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徑自推門而入,也不轉身,直接關上了門。


    雲棲久遺憾由始至終都沒聽過他的聲音。


    短暫地補覺後,雲棲久跟盛卓約在二樓的餐廳見麵,討論明天跟隨卡倫庫特種部隊進入多國混戰區的事。


    轉眼到了晚餐時間,雲棲久跟盛卓邊吃邊聊。


    吃到一半,她就見訊知社的那批人走進了餐廳。


    不過男人隻剩兩個,boss不在。


    他們都卸下裝備,換上了日常著裝。


    女記者經過他們這一桌,還跟她和盛卓打了個招呼。


    “他們明天也跟我們一起進去。”盛卓說。


    雲棲久漫不經心地點頭,手裏拿著麵餅,從中撕出一小塊,塞進嘴裏,味同嚼蠟地吃著。


    次日一早,雲棲久就起床,穿戴好頭盔和防彈衣,帶上設備,走出房門。


    盛卓住她隔壁,也剛好出門。


    他們按照原計劃,跟隨部隊進入混戰區。


    一同前往的國際記者,多達十餘人,大家都混在不同的車裏,間或聊幾句。


    抵達相對安全的目的地,雲棲久又見到了訊知社的女記者,也看到了boss。


    他今天還是從頭裹到了腳,隻露出一雙眼睛,脖子上掛著相機,沒帶槍。


    在這種地方,攜帶武器基本會被默認為武裝人員,遠比不攜帶武器要危險。


    “他不是雇傭兵麽?”雲棲久偷偷問盛卓,“還兼職自由攝影師?”


    “誰知道呢。”盛卓在擺弄攝影設備,聳聳肩,道,“我現在隻擔心,在這兒拍不出好片子,都說‘如果你的照片拍的不夠好,那是因為你離炮火不夠近’……我覺得咱們離得有點遠啊。”


    雲棲久皺眉:“真正開火還不知道……”


    她話還沒說完,距離不到三公裏的地方,“嘭”一聲巨響驟然炸開,火光和沙土猛躥到天上,明亮與灰蒙模糊了視野。


    所有人都蒙了一下。


    不過間隔三秒,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炮彈爆炸聲。


    第二顆炮彈落下的距離更近了,地麵在震動,掀起的熱浪和粉塵撲麵而來,迷了人眼,嚇得人腦袋空空,心驚膽戰。


    盛卓率先察覺出不對勁,抱著相機,衝著人群高喊:“跑啊!快跑!”


    “run!”雲棲久反應迅速,失聲尖叫,縮起腦袋跟在盛卓身後往回跑。


    他們一動身,其他記者也跟著不知所措地跑起來。


    大家仿若一群被胡亂驅趕的無頭蒼蠅,亂哄哄地四處逃竄。


    “嘭!”第三顆炮彈被投擲到他們所處的方位,直接炸毀了路邊用作掩體的矮牆。


    碎石紛紛滾落,擋住坑坑窪窪的路麵。


    有人不慎踩中石塊,崴了腳,煩躁又痛苦地爆出一句髒話,為了活命,不得不繼續奮力奔跑。


    頭盔、防彈衣、設備等幾十斤重的東西壓在身上,以前雲棲久還會嬌氣地說聲“好重”。


    現在生死攸關,她卻什麽都想不起來,好似連身體都要失去重量了,隻知道趕緊跟著盛卓逃命。


    炮彈接連落下,一聲比一聲密集,震得人耳朵嗡鳴,腎上腺素狂飆。


    就算不被炮彈擊中,隨處迸濺的碎石塊,也足夠要人命的。


    跑得太急,雲棲久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喉嚨冒出一股子血腥味,卻始終不敢懈怠。


    一塊碎石猝不及防地砸她後腰上,她一個趔趄,向前撲倒。


    雙膝跪倒在地麵上,軋著滿地碎石,一時間,全身上下好像都在火辣辣地痛著。


    盛卓發現她摔了,趕忙轉身給她搭把手,要扶她起來。


    不料一個外國記者突然迎麵衝撞過來,裹挾著盛卓倒退兩步,還踩了他一腳。


    盛卓爆了句粗,逆著人潮往她這兒趕。


    雲棲久不敢耽誤,咬緊牙關,忍著疼起身。


    下一秒,腋下便穿過一隻孔武有力的手臂,用力架起她,帶著踉踉蹌蹌的她向前跑。


    雲棲久匆匆瞥了眼,隻看到對方脖頸和下頜的漂亮弧線,還是被一塊黑色麵巾裹住了的。


    她倉皇收回眼,另一條胳膊就被盛卓給架住了。


    後麵的路程,幾乎是他們兩個大男人架著她跑。


    生死存亡時刻,有人不嫌棄你是個累贅,願意帶著你奔逃,這種情誼,是很令人動容的。


    雲棲久當時腦子一片空白,沒想這麽多,隻知道遵循生存本能地逃跑。


    直到死裏逃生,去到醫院做檢查,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害怕和感動。


    發生這種事兒,盛卓一直在罵,說那些恐怖組織不講武德,怎麽連記者都打。


    雲棲久臉色慘白,驚魂未定,謝謝盛卓救她一條狗命。


    盛卓在她身旁坐下,喝了口水,說:“還有一個人幫了你呢。”


    雲棲久當然知道,是誰第一時間向她伸出了援手。


    她在房裏,給後腰的淤青抹了藥,隨後查看隨身物品,翻了個遍,都沒找到適合當謝禮的東西,便跟盛卓交代了一句,隻身走出酒店,去街上買水果,打算拚個果籃送給boss。


    盡管卡倫庫戰火頻仍,但平民百姓都還得繼續生活下去。


    雲棲久在水果攤前挑揀水果,碰巧遇到了一個外國男記者。


    因為兩人之前有過交集,所以當他跟她打招呼時,雲棲久也笑著回應了他一兩句。


    那名記者遲遲沒有離開,而是湊在她身邊,繼續跟她扯著話題。


    雲棲久沒太搭理,直到他直白地用英文問她:“do you have a boyfriend?”


    雲棲久愣住。


    隨即,她緩緩舉起左手,無名指上,卡著一枚在燈下閃閃發光的戒指,“i‘m married.”


    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閃過一聲短促的哂笑。


    走馬燈似的,她一回頭,就找不到了。


    第74章 虛張聲勢


    戴上戒指, 偽裝成已婚婦女的主意,是盛卓出的,據說能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騷擾。


    和獨居女性在陽台掛男士內褲, 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某些點上,全球大部分男性達到了出奇一致——


    女性一旦有了固定伴侶,性吸引力就會大打折扣。


    每次在異國他鄉執行高風險任務,雲棲久都會戴上戒指, 明明白白地告訴別人, 她已婚。


    如若聊起她的丈夫,她的形容詞大抵是高大強壯, 英俊睿智……反正有某個人當作藍本, 她要吹起牛逼來也不難。


    總之,她得讓自己看起來有所依靠。


    用盛卓的話來說,那就是“虛張聲勢”。


    雲棲久把手中的橘子放進籃子裏, 遲疑一秒,又轉頭朝街上張望。


    人來人往的, 她找不到那聲哂笑的來源。


    不由懷疑,是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見著一個外形跟許蘇白相似的男人就算了,還聽到了與他相似的嘲諷笑聲。


    那名男記者不太相信她的說辭, 又追問一遍。


    雲棲久但笑不語。


    他隻好打消念頭,悻悻離開。


    回到酒店, 雲棲久拎著一籃水果,敲響了boss的房門, 用中文道:“你好,我是時通社的記者雲棲久,感謝你今天救了我。”


    等了半分鍾,裏麵沒人應。


    她又敲了敲門, 這次換成英文。


    “篤篤。”門裏的人,敲響門板,短促清脆的兩聲,雲棲久聽得很清楚。


    她繼續用英文解釋自己的來意,想讓他接受她的謝禮。


    boss一言不發,隻用叩門聲應答。


    雲棲久便把果籃放在門口,讓他自己出來拿,轉身走回房間。


    待她翌日出門,果籃已經消失不見了,估計是他收下了。


    1月5日晚,得知卡倫庫執政當局武裝將集中火力,發起猛烈進攻,也就是俗稱的“決戰”,盛卓和雲棲久接上級領導通知,緊急撤離到安全區域,凡事以保證自身安全為重。


    警報聲長鳴,城市混亂無序。


    人們收拾行李,拖兒帶女,逃離這座即將遭受戰火摧殘的城市。


    公交車往返數趟,將平民轉移到安全區。


    盛卓跟雲棲久帶上隨身物品,聯係司機,希望他能開車載他們離開。


    然而,司機本人也忙著帶家人逃離。


    拍下擠得像沙丁魚的公交車,以及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盛卓舉著相機,戲謔道:“要不我們劫車吧?”


    “……”雲棲久滿麵愁容,反問,“我們現在離戰火夠近嗎?”


    盛卓聽著炮聲,說:“還差點。等真正的決戰來臨,那照片如果能第一時間拍出來,咱倆可真成新聞界的英雄了。”


    雲棲久沒接茬,眯眼眺望破敗不堪的危樓,熊熊燃燒的火光,直衝雲天的濃煙,和黑沉沉的天空,滿目瘡痍,驚心動魄,恍惚以為末日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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