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想自己以往的節假日都是怎麽度過的,驀然發現,自己好像失憶了般,記不大清了。


    她沒有外公外婆。


    爺爺奶奶都重男輕女,現在一門心思都撲在她爸再婚後,生下的小弟弟身上。


    周雪家姑且不提,她繼父那一家人也不是很待見她。


    有人說,女人結婚後,是沒有家的。


    可她現在就覺得,自己居無定所,無依無靠。


    臨近期末,社團和學生組織都已停止了所有活動。


    雲棲久一邊忙著複習,一邊忙著找寒假兼職。


    她迫切需要一個去處。


    了解到雲棲久的窘境,徐婭人很好,跟她說:


    “我有個表哥,是開教育機構的,最近在招人。畢竟是寒假,薪資待遇都不錯,要不,你寒假跟我一起回去?你可以住我家,跟我睡一個房間。”


    聽到這兒,餘燈把筆一扔,說:


    “跟你睡一個房間多不方便,我家客房還挺多的,雲棲久,要不你來我這兒?平麵模特了解一下,能賺的也不少。”


    關於模特這一塊,還是某次臥談會,餘燈提了,她們才知道——


    餘燈她媽媽是個一線超模,前幾年創辦了兩個潮流品牌,開了挺多家店,生意火爆。


    餘燈偶爾會被叫去拍攝照片。


    雲棲久在兩人間躊躇片刻,最終還是選擇了徐婭。


    徐婭欣喜若狂,一把抱住她,“太好了,終於有人陪我一起去兼職了!”


    雲棲久把這決定,編輯成一條短信,發給周晴。


    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周晴的電話轟炸。


    她不想接電話,被鬧得煩躁了,時不時關一次機。


    周五傍晚,等到所有人都離開教室。


    雲棲久溫溫吞吞地收拾東西,背上包,走出去。


    冬天天黑得早,這會兒,落日苟延殘喘地懸在地平線上。


    藏青色的天幕,點綴著幾顆星星,月亮朦朦朧朧地掩在薄雲後。


    雲棲久拉開消防門,進入消防通道。


    聲控燈應聲亮起。


    她拾級而上,記起剛開學沒多久時,曾在這裏,撞見許蘇白。


    這次,消防通道空蕩蕩的,隻有她,踽踽獨行。


    走過最後一級台階,她打開了通往天台的門。


    天台空曠寂寥,唯有風聲是喧囂的。


    雲棲久被凍得一個激靈,吸了吸鼻子,往前走著,停靠在圍欄邊。


    六樓雖不算太高,但向下俯瞰,也怪瘮人的。


    雲棲久這麽想著,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一聲接一聲,催命符似的。


    她從風衣口袋裏掏出手機,拇指抵著關機鍵,還未按下,身後,傳來一聲冷笑:


    “蹲了你這麽久,終於被我捉到了。”


    這聲音太過耳熟,一時間,她夾在指間的香煙一抖,掉了一截灰。


    第36章 被我迷住了?


    雲棲久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許蘇白。


    明明她一路走過來, 都沒看到人影。


    愣神的功夫,香煙燒到底,燙著她的手指。


    她吃痛, 手指一鬆,煙蒂直直下墜,掉到圍欄邊上。


    風卷起奄奄一息的白煙,煙草燒得亮紅, 又忽然暗淡下來。


    天台的門被風吹得嘎吱響, 搖搖又晃晃。


    即將擋在許蘇白麵前,他一巴掌給它拍回去。


    “嘭”的一聲。


    壓在門板上的手, 五指修長, 手背浮起幾道青筋,看起來遒勁有力。


    他邁腿朝她走來,情緒很淡, 眸色卻深濃。


    雲棲久不敢與他對視,斂眸, 撇頭俯瞰。


    教學樓附近很空,偶有幾個人從樓梯出來,步履匆匆地向前走。


    不遠處, 是一處人工湖,荷花早已凋謝, 枯敗的莖葉還立在水麵上,死氣沉沉地耷拉著。


    沿湖栽種的柳樹, 在搖動它們的枝葉,影影綽綽。


    從這個角度來看,景色不錯。


    不知道她說她是來天台吹風看景的,他會不會信。


    “你是什麽開始抽煙的?”許蘇白問, 語調無波無瀾。


    他站在她身旁,人生得高大,圍欄的高度隻到他腰間。


    雲棲久抿緊唇瓣,悶不吭聲。


    他轉身,挨著圍欄歪歪斜斜地站著,兩條胳膊架在圍欄上,右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喂,跟你說話呢。”


    雲棲久垂下眼瞼,淡聲說:“高中。”


    她沒說詳細,怕他會記起來。


    不過,就連她都忘了,自己具體是在高一的哪一天,上到頂樓的。


    她隻記得那天特別熱,能把人烤化了。


    -


    下午第 八節課一結束,他們班班長找到她,拿著班裏共用的諾基亞手機,跟她說,是她媽媽打來的。


    雲棲久接住手機,放在耳邊。


    周晴照常寒暄了一番,接著,問她最近學習怎麽樣,段考的成績出來了沒有。


    雲棲久跟她聊了兩句,就掛斷電話,把手機還給班長。


    她離開教室,本應該下樓,去食堂吃晚飯,或者回宿舍洗澡的。


    但,偶然抬頭,看到層層疊疊的樓梯的瞬間,她忽然好奇,頂樓上方,會有什麽。


    頂樓往上,牆角掛著幾張支離破碎的蜘蛛網,還有一扇上了鎖的鐵門,鐵門鏽跡斑駁,掛鎖異常牢固。


    雲棲久正準備打道回府,一低頭,看到緊貼門檻的地方,有一小截彎彎曲曲的鐵絲。


    自此,她學會了用鐵絲開鎖。


    或者說,她隻會用那一截鐵絲,開高一教學樓天台的掛鎖。


    她很喜歡天台。


    這裏空蕩冷清,遠離人聲。


    她可以在這裏偷偷練舞,也可以什麽都不做,遊目騁懷,放空自己。


    直到上了高二。


    她一時大意,段考發揮失常,成績一落千丈。


    周晴和周雪幾乎每天都要打一通電話過來。


    雲棲久神經持續緊繃,幾近崩潰。


    就在那一天,她站在天台的圍欄邊,繃在心頭的弦,“錚”一聲,斷了。


    “我現在好累,好難受,你們能不能別再逼我了!”她當時大概是這麽說的。


    那是她第一次,這麽聲嘶力竭、絕望無助地對周晴怒吼。


    她不是沒跟周晴倆姐妹據理力爭過。


    但是,一個未成年人,該如何反抗跟她有血緣關係,並且對她有養育之恩的成年人呢?又該如何反抗他們身後錯綜複雜的關係網呢?


    都說“壞事傳千裏”,她承認她膽小懦弱,害怕被人戳著脊梁骨,說她叛逆不懂事,不孝沒良心。


    她也沒底氣離家出走,因為她沒有積蓄,卻還想繼續讀書,去搏一個有希望的未來。


    半工半讀什麽的,對於成年人而言,尚且不容易,更何況她還是未成年少女。


    而且,她要真繼續讀書的話,他們要想找到她,其實也不太難。


    她在網上搜過,該如何正確反抗家庭的攪擾。


    結果,嘁——


    於她而言,沒一個建議是有用。


    都他媽說要堅持自己的喜好,堅持做自己,要遠離原生家庭。


    可誰他媽來告訴她,她具體該怎麽說怎麽做?!


    她說也說過,鬧也鬧過。


    他們就是仗著她無能為力,所以肆無忌憚地繼續壓迫她。


    連鬧海屠龍的哪吒,不都選擇以“割肉還母,剔骨還父”這麽決絕的方式,解決問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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