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她了。


    很想她……


    ***


    翌日晨間,陳倏很早就醒,小米端了水來洗漱。


    黎媽也來苑中,“侯爺有事喚奴家?”


    陳倏道,“對了黎媽,正月十五之後,我同夫人會去趟豐州見太奶奶,範瞿不在,去豐州的東西,幫我準備一下。”


    黎媽應好。


    主苑同長樂苑近,陳倏去長樂苑同茂之一道用早飯。


    “稍後同我一道去城中吧。”陳倏相邀。


    “好啊,去做什麽?”茂之先答應了。


    陳倏湊近,“你姐快回來了,去給你姐姐準備些東西。”


    茂之後來知道,他口中的準備些東西,就是去城中挑江城蜜餞,還有一些裝飾,小擺件,茂之都詫異了,他特意單獨拿了半日出來做這些。


    陳倏摸了摸他的頭,“親自準備才有意義啊。”


    茂之嘖嘖歎了歎。


    隻是這一路上,城中百姓見到陳倏都很高興,都會問候一聲侯爺回來了,既親切,卻又不會特別誇張到旁的地步。


    茂之甚至有種錯覺,城中的百姓都很喜歡他。


    他亦溫和。


    旁人招呼,他都會禮貌回應。


    不像敬平侯,更像是平日裏親切的鄰居一般。


    陳倏攬著他的肩,輕聲道,“走吧,他們大抵都覺得我可憐,所以人人都關心我。”


    茂之心中唏噓,這話也就姐夫自己能調侃得出來。


    等鄰近晌午,陳倏帶了茂之折回,路上才同他說起,“對了,我明日先去華城,接你姐姐,還有祖母,舅母,你要不要一起?”


    “明日?”茂之當然覺得好,“要啊!”


    他早就想她們了,能多一日去也好呀!


    陳倏攬著他肩膀,繼續道,“我今日下午還有些萬州的事情要處理,你回去後早些休息,姐夫下午不陪你了,先把事情處理完,明晨一早好走,你有事可找黎媽和陳惑,你都認識她們得。”


    茂之應好,他知曉姐夫昨日才回萬州,今日一定會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


    茂之沒有擾他。


    議事廳內,顧來等人都在等候。


    “侯爺!”昨日都在門口匆匆見過一門,但算不得認真寒暄過。


    今日一來,果真,胖了,瘦了,白了,黑了一堆評價的都先出來了,陳倏一一聽著,知曉這議事廳中的都是掛心他的。


    等寒暄完,顧來才歎道,“侯爺此行還是太冒險了。”


    顧來是萬州的長史,要對萬州和陳倏都負責。


    早前他是不同意侯爺兵行險著,以尚公主的名義入京的,雖然後來平安歸來,但顧來還是覺太過冒險。


    陳倏寬慰了顧來幾句,顧來的臉色才緩和過來。


    而後議事廳中複盤了此次軍中折損的人數,還有日後萬州同朝中的關係等等。


    一下午的時間,議事廳中的討論近乎沒有提過,很容易會有兩種聲音,但陳倏大抵都安靜聽著。


    離開萬州一段時日,萬州內的事宜大抵都是顧來在處理,雖然大事都報到過陳倏這裏來,但旁的事情陳倏還需要時間消化。


    顧來將萬州內的事務處理得很好,沒太多需要陳倏再行定奪的,陳倏主要聽了近來得急事和要事。


    如此,在議事廳一呆就差不多到了黃昏前後。


    等議事廳中的旁人都離開,陳倏又留了顧來單獨說話,“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顧伯伯了。”


    萬州今日能如此平穩,靠的不是他,而是像顧伯伯這樣的人。


    早前天家對敬平侯府施以手段,大家心中都憋了口氣,今日的萬州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像胡伯伯,顧伯伯這樣的謀臣,一個接一個頂上來的。


    顧來拱手,“應當的,隻是侯爺,日後萬不可如此行事。”


    陳倏頷首。


    顧來又道,“但侯爺平南要得很好,至少要了平南,在短時間內萬州是安全的,隻是如今新帝起了頭,天下諸侯和封疆大吏各個蠢蠢欲動,新帝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我們萬州又和新帝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蚱蜢,萬不可掉以輕心。”


    “聽顧伯伯的。”陳倏莞爾。


    顧來歎道,“侯爺,你慣來穩妥,日後,當真不要在乎老臣了。”


    陳倏笑道,“記得了。”


    “侯爺是明日去華城?”剛才聽他說起過。


    陳倏頷首,“對,我明日去華城,接夫人回府。”


    顧來仿佛臉上才恢複了笑意,“萬州是當有位主母了。”


    陳倏握拳輕咳兩聲,他是沒想到,在顧伯伯這裏,他做的頭號大事是替萬州尋了位主母。


    ……


    晚上陳倏是在苑中同顧伯伯一道用的晚飯。


    晚飯後,陳倏親自送顧來出府,折回時,黎媽來說,茂之公子怕侯爺晚,沒等侯爺一道,先用過了,眼下在看書,應當不一會兒就要睡了,說明晨還要早起。


    “對了黎媽,昨日忘了,讓府中尋個會做淼城菜的廚子,夫人和祖母出來久了,又在萬州陌生,應當會想念家中的菜肴,尤其是年關得時候,找個會淼城菜的廚子,年夜飯的時候添幾道淼城菜,熱鬧一些。”


    黎媽恍然大悟,“還是侯爺周全。”


    陳倏又問起,“府中年關的事宜都安排了嗎?”


    黎媽點頭,“範大人離府前都安排了,奴家在跟著,都看過了。”


    陳倏應道,“黎媽看過我就放心了。”


    黎媽跟著笑起來。


    自從周媽媽沒了,一直是她在照顧侯爺。


    那時候的敬平侯府近乎被滅門,剩下的人裏也隻有黎媽和範瞿了,範瞿是早前府中範長史的兒子,後來陳倏回了敬平侯府,敬平侯府的長史便交由範瞿在做,範瞿一絲不苟,也將府中管得很好。


    對,管的意思,就是連陳倏都一起管。


    陳倏有時真有些怕他,念叨也怕,不念叨也怕。


    但範瞿和黎媽兩人,同陳倏來說,算是親人。


    ……


    很快就到翌日晨間,陳惑已經馬車準備好。


    就侯爺和茂之公子,一輛馬車就夠了。


    這裏是萬州地界,隨行二十餘個侍衛足以。


    黎媽和顧長史在侯府門口相送,沒有送至城門口了,侯爺昨日才會,今日又啟程去接夫人了,多少有人讓人想笑。


    但顧來道,“老夫看可以,侯爺夫人感情好是好事,早些有小世子更好。”


    顧來得如意算盤向來打得好。


    目送著馬車遠去,黎媽笑道,“就是這個理兒。”


    ***


    華城官邸正好在翻修,棠鈺和範瞿一行抵達華城的時候是下榻的驛館。


    華城到江城就隻有一日的路程了,眼下是黃昏,不好再繼續趕路,雖然棠鈺也想很快就能見到陳倏,但也知曉安全起見,馬車不走夜路的好,在驛館裏住一宿,明日晨間啟程出發,明日黃昏前後就能抵達江城了。


    說來,其實也不遠了。


    隻是越快要見麵,但又卡著不能見麵的時候,是最難的。


    夫人和範長史親至,驛館的小吏親自來應接兩人。


    去到棠鈺的屋中時,還有驛館的小吏正在低頭收拾屋中。


    範瞿同棠鈺說了幾句話便先離開,去準備明日回江城的事宜。早前在元城出了黑衣人的事端後,陳磊和陳元兩人都在棠鈺跟前輪值,怕棠鈺這裏危險,所以這一路反倒一直安穩,也不知道是不是元城時候的黑衣人原本就不是針對她來的緣故。


    棠鈺入內,翻開水杯先喝了口水。


    驛館的苑中不大,一個苑中住不下三個人,所以她一人在一處苑中落腳,祖母和舅母在一處苑中落腳。


    今日馬車開得有些快,棠鈺最後有些暈車,想先到苑中休息,晚些時候再去祖母和舅母苑中說話。她是見到屋中還有小吏在收拾,所以翻開茶杯喝了口水。


    但三杯茶水都飲完,還見對方在原處,棠鈺輕聲打斷,“可以了。”


    對方頓了頓,沒有轉身,棠鈺目光微微滯了滯,心中忽得有些警覺,想起早點在元城的黑衣人,當下便準備往苑中去,或是喚一聲正在苑中值守的陳元。


    結果對方慢慢轉過身來,輕聲道,“棠鈺,是我。”


    棠鈺僵住,還未來得及看清對方,但已經認出趙文域的聲音。


    等趙文域抬頭,目光看向棠鈺,四目相視裏,棠鈺的目光中不僅有詫異,驚訝,驚喜,難過,也包含了旁的複雜的情緒。


    小猴子……


    苑外有陳元在,棠鈺第一反應,是趙文域不應當出現在這裏,也不會巧合出現在這裏,她想到元城時候的黑衣人,那個時候的黑衣人應當就是趙文域……


    棠鈺眼中微紅,輕聲道,“你怎麽在這裏?”


    趙文域早前也好好的,在經曆種種的變故之後,忽然在這裏見到棠鈺,鼻尖忽得紅了,哽咽道,“我逃出來……”


    這一句“我逃出來了”,似也包含了數不清得情緒在其中。


    再也沒有早前那個終日嘻嘻哈哈,在宮中遊手好閑的小猴子,眼下的趙文域是一個出現在這裏都會有性命危險的人。


    棠鈺恢複理智,“快走。”


    苑中都是敬平侯府的人,稍有不慎,他恐怕都會被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趙文域也伸手摸了摸眼淚,“棠鈺,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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