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他脖頸上的文身,又想起他的銜尾蛇指環,以及那幅玫瑰素描,唇瓣翕張,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許蘇白遲遲沒等來她的答複,似乎有點遺憾:“看來,我們隻能另外再約時間了。”


    雲棲久訥訥問:“你什麽時候有空?”


    “我也不知道,要不,你把你課表發我一份,我挑個時間聯係你?”


    雲棲久沒多想,應下:“好。”


    “那,等我聯係你。”許蘇白說完這句,掛斷了電話。


    雲棲久拿下手機,愣愣地看著屏幕。


    事態發展,早已脫離她的掌控。


    她從糾結要不要打電話給他,變成了每時每刻都在等候他的來電。


    雲棲久都快要忘了,先前那個深夜躲在被窩裏,泣不成聲的人是誰了。


    說好要放下許蘇白,不再深陷的。


    但他這人的魅力就擺在那兒,她無力抗拒。


    他天生就是她的克星。


    -


    幾天後,雲棲久收到了助學貸款到賬的短信。


    她去自動存取款機查餘額,取了點錢當生活費。


    回到宿舍,手機鈴聲恰好響起。


    她的心髒突突猛跳,也沒看來電顯示,連忙關了宿舍門,去走廊盡頭的小陽台接聽電話。


    她惴惴不安地“喂”了一聲。


    緊接著,那頭的人開口了,是一道女聲:“久久,吃晚飯沒有?”


    雲棲久一愣。


    不是許蘇白打來的。


    她心頭像是被人澆了一盆冰水,寒冷徹骨。


    她終於想起要看來電顯示了——是她大姨周雪。


    忽然有種從天堂墜入地獄的錯覺。


    “還沒,等下去吃。”她回,喉嚨澀巴巴的。


    “記得要按時吃飯,別總讓人擔心。”


    周雪說著,估計是覺得寒暄得差不多了,切入正題:


    “你媽跟我在國慶那幾天,打了那麽多通電話給你,你怎麽一個都不接呢?國慶七天假,你不回家,也不來我這兒,那你都去哪兒了?”


    雲棲久站在圍欄邊俯瞰。


    樓下是一片人工湖,倒映著天邊的晚霞,周邊栽種著四季常青的樹木,還算賞心悅目。


    有風拂過樹梢,沙沙作響。


    她不卑不亢地回:“我在學校學習。”


    周雪不悅:“你回家或者在我家也能學習!都放假了,學校食堂也關門了吧?那你都去哪裏吃的?雲棲久,你才多少歲,別以為上了大學,就能亂來了!”


    雲棲久聽慣了她咄咄逼人的口吻,可是,不管聽多少次,都還是覺得難受。


    “我就在學校吃的,我沒亂來,我什麽都沒做!”


    “你還學會頂嘴了是嗎?!”周雪厲聲道。


    一句話,雲棲久瞬間沒了聲兒。


    她咬緊下唇,緊握手機的手因憤恨而發抖,另一隻手則攥緊了不鏽鋼圍欄,手背青筋暴起。


    “我這都是關心你,為你好才說你,如果換作是別人,我會這麽管別人嗎?!”周雪質問她。


    雲棲久不說話。


    夜裏風大,吹得她身體發冷。


    周晴管不了再婚的丈夫和繼子、兒媳。


    周雪管不住飛黃騰達的丈夫,和不學無術的兒子。


    她們的手隻能伸向她。


    在周晴和周雪這倆姐妹麵前,雲棲久是沒有任何發言權的。


    否則,就是頂嘴,就是大逆不道。


    她以為,這麽多年過去,她能習慣她們的控製欲的,亦或者,她們能夠找到別的宣泄方式,轉移對她的控製欲。


    可惜直到現在,她還是無法接受她們可怕的控製欲,她們也無法放棄對她的掌控。


    雲棲久一直都覺得,自己挺乖的。


    但是,在她們眼裏,好像並不是這樣。


    比起乖乖女,於她們而言,她更像個潛在的罪犯,隨時都有可能道德敗壞,做出違法犯罪的錯事。


    手機裏,周雪還在數落她的不是,句句不離她沒良心,不懂得感恩,還不服管教。


    雲棲久把手機拿開,沒心思去聽。


    她怕自己聽著聽著,會想起在她家寄宿的那幾年。


    她不能想,一想起來,情緒很容易崩潰的。


    她好不容易才振作起來,擁有新的大學生活,不想再受她們的影響了。


    周雪含沙射影、指桑罵槐、陰陽怪氣地咭咶了許久。


    似乎是累了,她喝了口水,潤潤嗓子,和風細雨地說:


    “久久,周末來大姨家吃飯吧,大姨都好久沒見你了。”


    雲棲久咬牙咽下劇烈翻湧的情緒,輕輕“嗯”了一聲。


    周雪終於心滿意足地掛斷電話。


    天黑得越來越早了,彎月高掛,星子散亂地點綴在夜幕上。


    這個時間點,很多學生已經吃過晚餐,三三兩兩地回宿舍了。


    經過走廊拐角的小陽台,發現有人,不由得多看一眼。


    未免失態,雲棲久背對他人,趴在圍欄邊,大口大口地做著深呼吸,努力排解胸口的憤懣。


    抓在手裏的手機,再次唱響手機鈴聲。


    雲棲久擦掉眼眶裏的清淚,默數五個數,把手機翻過來。


    見是許蘇白打來的,她接通電話。


    許蘇白那邊嚌嚌嘈嘈的,也不知是在哪兒。


    兩人都沒出聲。


    過了半晌,許蘇白破功般,笑了:“我的手機變成啞巴了?”


    雲棲久把手機拿開,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又清了清嗓子,才說:“我還以為是我的手機聽不見了。”


    兩人說完,突然又安靜下來。


    五秒鍾後,詭異的寂靜中,他們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雲棲久笑得眼淚直掉,彎下腰,貼著牆麵,蹲在地上。


    透過欄杆的間隙,看到人工湖邊的燈光漸次亮起,燈光倒映在水中,像是月亮掉進了湖裏。


    雲棲久止住笑,音色尚帶鼻音,啞聲問他:“你有空嗎?”


    許蘇白頓了一秒,爽快應答:“有。”


    雲棲久屈指彈了下不鏽鋼欄杆,“叮”的一聲,在耳畔蕩漾。


    她指尖輕撫冰涼的欄杆,悄聲說:“我想見你。”


    許蘇白那邊的嘈雜聲響隔得遠了些,他挑了個相對僻靜的地方,和她聊著。


    “那就來見我。”他說。


    打火機蓋子被他打開,“哢嚓”一響,隨即,是他吐出煙圈時發出的輕呼。


    雲棲久閉上眼,能想象到,他叼著煙,吊兒郎當地說話的痞樣。


    雲棲久扶著身後的牆壁,緩緩起身,“我順便把襯衫還你。”


    許蘇白:“你想什麽時候還都行。”


    雲棲久往宿舍走去,聞言,揚高眉梢,“那我下次再還你?”


    許蘇白語調迷昧:“但這次,你說你想來見我。”


    雲棲久開門的動作一僵,眼眶驀地紅了,一滴眼淚劃過臉頰,砸在手臂上。


    她討厭周雪,討厭理科,也討厭荷宿這座城市。


    但是,因為許蘇白,她選擇了理科,選擇留在荷宿,來到荷宿大學。


    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對他的愛意,能勝過她對任何人事物的厭惡。


    她有預感——


    她這輩子,隻會有這麽一次,這麽不遺餘力地去愛一個人。


    “你把地址發給我吧。”雲棲久說著,開了宿舍門。


    宿舍靜悄悄的,沒開燈,一個人都沒有。


    掛斷電話後,雲棲久去洗了把臉,重新拿起手機,許蘇白已經把地址發給她了。


    她把許蘇白的襯衫裝進紙袋裏,挎上小包,走出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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