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棲久下意識發出尖叫,抱頭下蹲,躲過嘩啦啦的碎玻璃,跟對麵的攝影大哥對視0.5秒,立即拿起工具就衝到樓頂進行拍攝。


    那是雲棲久第一次直麵戰火的恐怖。


    防空警報長鳴,導彈摩擦空氣發出尖哨聲,飛過他們的頭頂。


    有一顆導彈就落在距離他們不到兩公裏的居民樓上,火光一閃,房屋轟然倒塌,濃煙陣陣,塵土飛揚。


    危險當前,攝影大哥是個狠人,拎起相機就開拍,絲毫不帶怕的。


    有他在,雲棲久壯著膽子做記錄,向國內發出人生中的第 一篇戰地報道。


    結束後,攝影大哥誇她勇敢,還抹了把額頭,攤開手掌,給她看自己冒出的虛汗。


    雲棲久怔忪,要笑不笑的,手軟腳軟地回了辦公室。


    她的辦公位上全是玻璃渣,隻好另外找個地方坐下。


    攝影大哥隔空指了指她的手臂,提醒她出血了。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胳膊和腿被玻璃劃出了幾道口子。


    他們外出采訪,行走在廢墟之中,跨過一具具屍體,記錄受傷居民被擔架抬起,送上救護車的畫麵,記錄破瓦頹垣裏留存的一點生活氣息,記錄那些再也見不到小主人的玩具。


    雲棲久重新認識了戰地記者這個職業。


    而這隻是個起點。


    擔任時通社駐卡倫庫戰地記者的期間,雲棲久幾乎跑遍這一片地區,簽下了一份又一份的“生死狀”。


    那是她來到卡倫庫的第二年,當地淩晨五點,她跟攝影大哥搭乘當地人的車,前去邊境采訪,中間有一段路離戰火最密集的交戰區很近。


    司機在放歌,此時播的是linkin park的《leave out all the rest》——


    “don’t resent me, and when you’re feeling empty


    (別怨恨我,當你感到空虛的時候)


    keep me in your memory, leave out all the rest


    (讓我留在你的記憶裏,然後,忘卻餘下的一切)


    ……”


    攝影大哥坐在副駕,昏昏欲睡。


    雲棲久卻出奇清醒。


    許蘇白很喜歡linkin park。


    以前她坐他的車時,經常能聽到linkin park的歌。


    雲棲久攏著披肩,坐在後座,側首看車外荒蕪的景色。


    今天是11月19日,許蘇白的生日。


    也不知道他今年的生日,會怎麽度過。


    經曆得多了,追究過往發生的那些事時,她才驚覺自己當初有多過分。


    那時,許蘇白剛經曆喪母之痛,本就心情欠佳,許瑋又突發腦溢血送入手術室,公司出現商業間諜,亂作一團,股票跌停,此外,他還麵臨財產之爭。


    在他焦頭爛額的時候,她沒能給予他支持就算了,還不願意給他時間緩緩,非要扯著他算賬。


    難怪在離開前,他會用那麽失望的眼神看她。


    後來,他和她共同經曆了一場網暴,人們對他的惡意遠超於她。


    那段時間,許蘇白失去了另一位至親,盡管許瑋並沒給過他一個家,父子倆的關係很一般。


    許蘇白從此成了個“孤家寡人”,尤其是在她跟他分手之後。


    雲棲久越想越難過,裹緊了披肩,雙腿屈起,抱在身前,看著遠處的地平線,爆出絢爛的紅光。


    日出了。


    可惜,陪她看日出的人已經不在她身邊了。


    雲棲久掏出手機拍了一張日出照,然後在短信的輸入框裏敲敲打打,費了近十分鍾,才下定決心,用新手機號把“對不起”三個字,發送到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上。


    車子經過交戰區附近,攝影大哥被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驚醒,一行人戰戰兢兢的。


    通過那一帶,雲棲久回首望了一眼,莫名有了底氣,撥通餘燈的電話,告訴她:“餘燈,我成了一名戰地記者。”


    餘燈覺得好笑:“我早就知道了。”


    雲棲久沒解釋自己那句話的意思,而是貌似不經意地說:“許蘇白還會許願‘祖國繁榮昌盛,世界充滿love and peace’嗎?”


    餘燈沒料到她會問起他,頓了一秒才說:“會吧。”


    “他現在怎樣?”


    “挺滋潤的。”


    “嗯?”


    “遺產方麵,他爭到了大頭,年紀輕輕就榮登億萬富豪榜。至於他媽媽那個案子,也已經水落石出了。”


    “蘇女士的案子,是怎麽回事?”


    “蘇阿姨有一個女學生,驕縱任性,恃才傲物。貌似是某些觀念想法跟蘇阿姨相悖,被蘇阿姨說了幾句,不服氣吧,反正,她跟蘇阿姨一起搭乘私人飛機回國的時候,動了些手腳。蘇阿姨被人囚禁,創作了一幅又一幅畫作,最終都被她冠以自己的名字,辦了個畫展,還搞私人拍賣會。”餘燈說道,補了句,“真他媽不要臉。”


    聽了餘燈的話,雲棲久唏噓不已。


    在卡倫庫待了兩年,雲棲久被調回時通社總社。


    不過,出於個人原因,她最近暫停了工作。


    emmm……早知道在初次相親的路上,會遇到許蘇白這塊超級無敵攔路石,她還不如繼續工作。


    被徐婭送回家後,雲棲久懊惱地癱在客廳沙發上,一翻身,臉埋進抱枕裏,悶著一口氣。


    五年過去,許蘇白不僅沒長殘,似乎還更有魅力了。


    想起他今晚一把將她扯進懷裏,用言語挑逗她的模樣,她的臉又不由自主地變紅了。


    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


    然而,不管怎樣,過去都已經過去了,她要認清這個事實。


    ……


    認清個屁!


    第二天下午,被酒精迷得頭暈目眩,在沙發上趴著睡著的雲棲久,就聽到手機鈴聲一陣一陣地響。


    擾人清夢。


    她眼都沒睜開,迷迷糊糊地摸到抱枕底下的手機,接通:“喂?”


    手機那頭傳來輕輕的“嘖”的一聲,滿是嫌棄鄙夷:“一口酒就能讓你睡到現在?”


    聽到這耳熟的聲音,雲棲久一激靈,睡意全消,騰地從沙發上跳起來,頭暈了一下,又跌回沙發裏。


    不可置信道:“你誰?”


    “我,許蘇白,你失憶了?”許蘇白吊兒郎當道。


    這熟悉的調調,叫雲棲久恍惚,隨口胡謅:“嗯,失憶了。”


    “太可憐了,”他說,“連我這麽帥的老公都能忘。”


    雲棲久聲調陡然拔高:“你誰老公?!”


    他輕笑:“雲六三的啊,不然還能是誰的?”


    這話,早在幾年前,他也曾跟她說過。


    雲棲久腦子亂糟糟的,忙拿開手機看日期。


    沒錯啊,現在距離他們分手,的的確確過去近五年了。


    所以,許蘇白這樣算什麽?


    回憶殺?


    “許蘇白,你是吃錯藥了,還是腦子出問題了?”


    明明昨晚見到他時,他勉為其難還算是正常。


    許蘇白接茬:“我失憶了。”


    “什麽?!”雲棲久再次從沙發上彈起來,還未清醒過來的大腦完全跟不上他的節奏。


    “可能是上了年紀吧,記憶力越來越差了,滿腦子就隻記得‘雲六三’這個人。”


    “胡說八道。”雲棲久揉了揉太陽穴,去廚房倒了杯水,抿一口,潤潤嗓子。


    “你怎麽會有我手機號?”


    “你的手機號很難弄到手?”


    “……”對於許蘇白這種有錢有關係網的大佬來說,的確不難。


    “你打電話給我幹嘛?”總不能是來重溫舊夢的吧?


    “想問你今晚有沒有空,我們約出來……”


    “沒有!”雲棲久打斷他,“我今晚沒空。”


    “是麽?”許蘇白挑開打火機蓋子,打著火,慢悠悠道,“那我隻能報警,說你偷盜我的財物了。”


    第57章 還回來


    搪瓷杯在流理台上重重一磕。


    雲棲久無語道:“我沒偷你東西。”


    “你昨晚喝多了, 估計不太記得……但你確確實實是拿了我的東西,而且那玩意兒還是私人訂製,市麵上買不到的。”


    她聽到了他呼出煙霧的氣聲, 還聽到了電視傳出的人聲,以及汽水罐拉環“呲”一聲拉開的聲音。


    十分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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