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轍:“……”


    陳溺聽著在邊上笑,眉眼彎得像一輪月。


    也許是這口氣漸漸鬆下,她難得愚鈍一次,沒看清他眼底的勉強和疲憊不堪。


    -


    陳溺說不過來,第二天還真沒過來了。


    一方麵是江轍也快要出院,已經不用每天一份湯這樣伺候著,另一方麵是她得出海工作一周。


    下午,久未響過的手機來了一個海外的陌生來電。


    剛接通,那邊就傳來李言狂躁的聲音。


    幾年過去,他早就從那個文雅知性的男人變成如今歇斯底裏的怪胎:“聽說你媽死了,開心嗎?”


    江轍背靠著床頭,臉上沒什麽情緒。


    “她死得真好,誰讓你們都容不下我們!”李言聲音逐漸變大,像質問一般,“你就這麽見不得真愛嗎?”


    他聽到這,語氣才很淡:“你所謂的真愛就是以毀了別人人生為代價嗎?”


    “我毀了誰的人生?你最沒資格說話,沒有你爸你在哪兒啊?生你養你不感恩,還害得你爸這個樣子!你真是和你媽一樣賤!!”


    “你說你們是真愛?”江轍冷冷清清地笑了聲,嘲諷道,“你錯了,江嶸最愛他自己。否則你覺得他為什麽要一邊和你在一起,另一邊又騙我媽給他生孩子?”


    他們這部分人裏,有一種人打著同性戀愛自由的噱頭,卻又不甘心自己絕後,於是欺騙無辜的另一方為他們生育。


    就這,也能被美化為真愛。


    江轍或許對任何性向的戀愛都沒意見。


    隻是他知道,在牽扯到另一位女性加入時,江嶸和李言就已經都不配站在“同性戀該被平等看待”這麵旗幟下裝可憐。


    李言已經失去理智,咬牙切齒地詛咒:“……你少胡說八道!你也該去死,你這輩子都會和我一樣,和你最愛的人永遠不會在一起!”


    江轍聽膩了這句話:去死。


    好像很多人都這麽說過,讓他一塊兒去死的人多著呢,多他李言一個嗎?


    可他聽也不想聽下去,拉黑這個號碼,拔掉手上的針管。


    病室裏太寂靜了,他想去見見陳溺。


    -


    …


    ………


    臨近年底。


    南海航海保障中心南港市航標處與南港海事局、海域環境監測中心聯合開展春節前安全巡航檢查工作。


    聯合巡航組除了檢查港頭碼頭作業區和導航標誌位置,還要前往人工島確保附近船舶是否保持了vhf有效值守。


    航行中不僅有記者拍照,還有無人機在船艦頂上盤旋。


    跟在執法船身後的是九洲科技推出的水麵無人艇。


    江轍就是在兩方工作人員交接時上船的,他甚至沒穿救生衣,身上被海浪打濕了一大半。


    陳溺被老劉從眾多執法人員裏喊出來,見到人那一刻時簡直又驚又氣:“江轍!這是海巡執法船,哪個港口放你出海的?”


    她戴著白色海員帽,穿了正規的執法衣服。


    長發盤成丸子頭壓住,額前有些細細小小的絨毛。一雙眸子瞪圓了,有些嚴格,唇色為了上鏡塗得很紅,和平常的樣子相差挺大。


    江轍站得筆直,定定看著她說:“我是內部人員。”


    出海對他來說可太容易了,一張工作卡,再說幾句監察係列無人船上的艦載設施中有係統bug,沒人會攔一位科研人員。


    “你本事真夠大。”陳溺怕把其他同事也引過來,囑咐老劉別把他帶進船艙裏麵,“手機給我。”


    他也沒問要幹嘛,直接遞給她。


    “免得你一直給我打電話。”陳溺想著他肯定是從醫院偷跑出來的,沒給他好臉色,“在外麵等著,半小時後靠岸就回你醫院去!”


    江轍眼神放在她身上很久,沒笑也沒其他表情,隻是有些貪婪似的不移開視線。


    最後被老劉拉到船帆下的一張椅子那。


    “江工,你就在這等著啊。”老劉忙著和他們一塊兒去開會,也不好說太多。


    海域在潮汐來臨時的海浪都特別高,江轍腳下打過來一陣又一陣浪。


    他沒往後退開,反倒爬上欄杆,坐在船板一側,往下看著泛白的陣陣浪花和見不到底的深藍色。


    其實李言有些話也確實說進他耳朵裏了,尖酸刻薄的———


    “你懂什麽是愛嗎?你爸對你這麽好,你把他害成這樣!!你就是個冷血怪物,活該你媽都想掐死你!”


    “你以為你媽活成這樣全賴我們,可你不也難辭其咎嗎?”


    “我和你爸當初怎麽求你的?我讓你別跟她說,是你要說的!你不想我和你爸好過,那實話實說把你媽逼瘋了的感覺怎麽樣?”


    是他說的。


    如果那天他沒有看見向來受人敬重的父親壓在一個男人身上……


    他們糾纏在一起,發出那樣纏綿讓人作嘔的聲音。


    這和他所認知的一點也不一樣,為什麽會和另一個男人?


    他人沒走出門,被李言捂著嘴抱回房間。他們身上糾纏過的氣味讓他聞著想吐。


    江轍冷眼看著苦苦求自己保密的父親和他身邊的男人,他同意了。


    可在第二次發覺江嶸把人帶進書房苟且時,他還是跑向了黎中怡的臥室,敲響了那扇門。


    黎中怡在生育他時遭遇過大出血,早就沒有了懷孕的機會。


    他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孩子,但這唯一的孩子是個騙婚gay的種。江轍的存在提醒著她可悲可笑的一生。


    ……


    什麽算原諒,什麽算放下。


    他好像從出生起就作為一個罪惡體,可他又有什麽錯?


    14歲開始到如今。


    有人因此死去,有人為此受傷,有人以愛為刃,一遍遍剖開他的胸膛。


    遊艇上的廣播電台中,播音員在進行名句朗誦。


    “一切都是顛倒的:善良成了白癡,仁愛變成無用,怯懦裝扮成理性。美命定了要被踐踏和毀滅,惡卻肆無忌憚。”


    他不無辜,他被三方無止境地製肘糾纏著,做命運的傀儡。


    可最後隻有他出不來,帶著全部的起因經過苟延殘喘,掙紮無果,永遠無法治愈。


    膽怯者戴著隨心所欲的麵具太久,分不清是真的漫不經心還是無能為力。要多好的結局,才配得上這麽多年的顛沛流離。


    太累了。


    這惡心透頂的人生真的太累了。


    就這樣吧,所有的難堪和牢籠都到此為止。


    遠處是不著邊際的青灰色,海麵上的雲波橘翻湧著。重來一次,伊卡洛斯還是會在無人在意的一角墜落。


    陰晦無光的水裏,即將溺斃的人在底下迷路,無船來渡。


    他回頭瞧不見岸,隻有汪洋深海。


    -


    船艙裏開完會,大家都閑下來。聊天的聊天,拍照的拍照。


    江轍的手機從來不設鎖,但相冊裏有鎖。


    陳溺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捏著他手機,知道不應該偷窺這份秘密,可手不由自主地試了一個密碼。


    他這麽懶的人,估計連相冊密碼都和公寓門的密碼一樣。


    果不其然,打開了。


    隻有一張照片,被他鎖在裏邊的是一家三口的照片。


    江父、黎中怡和十歲出頭的江轍。


    他看著是放下了,可他在這種愛恨交織裏該怎麽兩全。


    陳溺多餘的表情都退卻了,怔怔地看了片刻。心下莫名慌張,胸口前所未有的悶。


    有哪裏不對。


    她覺察到不對勁了,下意識站起來要出去。


    她得先找到江轍。


    腳步邁出船艙那一刻,也許是為了避免海漩或礁石,船身重重地晃蕩了一下。


    濃稠暮色下,船桅那傳來急切的呼喊聲:“救生員呢?”


    “救生員在哪?有人墜海了!!”


    第57章 .加更急轉


    人在萬念俱灰時的想法都很奇怪。


    比如江轍在船身顛簸動蕩那一下明明可以抓住欄杆,但他沒有。


    他就是覺得自己被堵著了,出不來了。


    所以任由自己掉下去。


    邊上已經沒有其他人能再叫動了,所有的救援設備和搜索隊就在這艘船艦附近,不會有比這更令人安心的救援環境。


    跟拍的記者們也反應很快,立刻在甲板上架好三腳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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