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來了朱福大街,在她的照料下睜開眼睛的那日起,她便知道,這就是她薑黎日後要嫁的人。


    喜歡了便努力去爭取,能過幾年好日子便過幾年好日子,未來的事誰知道呢?


    說不定來個天災人禍,命就沒了。


    對薑黎來說,有她娘在、有阿令在還有霍玨在的生活才是好日子。


    這一晚上,母女倆說都說服不了誰。


    楊蕙娘見薑黎油鹽不進,索性不再提。大不了霍玨來提親時,她好言拒絕了便是。


    霍玨從前與阿黎不怎麽接觸,也就是蘇瑤離開後,兩人才多了些來往。


    在楊蕙娘看來,霍玨對阿黎的喜歡怕隻是很淺的一層,與薑黎經年累月的思慕是不一樣的。


    待他去了盛京,多見幾個高門貴女,說不得轉頭就將阿黎給忘了。


    思及此,她便也安了心。


    隻要霍玨那邊放棄,阿黎這頭自然也就能死心了。


    -


    五月初五是端午節,每年的這一日,桐安城都會在護城河舉辦賽龍舟。


    錢縣令正因著寵妾滅妻之事忙得焦頭爛耳的,賽龍舟這事自然就落在了桐安城首富張員外身上。


    碧紅給薑黎送捎了話過來,說是老夫人給她留了個好位置看龍舟賽。


    “老夫人說你病了好些日子了,如今既然痊愈了正好來熱鬧一下。我們員外府今年花重金打造了兩艘龍舟呢,又請了揚州城那邊賽了幾十年龍舟的老師傅來,今年的龍舟賽定然很好看。”


    薑黎謝過碧紅,“阿黎本該親自上府拜謝老夫人的,但大病初愈,到底是不吉利,還請姐姐回去後替我同老夫人好生道謝一番。”


    碧紅嬌聲一笑:“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安心吧,我會跟老夫人說我們阿黎感激涕零到都要泣不成聲了。”


    薑黎被碧紅逗得笑出聲來,從廚房裏拿出兩大盒糕點,道:“這一盒子糕點勞煩姐姐替我帶回去給老夫人,另外一盒,是給姐姐的。阿黎當日落水多虧了姐姐在,還不辭辛苦幫阿黎尋回了落在池子裏的簪子。日後姐姐想吃什麽,阿黎都給你做。”


    “那我可不客氣了。”碧紅笑盈盈接過糕點,眼底露出一點促狹,道:“不過我可當不得你這句謝,那簪子是你那位玉麵小郎君給了銀子讓我請人找回來的。說來,那位小郎君對阿黎可真夠上心的。”


    小郎君?


    “姐姐說的是霍玨?”薑黎問道。


    “正是他,怎的?”碧紅挑眉,“難道他沒同你說?”


    霍玨確實沒同薑黎說過。


    碧紅將簪子送回來後,她興衝衝地去與他說簪子找回來了,他也隻是笑著望著她,說這是老天爺見不得阿黎丟了定情信物,特地給送回來了。


    薑黎垂下眼,抿著唇笑了,臉頰滾燙滾燙的。


    哪是什麽老天爺送回來的啊,分明是他送回來的。


    碧紅領了差事出來,自然不能多逗留,不多時便回去了員外府。


    到得端午這日,薑黎一早便換好衣裳出發去護城河。


    今日去看龍舟賽的人可不少,連書院都特地放了半天假,讓那些正在為院試懸梁刺股的童生們去湊湊熱鬧。


    薑黎到的時候,護城河兩邊的護欄上早就圍滿了人,人山人海的,有些小孩兒就架在自家父親的肩上,越過人群去看遠處那兩艘華貴精美的龍舟,開心得手舞足蹈。


    張家在護城河盡頭處搭了不少看棚,薑黎的位置就在某一處地勢較高的棚子裏,這棚子地勢高,坐在裏頭一眼便能望見波光粼粼的水麵以及兩艘蓄勢待發的龍舟,位置確實不錯。


    薑黎往四周望了望,卻沒看到霍玨與薑令。


    正準備出去尋人問問時,迎麵走來一位身姿挺拔,著月白錦袍的男子。


    來人正是與薑黎有過數麵之緣的員外府大公子張桁。


    薑黎忙福了福身,與張桁問了聲好。


    張桁麵色溫和,柔聲道:“阿黎姑娘不必多禮,我聽碧紅說你前些時日病了,如今可是見好了?”


    其實薑黎落水的第二日,張桁便聽身旁的小廝說了。


    他心裏始終惦記著薑黎的病,卻不敢聲張,怕祖母知曉了,會責備他沒有用心備考,繼而不待見薑黎。


    是以,他隻能從碧紅那裏旁敲側擊,又以祖母的名義讓碧紅去給薑黎送帖子。


    如今見薑黎聘聘婷婷站在眼前,張桁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薑黎倒是沒想到這位大公子居然知道自己病了,眼底的錯愕一閃而過,隨即笑了下,回道:“我已經無恙了,多謝公子掛懷。”


    正當薑黎與張桁說著話的時候,一群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恰好從不遠處的書院街魚貫而出。


    這群郎君們俱是正德書院的童生,這些童生們最近拘在書院裏天天背書、寫文章,好不容易可以出來喘口氣,個個都跟喜鵲似的聒噪個不停。


    一個與薑令玩得不錯的少年瞥見棚下的那對男女,“咦”了一聲,手肘撞了薑令一下。


    “薑令,那不是你姐姐嗎?”


    薑令正在同霍玨說話,聞言下意識看了霍玨一眼,卻見少年原本平淡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薑令趕忙順著霍玨的目光,看到了薑黎正在與一位錦袍公子言笑晏晏地說著話,眼皮不由得一跳。


    -


    在旁人眼裏,薑黎與張桁似乎相談甚歡,但隻有薑黎知道,她心裏尷尬得很。


    她與這位張公子明明沒多熟,卻不知為何他今日話特別多。


    薑黎正想著該怎麽結束這場對話,餘光忽然瞥見有人在與她招手。


    她忙看了過去,一抬眼便撞入一道冷冷淡淡的目光裏。


    薑黎看見那熟悉的目光,眉眼一彎便笑了,“張公子,我弟弟來了,我須得過去與他說兩句話,望公子海涵。”


    說罷便福了福身。


    張桁被她這一笑晃了眼,忙拱手作揖,應了聲:“阿黎姑娘請自便。”


    薑黎提起裙角,小碎步下了看棚,而後踏著輕盈的腳步往霍玨那裏走。


    她今日穿了條鵝黃色的羅裙,外罩一件豆青色的對襟薄衫,頭上挽著素雅的發髻,烏黑的發裏簪著珠花,腰身纖細得不盈一握。


    少女緩步走在晚春溫溫暖暖的風裏,肌膚勝雪、眉目如畫、骨肉勻亭,就像是枝頭上初初含苞吐蕊的海棠,雖猶青澀,卻已經出落得楚楚動人。


    霍玨黑黝黝的眼睛輕輕掃過前頭那位默默望著薑黎的男子,接著淡淡收回眼,對上薑黎明亮的眼眸。


    唇角緩緩勾起笑意。


    他的阿黎長大了,都開始遭人惦記了。


    第17章


    霍玨看她的目光太過沉,薑黎越靠近他,心跳便越快。


    到他身側時,又聞到了那股若隱若現的似麝似竹的淡香,盈盈繞繞飄蕩在風裏。


    她莫名想到自己生病時做過的夢,臉頰一燙,眼神便帶了點兒躲閃。


    霍玨垂眸看她:“阿黎躲什麽?為何不看我?是我生得比方才那位公子難看?”


    “我哪有躲?”薑黎忙把視線挪回來,對上他黑漆的眼,“還有,你怎會難看?我長這麽大就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低沉的笑聲在少年的胸腔裏回蕩,他的阿黎怎麽這麽招他喜歡?不禁逗又老實得過分。


    知她臉皮薄,霍玨笑了聲便不笑了,轉而問她:“一會看完龍舟賽,阿黎可是要回去酒肆?”


    薑黎頷首:“要的,我要回去幫娘釀些高粱酒。”


    “那我與阿黎一塊走。”霍玨道,“我同山長說了,看完龍舟賽便回去藥鋪。”


    薑黎自是應好。


    兩人說了沒一會話,遠處便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擂鼓聲。


    龍舟賽開始了。


    薑黎趕忙回去看棚看賽龍舟,最開始她還忍不住往霍玨那瞄幾眼,可很快便被河裏的龍舟吸引住了目光。


    鼓聲轟隆,龍舟號子高亢昂揚,看得眾人群情激昂,心潮澎湃。


    薑黎看得目不轉睛,偶爾還會隨著那龍舟調子情不自禁地“嘿哈”兩聲。


    霍玨雙手搭著欄杆,目光落在薑黎唇角的笑靨上,也跟著很輕地笑了下。


    正當兩艘龍舟在護城河這頭賽得如火如荼時,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悄悄從城門駛進了朱福大街。


    車軲轆晃晃悠悠地轉了幾圈,不多時便在街頭的客如雲客棧停下。


    跑堂的小二見門前停了輛灰撲撲的馬車,忙去門口迎客,一抬眼便見一位上了年紀麵色肅穆的老嬤嬤攙著一位戴帷帽的女子下了馬車。


    那女子身姿窈窕,露在外頭的一雙柔胰欺霜賽雪的白。


    微風輕拂,帷帽上的紗幔被吹開了一角,露出了女子淡粉的櫻唇以及一截小巧精致的下頜。


    店小二看直了眼。


    明明沒看清女子的長相,卻隱隱覺得這定是位不可多見的大美人。


    店小二還想多看幾眼,忽然心頭一跳,餘光瞥見一道冷漠的目光。


    這才注意到方才趕馬的郎君已經係好馬,走了過來。


    店小二看到這位郎君,神情又是一愣。


    眼前的這位郎君生得高大俊美,麵如冠玉,象牙白的小冠簪住半數烏發,露出了光潔的額頭,額頭之下,一雙深邃的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店小二心頭又是猛烈一跳,脖子處像是有寒風掠過,忙躬身,上前殷勤道:“幾位客官是要打尖還是住客?”


    那貴氣逼人的男子淡淡開口:“兩間最好的上房。”


    -


    那廂。


    龍舟賽結束,員外府的林管家領著十數個小廝婆子抬了粽子過來,在看棚裏給路過的百姓們發粽子。


    這也是員外府每年常有的善舉了,一到端午中秋這些傳統節日,便會上街分派吃食。


    護城河兩側的看客像浪潮似的湧向看棚,不多時,整個看棚便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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