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正推拉著,陶創房間的門打開,兩個男生穿著外套出來。


    鍾爾尋聲望去,跟許聽廊的視線撞個正著。


    他漫不經心瞥她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聽力卻無法關閉,能清楚聽到那倆人的對話。


    池文彬卑微到塵埃裏:“不會玩到很晚的,你也不用費心給我想生日禮物,隻要你能來就好。”


    鍾爾也收回看許聽廊的目光,再開口態度卻有了緩和的餘地:“你生日趴都有誰啊?要是都是我不認識的人……”


    池文彬急急地打斷:“我不會叫很多人的,就我玩的最好的幾個朋友一起在家吃個飯。”他指指陶創和許聽廊,“就他們倆,還有韓偉他們幾個,你應該也都見過的。”


    鍾爾在感情問題上雖然有點渣也有點海,但也有自己的原則在,比如曖昧期可以多線發展,但戀愛不會同時跟一個以上的人談;比如不會碰有主的男生;還比如不感興趣了就馬上把話說清楚,雖然看似絕情,但至少不耽誤對方,把傷害降到最小。


    這是平生第一次,她背叛了自己的原則。


    “好吧。”她聽到自己說。


    臨走前,她再度朝許聽廊的方向微微側目。


    倆人的眼神在半空中若有似無地一碰,像是細微的電流過境,劈裏啪啦的火星子四射,濺到皮膚上酥酥麻麻的。


    鍾爾沒留下來,池文彬的晚餐落了單,便跟著陶創和許聽廊一起出門下館子。


    池文彬的興奮溢於言表,興奮地說要請客,三人於是去了家高檔的中餐廳,以表慶祝。


    “還真是烈女怕纏郎啊。”陶創雖然看不慣鍾爾,不過好友能夠得償所願,自己也能免受收拾殘局之苦,對於鍾爾的回心轉意,他還是樂見其成的。


    “我早說過,什麽女的能舍得我,她就跟我欲擒故縱呢,ipad肯定也是故意落在我這的。”池文彬大放厥詞,全然不見鍾爾麵前的卑微,就差把裝逼刻到腦門上了,“女人嘛,就是作。”


    陶創有點聽不下去:“大哥,你前幾天醉生夢死的時候可沒現在這麽瀟灑。”


    “哈哈哈。”池文彬並不尷尬,“畢竟第一次被女的甩,不適應也是正常的嘛。”


    如果倆人仔細點,就會發現許聽廊從頭到尾沒有對此事發表任何評價。


    臨近餐畢,池文彬招來侍者買單,卻被告知許聽廊已經付過錢,室友二人皆奇怪地看向許聽廊。


    先別說這頓飯本來就是池文彬說好了請,而且許聽廊遠道而來,他們哪有讓他請客的道理。


    “人家請和好飯,你也搶?”陶創簡直匪夷所思,“《不是山穀》許諾你多少片酬,錢多得使不完了我看你。”


    *


    陸僅提出許聽廊一直不肯上鉤的原因猜測後,鍾爾越想越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她失眠半宿,第二天醒來還是興致勃勃。


    桃園的戲份是她整部劇少有的盛裝打扮,其它時間她不是穿男裝就是穿簡裝,雖然她把中性風駕馭得很好,不過穿久了難免貪圖新鮮感,而且她特別希望讓許聽廊看到她漂亮的一麵。


    人類麽,都是視覺動物,看著好看的東西,總歸會多喜歡一點吧。


    女裝繁複,她在化妝間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才出去。


    一身墨綠裙裝把烏發紅唇相得益彰,她整個人都是濃烈的,色澤鮮明的。


    走進霧氣未散的桃園,濕潤馥鬱的空氣把她包圍起來,輕薄的水霧奈何不了她,並未拉低飽和度,反而因為滿園的粉色,把她身上的綠襯得越發矚目,唯有那一雙眉眼驀地柔和了,好像晨露和芬芳盡數湧了進去。


    許聽廊已經在等著了,正清清淡淡地和劉導一起站在桃樹下說話,他穿了件墨藍色長袍,腰間暗紫色的龍紋腰封,勾勒一截勁瘦細腰和修長身段,外頭披一件玄色繡雲紋大氅,發冠高束,氣質卓然。


    有工作人員玩心大起,偷溜到二人身後,猛晃那株桃樹,樹枝搖曳,層層疊疊的花瓣掙脫枝頭,紛紛揚揚落下來。


    他站在花瓣雨中,錯愕抬頭,與不遠處的鍾爾不期而遇。


    鍾爾不知道他看到她有沒有更喜歡她一點,總之她越發喜歡他,能夠清晰感覺到自己對他的喜愛在心底劇烈翻滾,洶湧奔流。


    永遠留在我心裏吧,她默默地說,永遠讓我喜歡,永遠不要離開我。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她的療方,不是他還能有誰。


    他是丘比特給她的唯一的機會。


    許聽廊注視她提起長長的裙擺,露出一雙穿了金絲繡線的緞鞋,款款向他走近。


    她顯然很明白自己那身打扮的視覺衝擊,沒浪費釋放魅力的機會,表情和肢體動作都非常刻意。


    又做作上了,居然走的模特步,仿佛這裏是她的秀場。


    她總能戳中他的嘲點,但也率真到坦蕩,每每令他覺得又好笑又可愛。


    劉導跟著一塊看了會,非常滿意自己的選角眼光,讚許道:“小鍾是漂亮,娛樂圈那麽多美人,都埋沒不了她。”


    許聽廊笑一下,埋汰道:“也幸虧漂亮。”


    她這性格,要不是長得漂亮,能不能安全活到今天都另說。


    “要是不順拐就好了。”說到這裏劉導再也憋不住,靠在樹幹上笑到渾身顫抖,語不成句,“救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鍾爾渾然不知自己順了拐,她的模特步沒經過係統培訓,是前不久她跟著視頻自學的,不熟練加上緊張,她無暇留意肢體配合傳達的怪異感,隻聽到周遭有工作人員在竊笑,但她以為他們都在感慨她的美。


    於是她越發揚起臉,一臉傲嬌地走到二人麵前,跟劉導打了聲招呼,便迫不及待地問許聽廊:“怎麽樣,好看嗎?”


    劉導已經笑到撐不住,蹲下來捶地:“哎呦我不行了不行了。”


    鍾爾奇怪地看看劉導,又看看許聽廊。


    許聽廊喉結滾了滾,本想說實話,但考慮到實話的打擊度,還是選擇閉嘴。


    在場那麽多工作人員,說了實話她怕是要當縮頭烏龜,退圈退網了。


    他伸手彈去她發間一枚花瓣,用熟稔的口吻奚落道:“你孔雀開屏呢?”


    原來是笑這個。鍾爾沒聽出端倪,抓到他的把柄似的得意起來:“你說我是孔雀?”


    那就說明他也覺得她漂亮。


    傻乎乎。許聽廊在心裏埋汰她一句,給扶著樹幹站起身的劉導使了個眼色。


    劉導會意,比“ok”的手勢,隻是忍不住又開始笑。


    順拐這個事情,在劉導的示意下,全劇組對鍾爾隱瞞,保全了她的顏麵,她一直到很後來很後來才知道真相,本來還死不承認,直到看到視頻,整個人登時成了一隻煮熟的蝦子,恨不得原地去世。


    當然那是後話了。


    桃園戲份為張銀翎和葉璟的無奈訣別,拍得極為順利,屬開機以來之最,其中一場吊威亞的高難度吻戲居然一遍過。


    都沒給劉導罵人的機會,平白浪費他醞釀好的情緒。


    張銀翎為葉璟妒火中燒,為他成瘋成魔。


    情到濃時一切仿佛都是順理成章,人戲合一,鍾爾都快分不清是她演戲還是戲演她。


    那麽多年來溫吞吞的愛情火焰,好像都隻在為許聽廊積攢能量,為他全力燃燒。


    威亞吊著兩人下降,戲劇帶動的愛恨糾葛仍在胸腔亂竄,鍾爾太陽穴的青筋劇烈跳動,幾乎負荷不了那樣的情緒,她把腦袋枕在許聽廊頸間平複心情,眯眼看到底下搖曳的桃花林,忽然被一陣前所未有的惶恐籠罩。


    這樣的許聽廊,她也會在得到後便覺索然無味嗎?


    而這樣的她,許聽廊真的會喜歡嗎?


    如果陸僅猜錯了怎麽辦?如果她自作動情了怎麽辦?


    連媽媽都可以不在乎她,最該愛她的人都可以不那麽愛她。


    這個世界上所有她強求的、追逐的,往往都不可得。


    “認真就輸了”這個遊戲準則,幾乎貫穿她的人生。


    戲拍完鍾爾好久都沒走出情緒,一個人坐著發呆消化,隻模糊聽到許聽廊跟劉導說什麽希望明天的戲也像今天一樣順利,因為明天他有個朋友從美國回來。


    因為導戲順利,劉導心情格外好,爽朗笑聲穿透力極強:“跟我說沒用,你得跟小鍾商量。”


    回酒店的車程,許聽廊上了鍾爾的車,在她身邊落座,靜靜看她一會,問道:“這麽難受嗎?”


    他演戲經曆要比她豐富得多,對類似的沉浸式大喜大悲出戲較快,早已恢複平靜。


    鍾爾也緩過來一些了,她舒了一口氣,側過頭看他。


    她腦袋混沌沌的,類似醉酒的效果,所有欲望都被放大,她生出一股勇氣,想撕開偽裝,問他是不是知道她是性單戀所以吊著她。


    “你……”她的話滾到喉嚨,隻出口一個字,接下去的,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如果他說是呢,她要怎麽辦,給他保證嗎?


    可她能保證什麽,她控製不住自己的心。


    甚至可能他一承認,她就會開始下頭。


    如果他真的不是呢。


    她根本吃不起這個愛情的苦。


    半晌,她擠出一抹頑劣的笑:“我後悔啊,全篇尺度最大的吻戲居然隻拍了一遍。”


    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也就容易了,她有心情開玩笑了,感歎:“雖然明天還有吻戲,但明天的蜻蜓點水,沒勁。”


    “明天你別搞ng。”許聽廊斜睨她一眼。


    鍾爾想起來了,剛才他跟導演提過明天有朋友要來:“明天陶創要來?”


    “嗯。”


    鍾爾想了想,問:“你帶我一起嗎?”


    盡管她自己對自己都沒有太多信心,但她還是想盡力給許聽廊一點安全感。


    她想嚐試著走進他的生活圈,認識他身邊的人。


    家人她還做不到,朋友應該會容易很多。


    結果許聽廊一口拒絕:“不帶。帶你還能安生吃飯嗎?你們兩個電話裏都吵成那樣,現實見麵了還不得把餐廳拆了。”


    聽到這裏,鍾爾鬆了一口氣,隻要許聽廊不是不願意帶她見朋友就行。


    因為她對不願意帶人見朋友的心思太熟悉了。


    她從沒正兒八經帶男生認識過朋友,上頭期是關係不到位,可等關係到位了,她又沒那麽喜歡人家了,自然也沒有必要把馬上要踹掉的人介紹給朋友。


    “我不搗亂,絕對不跟他吵架。”她先是發誓,見這招不奏效,又換方針,“我都帶你見過盛悉風了,你也得帶我見你的朋友。”


    許聽廊好笑道:“盛悉風不是你親封的女兒嗎?既然是女兒,就是共同‘財產’,給我認識不是理所應當嗎?”


    鍾爾不認賬:“毛線女兒,你有本事讓她跟你姓許,我就承認她是女兒,不然她就隻是我的好朋友。”


    “沒見過你這麽過河拆橋的。”許聽廊著實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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