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的搖頭,“女兒從來沒有想過靠他……”


    折泓目光才緩和一些,但依舊生氣,“阿霜,那你是不是也將自己從折家分出去了?”


    折霜這下子真猶豫了。她不知道是說還是不說。隻她這副模樣,折泓便知道她是什麽意思了。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重重的道:“你自小便跟別人不一樣,別人家的小姑娘學刺繡,你說不你不願意,要學騎射,我應了,後來,你又說自己不願意去學吟詩作對,想學宗譜,看邸報,我也同意了,你說你不喜歡珍珠首飾,喜歡武器,我又同意了。”


    “你每一個宅子裏麵,我們都給你買了無數的大刀和長槍,就想著家裏就你一個姑娘,無論你想要什麽,家裏的男人們都要給你弄來。”


    “所以阿霜,因為你長大了,你想要的東西我們給不了你,所以你就將自己切離了折家嗎?”


    折霜被這般嚴厲的斥責,她娘沈凝都要急了,一個勁的給折泓使眼色,示意他別說了,折霖也不敢抱怨自己的屁股了,又恢複了在外麵的冷麵將軍,癱著一張俊臉,不敢說話,裝不存在。


    隻有折霜依舊神色平靜,她早猜到折泓要動怒,隻是她也很不明白啊。


    她認真的問:“你教我騎獵馬,拉彎弓,你教我記宗譜,看邸報,你給我買那麽兵器,給了大刀和長槍——阿爹,你教了我那麽多的東西,難道就是為了將我嫁出去的嗎?”


    她覺得自己十分的冷靜,“阿爹,那你為什麽要教我那麽多呢?你將我養的明理,懂事,比那麽多的人強,你說我是你的驕傲,那麽,即便如此,我也隻能嫁人嗎?”


    折霜堅定的看著折泓。


    “阿爹,我已經嫁過一回了。”


    折泓不知道如何回答了。他想,要是他說一句她隻能去嫁人,阿霜想來會惱他,可是女子在世,不嫁人將來怎麽辦呢?


    他頭疼的道:“所以,你就替自己找了個男人嫁?”


    折霜搖頭,“我選他,是因為並不討厭他。”


    她不是要依靠他,她隻是覺得既然歡喜不討厭,既然將來總是要成婚的,那便可以互相利用。


    “若是他將來可以做一方將軍,那他可以登我的門,若是他在這般的保護和條件之下,還是命喪黃泉或者隻是個小兵,那便也不可惜。”


    沈凝用帕子捂住嘴巴,哭道:“如此,你就是孤家寡人一個,阿霜,你圖什麽呢?”


    折霜笑著道:“阿娘,我什麽也不圖,隻想圖個活法。”


    折泓深深的看了折霜一眼,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活出個樣子給我看看。”


    他問:“你想如何活呢?”


    折霜就歡喜的道:“阿爹,你願意了?”


    折泓苦笑,“你都如此了,我還能怎麽辦?總歸是你一輩子的事情,我若是強行插手,你怕是恨我。”


    他問,“那麽,你想清楚了沒有,你要怎麽去做呢?”


    折霜點頭。


    她道:“我想過了,這世間對女子不好,尤其以蘇彎彎那種婦人最為痛苦,女兒想要用阿爹的人,去幫她們謀求一個出路。”


    她堅定的道:“京都一帶還好,可是江南之地卻給女子發貞潔牌坊,好像女子在外麵走一走,便是天大的錯事。”


    “蘇彎彎那般的人,都不敢貿然和離,因為她可以狠下心做下殺孽,但是她不敢確定,一旦和離,自家的姐妹會如何。”


    “牽一發而全身,她們家裏的律法已經大過了朝廷對她們的約束,阿爹,我最近總在想,到底是誰錯了,到底我能做什麽,後來我想,我不能總想,我得去做。”


    “而我做這些事情,可能需要很久,我一個人,根本做不了,要是阿爹不幫我怎麽辦?我那段日子,無時無刻都在想我要怎麽辦。”


    “我想了很久很久,覺得阿爹其實不幫我,我就是走的艱難一些,總是能走下去的。”


    “這條路上,我可能會遇見刕晴牙,他好看,我歡喜他,便適合做情人,做一把鋒利的刀,我便取了他在身邊,還可能會遇見別的可以用的人,他們可能會背叛我,又或者忠於我,又或者是成了未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可能會後悔,會傷心,會歡喜,會激動,但是我永遠不會後悔。”


    折泓便心中湧起一股驕傲。


    這個女兒,她是如此的優秀,是他教導出來的。


    她看見了這個世間的不公平,便要站出來,身有一股俠肝義膽,但是這般的人,就太辛苦了。


    做成她想要做的事情,朝堂,後宅,她都要顧及,缺一不可。


    折泓突然就不生氣了。


    有女如此,夫複何求。


    ……


    折霖跟著折霜回了流雲巷子,刕晴牙出來接,目光黏在折霜身上,舍不得挪開。折霖今日看他,就覺得他是個十足的可憐人。


    他的妹妹,可隻是將他做個情人,就好像養蠱,能養出來,就養,養不出來,可能會傷心一陣,卻傷心完,就可以繼續養蠱。


    何必叫刕晴牙呢?又有刀又有牙齒的,幹脆就叫個不被重視的蠱的一生吧。


    於是,等刕晴牙跟他說陸遠之死了時,折霖都沒有回過神來,還在可憐刕晴牙。


    然後過了一瞬,他才像是被火燒著了似的,端在手裏的茶杯都被打爛了,不可思議道:“你說什麽?”


    刕晴牙就將事情說了一遍,道:“我給那位叫柳柳的補了一刀。”


    “如今,天光已經大明,怕是要被發現了吧?”


    折霖心情複雜的道:“你為何不救他呢?”


    刕晴牙就笑了,那笑容十分的清淨,“折將軍,她在報仇,我怎麽能阻止人去報仇呢?”


    折霖就不知道說什麽了。


    他將事情給折霜說,“怕是這會,已經被人發現了。阿霜……你,你別傷心。”


    折霜隻是愣了下,然後搖了搖頭,“世道無常,我隻是覺得這事情太突然了。”


    她想,對於柳柳來說,她家裏的人都是她和陸遠之害死的,所以才想著要殺人。


    她歎息一聲,人死如燈滅,這件事情,沒想到以這般的情況收場。


    ……


    響午的時候,就有人將陸遠之和柳柳的屍體送到了縣衙,文遠侯得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站不住了。


    陸夫人直接暈倒了過去,陸琴之和陸明之哭著去縣衙,直到見著屍體的時候,才算是相信陸遠之真的死了。


    京兆府尹仔細查看了現場,還在籃子裏麵發現了毒藥。


    “應該是婦人預謀已久的殺戮,她準備了刀,還準備了鶴頂紅,毒藥是雙人份的,可能是想要一起死,也有可能是想要用毒藥再殺一個人。”


    “我們已經找到了她購買鶴頂紅的證據,所料不差的話,便是她先將人引去了郊外,然後在破廟裏麵想星行凶,結果令公子拔出了肚子裏麵的刀,割破了她的喉嚨,一刀致命。”


    文遠侯老年失去了兒子,整個人都老了十歲,最近他跟著太子忙於朝政,是很忙,但是每日裏還是去看陸遠之讀書的。隻有昨日,昨日在官署裏麵沒有回,怎麽兒子就直接去世了?


    他頹然倒在地上,老淚縱橫,“我兒如此年輕,還沒有滿十七歲啊——”


    白旭光也接到了消息,跌跌撞撞的跑過來,看見擺在草席上麵的屍體,痛聲道:“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告訴她伯父伯母都死了。”


    文遠侯厲聲過去,“你說什麽?”


    白旭光哭道:“柳柳的父母被你們逼迫出城,去那蠻荒之地,卻遇見了盜匪,全家遇難,我便將消息告訴了她,她當時便有些不對勁,還跟我打聽如何買刀,說是孤身一個女子,不放把刀在身邊不安心,我便告訴了她——”


    此話一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文遠侯想到自己是親手將那一家子人趕出城去的,一口老血吐出來,不省人事了。


    第46章 墳頭草(46)   彎彎,你敢不敢幹票大……


    文遠侯家遍布喪白。


    承恩侯前來祭奠, 見文遠侯的兩邊頭發已經白了,即便是時常跟文遠侯別苗頭,兩人關係見不得那般好, 此時也依舊有些物傷己類,想到自己的兒子可能也已經在黃泉路上, 心中便也起了歎息。


    “節哀順變。”


    文遠侯看見他這幅模樣,倒是感激的, 道:“你也節哀。”


    承恩侯:“……”


    到底他兒子還沒有找到屍骨,雖然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死了,但還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不是嗎?


    他便笑笑, “我家夫人應該早就投胎轉世了, 希望你家遠之也一樣, 下輩子平平安安的, 做個長壽公。”


    文遠侯:“……”


    他也不跟人爭論, 隻領著承恩侯進門去坐著。


    喪事自來如此,自家死了人了,卻要迎著來吊唁的人去吃, 去喝, 還要吃好喝好,才算得上體麵。陸夫人如今傷心的躺在床上,哪裏還顧得上這種事, 便是萬事不管的,家裏沒人操持, 便請了相好的世家來辦酒席。


    折泓去的時候,文遠侯一頓,心裏歎氣,讓人回去看住陸夫人, 希望她不要突然出來,不然今日又是難收場。其實別說陸夫人,就是他自己,也是怨恨折霜和折家人的。


    ——世家的男人總是有妾室的。


    納妾已經成風,幾個朝代的延續至今,想要不納妾的男人,那便去嫁個商戶,嫁個平頭百姓啊,那樣的男人才不納妾。


    娶妻娶賢,也幸虧南陵公家沒了其他女兒,不然是要嫁不出去的。


    誰會要一個妒婦家裏的女兒?


    文遠侯並不重色,幾十年來,也隻有陸明之的姨娘跟幾個通房,子嗣也並不豐。陸遠之死了,他便將陸明之看成了一個寶,說句實話,如今他看陸夫人都害怕。


    嫡子死去,嫡母陷害庶子的例子可不少。


    誰也不是傻子,陸夫人當時就看他的眼神不對了,寒著聲音道:“我家遠之剛死,你就開始防著我了麽?這麽多年,我可有給陸明之一個不好的臉色?待他,我是用嫡子的禮遇去的,他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樣不是我操心?啊?”


    她整個人魔怔了,衝上去對著文遠侯就是打,“我的遠之還沒有走遠,頭七還沒有過,他在天上看著你呢,老爺,他在天上看著你呢!”


    文遠侯嚇了一跳。


    背後一涼,真就覺得兒子回來了,不禁推了推陸夫人,朝後麵看去,結果背後什麽也沒有,不過是一陣穿堂風,而他剛剛下意識的一推,卻將陸夫人推倒在地上,又引起一陣怒罵。


    這個家,算是完了。


    他不僅僅是死了一個兒子,也是亡了一個家。


    所以他如今對南陵公府一家子人都沒有什麽好印象,隻是再是厭惡,都是同朝為官的,怎麽可能冷臉相向?都是老狐狸,當初柳柳懷著孩子進家門,南陵公府從他這裏要了不少的好處,如今,他也想借著此事,跟折泓要些好處。


    於是兩人說了幾句話,文遠侯便開始掉眼淚。


    “想當年,咱們兩家孩子在一起,也算是郎才女貌,我心裏歡喜,想著遠之性子弱,做事愚笨,但是有阿霜在身邊,總是能照看一二,兩個孩子性子正好互補,將來成婚生子,不求著他們大富大貴,隻求著平安,我這輩子,便是死也瞑目了。”


    折泓就想,你兒子做事確實愚笨,你自己也愚笨,你都將人家父母趕出了京都,又讓人陰差陽錯的死了,人家女兒回了京都,跟你兒子水乳交融都兩月了,你卻不知道,還蒙在鼓裏呢。


    這一門糊塗的。


    他就歎氣,道:“是啊,哎,陸兄,節哀。”


    折泓不接話,文遠侯也不著急,這事情得慢慢來,隻要折霜還想要個好名聲,要她能安安心心的出嫁個世家子,就要受他們陸家的掣肘。不然就這事情,他兒子反而去世了,誰家更慘,顯而易見。


    死人的錯再大,也已經去世了,死者為大,眾人不會說什麽,況且,他家兒子有什麽錯呢?不過是養了個有孕的外室,不過是接了外室進門,雖然荒唐了些,卻不是大事,折霜不依不饒的要和離,才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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