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侯夫人不在的快一年裏,林氏在侯府儼然擺脫了過去千年老二的形象,賞罰分明、殺伐果斷,立威恩賞一個都不落下,對族中年老之人關懷,對平輩施恩,對晚輩慈愛,可謂威望比侯夫人還盛。


    陳氏忙謝過。


    其實摒棄一些無謂的利益之爭,這些女人能夠被選為侯府的兒媳婦,都是很拿的出手的,絕對不會冷場的。


    隻是從白氏這裏回去之後,大家又各有心思了。


    西北軍自從世子丁憂後,大權旁落,這支軍隊雖然是穆家私兵組成,但人多了,心思也就多了,雖然大部分還向著穆家,但也有心思各異的。


    世子夫妻恨不得快些起複,原本孫子輩的是不必守那麽久的,但是侯府大家長都在守,他們不守說不過去,這樣會讓旁人認為是忽略孝道。


    白氏娘家也勸白氏多勸著穆節上進些,如今還能靠著侯府,日後呢?隻要分家,她們又靠誰去。


    好在穆節開始為家中料理庶務,他老實,也不大貪心,白氏也不是個貪心的,她還時常勸穆節要聽大哥大嫂吩咐。


    並打算出了月子,也同穆節一起開始關心庶務,她們夫妻知道外麵說的很難聽,說他們跟管家似的,可那又如何,管著族中庶務那也是本事,證明她們爺是個公道厚道人,不藏私,世子和侯爺才願意把庶務交給穆節打理。


    三房是早就打算放外任的,也同孫姨娘說了。


    孫姨娘雖然舍不得他們,但是她情知孩子們想做的事情,她就是攔也攔不住,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在這個府中盡管兒子有才華,兒媳婦管理中饋也不比林氏差


    ,但她們想見個什麽人,想吃什麽點心都不能自在。


    有孫姨娘的諒解,穆蒔除了安心看看書之外,就忙著看哪裏有空缺外放。


    至於老九老十,這倆文不成武不就,蘇姨娘今年病了好幾場,也不知道是心病還是真的生了病,精氣神都沒有,如今拖著怕是等侯爺回來。


    蘇姨娘都是隻病貓了,因為生病,顏色也盡無,她都這樣了,老九老十也不敢輕舉妄動。


    家中一片平靜之時,卻傳來宮中二皇子的喜訊。


    二皇子為龐貴妃長子,身份貴重,正妃身份亦是不低,芸娘他們和二皇子素來無交情,穆蒔如今也並非有官職的人,故而送過去的賀禮不過中規中矩,還是同林氏他們一起送去的。再者,芸娘夫妻早已第奪嫡厭煩疲倦,準備外放,也不想同誰過於親近。


    四房卻是送了大禮,當然了,上次大皇子成婚,端敏郡主亦是送了大禮的。


    他們夫妻是打算投靠二皇子的,但吸取上次經驗,不過做的太涇渭分明,故而麵上看著待大皇子二皇子一樣,其實穆荃早已對二皇子交了投名狀。


    二皇子也是見過穆荃的,見他形容俊俏,文采出眾,又是侯府嫡子,妻族更是清河王之女,更是十分高興。


    私下穆蒔覺得穆荃又要重新走老路,但是他早已厭倦這種夾在錯綜複雜的皇子們中間的事情了,躲的遠遠的才好。


    不知不覺中,姝麗一歲了,小丫頭眼睛生的像穆蒔,水汪汪的,好像凍晶葡萄一般,小鼻子小小巧巧的,芸娘怎麽愛都愛不夠。


    夏淇之妻周氏針線活尤其好,替她做的那頂兔毛帽子,戴上更是分外可愛。


    想及此,芸娘又讓車馬房的人準備了馬車去了一趟弟弟家中,因為弟弟要科考,故而租的院落很幽靜,周氏挺著大肚子出來迎的,她性格溫柔又端方,難得的是謹守本心,從來不在芸娘前麵說其他怪話。


    芸娘待這個弟妹愈發親近幾分,她今次來也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若是不出意外,我們爺明年初大概就定了外放,


    你放心我留了人手在,還有我大嫂,就是建國候世子夫人,是個公道人,如果真的有擺不平的事情,你們去侯府找我大嫂也成。”她這一走,就不知道何時再回來,原本是打算托穆蒔故舊的,但那日她隨口說了一句弟弟的事情,林氏很快應承,芸娘也放心了。


    周氏哪裏知道姑姐過來說的是這件事兒啊,她感激的很,“多謝姐姐,也隻有姐姐才會為我們想的這番周到了。”


    “這都是應該的,我是孩子姑母,你爹娘和公婆不在身邊,原本我該來的,這可真是……”


    周氏卻道不要緊。


    她是知曉的,夫婿舉業有成言語中對姐姐十分感激,說姐夫送他去最好的書院,在家也是帶在身邊多番教導,他能有今日全部托賴姐姐姐夫。


    原本婆母就待她極好,二位姑姐,大姐雖然家中有事不常來,但二姐對她們無微不至,這個院子都是姐夫幫忙找的,已經墊付了三年的租金,二姐待她也從無私心。


    這就夠了,要是求的再多,那就是貪得無厭了。


    隻是周氏聽聞外放,又問芸娘澄哥兒麗姐兒可留在家中,若是留在家中,她們做舅舅舅母的可以時常去看看外甥們。


    芸娘笑道:“我們都帶著去的。”


    “這舟車勞頓的……”周氏很是擔心。


    芸娘則道:“天底下有誰會比父母照顧他們更好呢!”


    周氏望著她眉宇間的堅定,心底暗自生出敬佩。


    成婚之後,她以為婆母會像無數婆婆一樣,讓兒媳婦侍奉在身邊,卻未曾想婆母道:“夫妻俱是一體,男人在外交際,女人也要交際,勁往一處使,日子才過的好。”


    小兩口單門獨戶住在一起,耳鬢廝磨,周氏又能自己作主,比在自己娘家其實都自在許多。


    夏家的女人都是有大智慧的,看甄氏和二姑姐這般的好,她反而感激著,真心當成一家人看。


    芸娘見周氏理解了,也就放心了。


    **


    一年後


    一艘三層寶船緩緩靠岸,隻叫這艘船外麵描龍畫鳳十分精


    致,周身都是上了紅漆,船頭站著的下人俱是穿著青色短打配著醬色的褲子,腳上俱是簇新,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做派。


    船的最前頭掛了旗幟,上邊寫了個“穆”字,龍鳳鳳舞。


    岸邊的小攤販們都樂不可支,鄢陵是個口岸,比不得江南的揚州杭州兩地口岸那麽大,能有貴人在此歇腳,生意可不就來了麽?


    船上坐的便是穆蒔一家人,自從侯爺發話除服之後,開元帝看了穆蒔遞上來的折子很是詫異,他一介文官,雖然身兼武職,但也不過是大家給建國候府一個麵子,具體他實力如何,還真不好說。


    穆蒔卻言辭懇切自己要出京做武官,甚至稱福建抗倭一直是廣恩伯家占據著,已經連吃了兩回敗仗了,他決心抗倭,讓皇上應允。


    這對於開元帝而言,卻是瞌睡碰到了枕頭,龐家的人雖然躍躍欲試,但是廣恩伯在福建深耕許久,他們家是開國元勳,等閑不把龐家這等外戚上位的放在眼中,上個月派去的督軍還是皇帝親兵,居然還沒到福建就溺水而亡。


    開元帝按道理要叫廣恩伯一聲舅舅,廣恩伯是高祖皇後嫡親的弟弟,他就對高祖建立雍朝有犬馬功勞。


    高祖對這個小舅子異常恩寵,甚至發過十二道免死金牌。


    也因為如此,京中無人趕去鋝虎須,但是穆蒔敢去。


    穆蒔出身於建國侯府,他父親曾經是高祖皇帝養子,封為異姓王,為大雍亦是有功勞,再者當年被敵軍追殺時,穆蒔之父穆擎天還救過隻有幾歲的廣恩伯,二人感情頗好。


    還有穆蒔曾經在西北剿匪,武藝出眾,文采斐然,有張儀蘇秦之才,昔日在奉昭帝那樣森冷的皇帝坐下依舊高官俸祿,可見他著實是個能分憂之人,故而皇帝都對他十分信任。


    以前隻是因為鶴兒的原因,對他另眼相待,如今看來,這人真的是本事不同於尋常人。


    於是便封穆蒔為從二品福建鎮軍將軍,協同廣恩伯同倭人作戰。


    船內,穆蒔握著芸娘的手道:“正所謂富貴險中求,留在京中遲早會被奪嫡之戰扯進去


    ,修得文武藝,售於帝王家。芸娘,福建之行,你可有信心?”


    芸娘微微一笑,堅定的點頭。


    第145章 三更


    鄢陵過了之後,穆蒔並未停留在揚州口岸,而是直接讓船去了福建,他們大船周身跟了十二艘小船護衛。


    在口岸迎接的人是三品福州參將竇濤不禁眯了眯眼,心道,好大的陣仗啊。


    同時來接穆蒔的還有當地官員,這些人不免竊竊私語,“不愧是建國候的愛子,出行好威風。”


    “是啊,聽京城的我家親戚說,侯爺為三公子的母親請封了淑人,可見三公子母子在內宅多麽受寵了。”


    竇濤今年四十有二,留著虎須,看著威風凜凜。他顯然也聽到有人在說這位建國候府三公子,這位公子哥三年前其實在軍中就任從一品指揮僉事,毛頭小子卻驟然當了從一品,建國候實在是溺愛這個兒子。


    十二條小船先開道,有人拿出小旗對船上人揮了揮,大船這才緩緩駛過來,船將將靠岸,男仆護衛魚貫而出,隻見一男子身量高九尺有餘,身著玄色鑲邊寶藍撒花緞麵圓領袍,外罩一件黑色金錦披風,頭上束著紫金冠,冠身四周又有精美圓潤的四顆明珠,麵目十分英俊,臉上似笑非笑,分明是個富貴公子的模樣。


    再下船來的是女眷,丫頭婆子再者還有帶帷幕的年輕婦人,更有童聲。


    人多且繁雜,竇濤目不暇接。


    都在腹誹建國候府來了多少人啊,這樣大的排場,不愧是鐵帽子侯爺府的公子。


    但這位公子哥,真的是來指揮打仗的嗎?


    就在眾人正心中疑慮時,竇濤已經上前行禮了,“下官福州參將竇濤特在此迎接鎮軍將軍。”


    青年男子穆蒔倒是十分和藹,親自扶起竇濤來,“幸不辱命,今日到達,走吧,我們去看看廣恩伯,我爹托我給他老人家帶了些禮物。”


    居然頭一件事,不是去執掌軍務,而是要拜見廣恩伯府。


    竇濤麵上不顯,心中卻覺得這小子未免也太急了些,盡管建國候府著實聲名赫赫,掌管西北軍,可整個福建卻和侯府風馬牛不相及,這小子以為自己一來就能趕走廣恩伯嗎?看來也並非是什麽


    有城府的人。


    可廣恩伯如今可不耐煩見到他,竇濤正想如何混過去之時。


    隻見有個男童,身著大紅色袍子,十分可愛,他嚷著遠處道:“爹爹,遠處那是鳥嗎?”


    說罷,就讓仆從拿了箭,他人並不大,所以大家也並未認真,一直到箭射出去之後,鳥應聲而亡,他才道:“這些鳥也太煩人了,妹妹都被嚇哭了。”


    青年不以為意,“那不是鳥,是禿鷲。”


    竇濤心中頓時大駭,六歲孩童,就能這麽遠的射死禿鷲,隻怕是建國候府並非徒有虛名之輩,這位三公子恐怕也是深藏不露。


    他頓時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下官替您和夫人安排了宅子,您遠道而來,不如先歇息一二,廣恩伯那裏,原本就住在您附近,不過須臾功夫,您稍作休整,下官安排就是。”


    “好。”青年似乎不是很在意。


    分給鎮軍將軍的是一座五進的宅子,裏麵修的十分精致,丫頭仆婦們有序的忙了起來,等裏屋收拾完畢,才讓主子們進去。


    關上門,大家才鬆了一口氣。


    穆蒔親了兒子一口,“好兒子。”一出手就震懾了眾人,不必他再提什麽了,老子英雄兒好漢,這話是準沒錯的。


    “這有什麽,兒子三歲習武,日夜不輟,爹爹何必驚訝。”元澄甚至覺得這禿鷲真笨,還不如他爹爹跟她準備的移動靶子。


    芸娘把睡熟了的女兒放床上,又揚聲讓乳母進來,帶元澄去梳洗歇息,至於他們夫妻,這個時候還真的睡不了。


    元澄走了,穆蒔才道:“怪道老話常說,孝順兒一個就好,不孝兒十個八個都不經用。”


    “說這個做什麽,我們全家都陪著你來,當然是全家都要助你,從前在侯府,我有意露出些破綻,是不讓大嫂覺得我辦事比她還強。如今出來了,這裏的角角落落我都要安排得當,後宅的事情保管讓你不必操心。”芸娘隻管安他的心。


    休整了一天之後,還未等穆蒔主動提,廣恩伯就已經下了帖子過來了。


    不過帖


    子上寫的卻是《群芳宴》,廣恩伯杜家的下人很是客氣,“這是我們老夫人特特早就讓二夫人寫好了的,老夫人說我們倆家以前在京中也是通家之好,聽說穆家來,不知道有多高興。”


    “好,請老夫人放心,我是必定要去的。”


    說罷又讓人打賞了一個荷包,荷包裏裝著的是三個金錁子,三個銀錁子,那下人連忙謝恩,可麵色並無激動。


    等那下人走了,芸娘才道:“廣恩伯府怕是富貴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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