限,總歸不會差到哪裏去。


    而且,其他娘子心裏還有一個不願意想的可能...像紅妃這種,其實就是奔著一代名伶去的,若真是那樣,她再紅十幾年又有什麽奇怪的呢。總有一些人,能夠打破所謂的‘常規’,和別人根本不一樣。


    能以一個賤籍女子的身份,達成‘名留青史’的成就,這本身就是極少數中的極少數。所以,能達成這個成就的,以‘非常人’,行‘非常事’,真沒什麽奇怪的。就像之前周環提到的蘇小小、上官清、胡三娘等人,她們就絲毫沒有不再鮮嫩後,‘門前冷落車馬稀’的困擾。


    世人知道的是她們永遠備受追捧的樣子。


    當然,這些娘子們酸紅妃歸酸紅妃,卻也有一個限度。一者,今天是她們風光的好日子,就算是一些覺得自己能有更好結果的,也遺憾中帶著輕鬆(就像是高考狀元的苗子,結果考了省裏前十名,還是清華北大都可以去。心裏即使遺憾,也會迫不及待享受高考之後的輕鬆吧)。


    二者,大家也是無冤無仇的,而每次揭花榜總有人是花狀元、花榜眼,有人等而下之。這都是慣例了,這種‘酸’自然也就常態化了,沒有特殊的原因,回頭該怎麽過日子,還怎麽過日子。


    可‘例外’總是有的,眼下張采萍與紅妃可不是‘無冤無仇’!她都恨死紅妃了。


    張采萍在此次揭花榜中,名次排到了第十一,比她上次還要差!這是她不能接受的,她雖然不篤定花狀元一定是自己,但頭甲總歸有些把握——這也是外界的看法。事實上,要不是她被看好,外頭拿揭花榜開盤的,也不會將她的賠率定的比較低了。


    她名次不好,她決心要打壓的紅妃卻成了‘秋海棠花神’,她認死了是紅妃耍了手段!現在還不知道那二百九十七名有投票權的貴人是怎麽投的票,但張采萍就是這樣覺得...她自己用上了打壓的手段,自然也覺得紅妃可能使用類似陰招。


    眼下紅妃是‘秋海棠花神’,一身裝扮最為隆重炫目。她卻隻是排名第十一,雖說上了這一輛花車,可還不如不上呢!因為排名不好,她的站位也就相當差。正在紅妃的斜後方,簡直就像是她的侍女了!


    其實,每次揭花榜隻有一位花神,其他一起參與花車巡遊的娘子,含糊的說都是‘神妃仙子’,但真要追究起來,也確實都是花神的侍女。


    然而張采萍可不管那些,她隻是感到了極度的難堪...她也是成名已久的名妓了,向來自詡出身與他人不同,是真正的貴女,隻是因為時運不濟,這才一朝跌落下來。然而今朝,二十幾歲的人了,卻要在一個十幾歲的小娘子身後妝丫頭!


    這是何等屈辱啊!


    第134章 鮮花著錦(2)


    揭花榜是七月事,而七月又正是由夏入秋時。七月半中元節一過,便是白日依舊酷熱,晚間也能感受到分明涼意。一日涼過一日,睡眠時忘了蓋被,第二日便會鼻塞不適——這種節候變化,當然很重要,哪怕隻是少了一些暑熱也是好的。


    不過,七、八月入秋轉涼,卻不招官伎館的女樂待見,因為這個時候屬於官伎館的淡季。‘四時四節’大肆開酒席的日子都挨不上(立秋剛過,重陽不至),唯獨有個中秋節能熱鬧一些,但中秋節此時已經有了合家團圓的含義,大多數人都是要回家過節的,再加上宮中中秋宮宴要用人,女樂就算不參加中秋宮宴,也得‘待傳’呢!哪裏能開張‘做生意’。


    所以,七、八月間的女樂們,往往就是幾個堂差,再不然就是有些熱客補貼自己,在自己這邊博戲...大概是沒有大家爭先花錢的氣氛,這個時候平素該有的零星開酒席,也不見了。


    往年情況就是這樣,但今年是個例外。今年輪到了揭花榜,而且還是秋海棠花神這一主題的——秋海棠對應的是七月,所以今年揭花榜的月份也是七月。


    有揭花榜這樣的大活動,氣氛可不就熱鬧起來了麽!行院裏難得如此盛會,一時之間整個行業都十分景氣!這和一般想的,客人的錢都花在揭花榜的那些人娘子身上了,其他娘子反而情況不妙不同,由揭花榜的娘子帶起來的金錢雨,顯然也惠澤到了其他娘子身上。


    隻能說,一、花錢這種事果然要講氣氛,其他人都在大把大把撒錢的時候,衝昏頭了,平常不花錢的也會花錢。二、娘子們果然還是差了些,不是那些有錢人口袋不夠深,而是她們不能讓客人掏錢...隻要願意掏錢,總有更多錢可以拿出來。


    就在大家感歎真是好時候,急急忙忙趕製新衣服、購買新首飾,將多賺的錢找地方花出去時...好時候戛然而止。隨著揭花榜結束,所有人也像是經曆了一場狂歡,精神歡愉的同時,疲倦也不能忽視。


    這種時候,當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說起來也隻有此次揭花榜的贏家們才能在揭花榜結束之後,繼續‘景氣’!而所謂的贏家,自然是那些新出爐的‘花進士’們了,新科進士正是受追捧的時候,趁著眼下機遇好,那些沒有被包占的私妓、沒有被鋪床的女樂,都趕緊從追求者中挑選有意給自己撐場麵的人。


    都知道,包占一個名妓、給一個女樂鋪床是非常花錢的。所以即使是有錢的達官貴人,要做這種事也不是張口就來的。一般來說,他們喜歡花‘小錢’,占點便宜就是了,至於維持一段穩定的關係,這需要認真考慮。


    所以,哪怕是名妓、女樂,也不是隨時都有合適的人包下她們、給她們鋪床的——如果有這樣一個人,名妓和女樂就有了撐場麵的,這個‘撐場麵’,既是金錢上會給他們資助,也是其他方麵會做他們的保護人。


    別看名妓和女樂都很有錢的樣子,實際要維持場麵也是很難的。如果有一個撐場麵的,就等於說是有了保底,然後再隨便做做,也就能過的很滋潤了。


    眼下她們是新科進士,正是有人迷她們、願意為她們花錢的時候,可不是得在許多熱客中周旋,占足了好處,然後從中選一個最合適的人包下自己,或者給自己鋪床麽!


    因為這陣風潮,這些新出爐的‘花進士’們門前可熱鬧了...就是看的其他娘子生氣、泛酸。


    花進士們都或多或少有所獲益,但要說的話,肯定還是‘頭部’們最滋潤了。不管怎麽說,金榜體麵的三十六名花進士,就是比七十二名副榜花進士更受歡迎。而三十六名正榜的花進士,又分出了正冊、副冊、又副冊,身價也是分層次的。


    甚至就連正冊內部,也有自己的鄙視鏈!頭甲就是頭甲,二甲就是二甲,就算同在正榜,那也不是一回事!人家說‘焚香禮進士’,指的也是頭甲進士啊!


    當然,站在眾人頂端的,還是紅妃這個‘花狀元’...事實上,她和花榜眼們之間的差距也是最大的,比十二名和十三名之間的大,也比三十六名和三十七名之間的大——還是那句話,大家都知道第一是誰,但第二是誰就比較考驗人了。


    第一是‘天下誰人不識君’,第二就差那麽點兒意思了。


    紅妃身為頭部中的頭部,揭花榜產生的巨大利好,她能吃到最多的肉,這也很正常...事實上,如果沒有這樣的利好,這些花魁們也不會為了這個快打破頭了。


    從揭花榜結束,第二天開始,擷芳園就連著擺宴席,以紅妃的名義宴客。這是流水席,喜歡紅妃的人都可以來,不用給官伎館花錢——然而說是這麽說,但凡是常在行院裏走動的,這個時候也不能白吃白喝啊!所以會送賀禮。


    祝賀紅妃成為了新任花神。


    這些禮物有的薄,有的厚,但再薄薄不到哪去,厚起來卻容易沒有上限...而且,難得的是這次是‘禮物大批發’,和平時難得有一份厚禮可不一樣。


    另外,那些支持紅妃,在揭花榜時給過她助力的,紅妃也按照慣例寫信答謝,隨信而去的時候還有一份小禮物。禮物相對於這些人的身價來說不算什麽,重要的是代表紅妃的感謝。


    這些收到禮物的人也會有回禮,主要的說法是,紅妃身份不同了,各方麵的需求會更多。送些‘薄禮’是為她添妝,使她少憂的意思,請她不要嫌棄禮薄...送來的回禮也確實多是簪環首飾之類。一些特別體貼的,送的還不是打造好的首飾,而是寶石、珍珠之類,東西送來了,紅妃自可以盡情攢造自己喜歡的首飾。


    除了這些,紅妃還要盡量在各大瓦子之間趕場,進行表演。


    這是很久以前揭花榜留下來的傳統,現在揭花榜已經和普通百姓無關了,完全是權力、金錢的運轉。但揭花榜一開始的時候,還真在意過‘民意’!被選出來的花神以及其他幾個名次靠前的,要免費演出數場給普通百姓。


    此舉意在告訴百姓,選出來的幾個佳人真的很好,之所以選她們,是選的人有眼光、夠公正。


    如今揭花榜的性質變了很多,但一些傳統倒是留了下來。而且哪怕是那些平常不愛在瓦子演出的名妓、女樂,也願意在揭花榜之後免費演出,那代表的是地位,是隻有極少數行院女子才可以得到的麵子。


    至於紅妃,她本來就是願意在瓦子裏演出的,就更沒什麽可說的——這些免費演出中,演的最多的就是紅妃為揭花榜準備的新舞《伎樂天》,而這支舞也征服了越來越多的觀眾,名氣大的不行。


    就這樣忙前忙後,直到中秋節都過了,紅妃這邊才能稍微空閑些...當然,她能空閑一些,不是因為請她的人不夠填滿行程,這完全是柳湘蘭過濾了又過濾的結果。此時一般人在擷芳園前麵排隊花錢,真要花到一定程度才能見到紅妃。


    這也符合頂級女樂的派頭!


    二十多年前擷芳園也曾出過一個頂級女樂,那個時候柳湘蘭都還隻是新竹學舍的學童呢!但她是眼看著那個姐姐是何等風光的,別的不說,有好多客人,在前麵樓子裏花錢,就喝酒、請娘子侑酒,就要弄一年!之後才談得上給那個姐姐送禮、討好她,有機會匆匆忙忙見一麵。


    至於說細細說話、關係親近,那就沒準了!有的人合那姐姐的眼能快些,有些人感覺普普通通的,兩三年了,連那個姐姐的小院都沒有進去過呢!至於說不合眼的...不合眼的就沒有說法了。那個姐姐又不差客人,何必難為自己,和那些不合眼的客人虛與委蛇?


    這一日,夜已經深了,這時本該是紅妃回擷芳園的時候,卻沒有回去,而是和嚴月嬌一起去了花月閣鴇母的私宅。


    花月閣這樣的高級娼館和擷芳園這樣的官伎館是不一樣的,官伎館裏住的女樂,雖然和私妓一樣打開門來‘做生意’,但她們本質上還是官伎,是服務於皇家和開封官場的‘公務員’!所以,一開始官伎館隻是她們的居所,供她們平日休憩、練功所用。


    至於前麵臨街的樓子,那是搞副業之後才有的!所以,官伎館是官伎們的居所,居住為主,前麵樓子開門待客就‘隨便搞搞’而已。


    花月閣這樣的就不同了,這些娼館,做生意為主,居住功能是依附於‘生意’的!所以當她們不能做生意時,往往還另有居所,這個居所被她們稱之為‘下處’。下處不同於娼館那邊‘香閨’的精致富貴,大約隻比東京城中普通百姓居所好那麽一點點。


    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除了娼館中少數受歡迎的紅妓,其他人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麽寬裕。她們的開銷或許不如紅妓,但要維持房中擺設、外出體麵,需要的錢也不少了。而且下處隻是不能做生意時臨時的居所,也根本沒必要弄得美輪美奐,這樣一來,下處便多是很樸素的樣子了。


    當然,也有一些人的下處是例外,比如說鴇母的下處。鴇母靠著娼館賺錢,自然舍得置下一份不動產了。而這份不動產既然是屬於自己的,自己又遲早要養老不幹的,那當然有好好收拾的動力。


    花月閣的鴇母特意請紅妃去她的私宅,也就是下處,名義上說是為了感謝她——前些日子花月閣做四仙會,紅妃按照慣例又來關照。這可讓花月閣的鴇母喜出望外,之前花月閣做四仙會,紅妃都是來的沒錯。但眼下紅妃身價又不一樣了,還來不來,實在沒底啊!


    紅妃照例來了,鴇母心裏喜歡,同時也有借此進一步拉近感情的關係,就說要感謝紅妃,請紅妃一桌小宴。對方也是很用心了,請帖下的很早,安排的時間卻很遲,這正是考慮到了紅妃行程多,非得過一陣才能擠出空閑來。


    紅妃不看僧麵看佛麵,因為嚴月嬌的關係,這種應酬式的小宴也應承了下來。左右現在夜深,她隻當這和平日裏歇息前,擷芳園裏姐姐妹妹們的小聚玩樂一樣就是了。


    “娘子來了!腳下慢著,夜深天黑的,我給娘子打燈!”見嚴月嬌將紅妃帶來了,花月閣的鴇母站在門前,從旁邊養女手上接過燈籠,趕忙迎上來,十分殷勤。


    “花媽媽別忙,您也小心腳下。”花月閣的鴇母姓花,大約是有什麽病症,這兩年胖的厲害,走兩步也有一種喘氣不上來的感覺。紅妃看她腳下碎步飛快,就覺得有些心驚。


    花媽媽接了紅妃入廳,此時正在上菜,她就笑眯眯道:“說不準娘子甚時辰能脫身,肴饌隻能灶上熱著!”


    一邊說著,一邊又請紅妃上坐,紅妃讓了讓,讓不過,隻能坐了——按理來說,紅妃這個客人,一般是不能坐這個位置的,但紅妃又知道,這是行院裏頭常見的事。行院裏頭有的地方最講規矩,一絲一毫不能逾矩,有所謂‘末等飯,頭等規矩’的說法。可有些時候又是最不講規矩的,連大小尊卑都不論!


    這也正常,行院這種地方,好多時候都將尊卑打翻在地了!在這裏的女子被認為是最卑賤的人,而與此同時,能來此尋歡作樂的,卻是統治階級,而且不乏那些最尊貴的人兒。這個頭沒開好,後頭還能講究什麽大小尊卑呢?


    紅妃如今在行院裏,對於花媽媽這樣的娼館鴇母,那就是真正的女菩薩、女神仙,讓她上坐根本不算什麽!反而是紅妃堅持不坐,倒讓人家為難。


    紅妃坐了上坐,花媽媽則是拉著女兒和嚴月嬌相陪——嚴月嬌原本是不夠身份相陪的,但因為她跟著紅妃的姐姐學習眉眼高低,同時又在紅妃做女弟子時就常和她一起出堂,給她助演。這種情況下,哪怕是因為香火情,紅妃也格外照顧嚴月嬌。


    有紅妃的照顧,花媽媽母女自然不再將嚴月嬌當花月閣中一般小妓.女對待,此時更是格外高看她了!


    別的不說,如今廳中就有花媽媽的養女們布菜和表演歌舞。她們在花月閣中和嚴月嬌是地位相當的,可這樣卻分出了高低不同。


    花媽媽的私宅中,除了她們母女二人,以及伺候的奴仆,還有五六個養女在。這些養女有大有小,大的有二三十歲了,同花媽媽的女兒差不多大。小的才十二三歲,在花月閣中都未掛牌,隻是跟著一些娘子行走,打打下手、學學東西罷了。


    而所謂‘養女’,其實就是一個好聽的說法,這些女孩子等於是賣身給花月閣了。


    大周不興賣身,最多就是寫一個期限很長的租雇期,男子是如此,戶籍管束格外嚴格的女子就更是如此了。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下麵的人搞事情的時候終究是有說法的。


    貴籍、良籍、賤籍,嚴防死守的其實是良籍女子向上、向下流動,導致當下統治基礎之一的女子籍貫製度崩潰!但籍貫之內,玩一些‘小小花樣’,相對而言就簡單多了。


    譬如賤籍女子,但凡是賤籍女子,她們不能像貴籍女子那樣可以嫁個有官身的男子,成為任何一個人的妻子。也不能像良籍女子那樣,背後有女司可以依靠,生下來的男孩兒也是從父的,有個說法。


    這讓賤籍女子過於‘自由’了,而在古代社會,是不能有這樣自由的人的,因為那意味著不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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