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繡工並非十全十美,但到底是自己一針一線做出來的, 她自是越看越喜歡。


    十月初一這日,薑黎睡到半夜便被楊蕙娘喚醒。


    整個酒肆後屋一片亮堂,朱福大街那幾位打小便看著薑黎長大的掌櫃娘子也來了。


    薑黎強忍著睡意, 耷拉著眼皮,坐在梳妝台前, 任她們擺布。


    開臉的開臉,挽發髻的挽發髻,塗丹寇的塗丹寇,好一陣忙活。等到天蒙蒙亮了, 才終於梳好妝。


    布莊掌櫃陳二娘端詳著薑黎, 笑著道:“旁人都說我們阿黎嫁人嫁對了,要我說啊,霍玨那小子娶妻也娶對了!我們阿黎這張臉, 怕是連宮裏的公主都比不上,霍玨上哪找這麽漂亮的小娘子?”


    眾位娘子紛紛道是。


    薑黎聞言也睜開眼, 對著銅鏡看了好半晌。隻見鏡子裏的小娘子明眸皓齒、膚若凝脂, 小小的一張櫻桃小嘴軟軟嫩嫩, 泛著水潤的光澤。


    的的確確是極漂亮的。


    薑黎這一看便把她的瞌睡蟲看沒了, 心撲通撲通跳起來。她不由得想, 大家都說她漂亮,霍玨也會覺得她漂亮吧……


    梳好妝便要開始穿嫁衣,這時張鶯鶯與劉嫣也過來了。


    兩人就在屋子裏替薑黎換嫁衣,張鶯鶯眼眶紅紅道:“小時候我們還道誰會最早出嫁,我說是阿嫣,阿嫣說是我,卻沒想到最早嫁人的是阿黎你。”


    劉嫣輕拍了下張鶯鶯的背,笑道:“鶯鶯,阿黎出嫁的大好日子可不能哭,免得惹得阿黎淚眼漣漣糊了妝。”


    張鶯鶯忙仰起頭,“瞧我,激動個什麽勁兒!阿黎你可要藏好你的淚珠子,莫要花了妝!”


    薑黎眼睛也有些濕,卻忍住了,抿唇笑了幾句便安安靜靜換嫁衣。


    換好嫁衣,吉時一到,薑令便進房來背她。他是家裏唯一的男子,雖是弟弟,但也該由他背著薑黎上花轎。


    薑令邊走邊同薑黎道:“阿黎,我雖然什麽都比不過霍玨哥,但若有朝一日他欺負你了,你還是要同我說,我會替你出氣的。”


    薑黎一聽眼眶又要濕,阿令與她一般大,如今卻比她高了大半個頭,是個能依靠的人了。


    她眨了眨眼,幾不可聞地“嗯”了聲。


    花轎就停在酒肆門口,霍玨騎著一匹神駿的馬,一身大紅的喜服襯得他的容顏越發灼目。


    四周看熱鬧的人密密麻麻擠了一大群,你一言我一語“嗡嗡”說個沒停。


    喧鬧聲中,也不知是誰喊了聲“新娘子出來了”,眾人齊齊望向酒肆大門,便見幾道人影從門檻跨出。


    霍玨下了馬,大步迎了過去。


    薑令把薑黎放下,鄭而重之地對霍玨道:“霍玨哥,我與娘將阿黎交與你了。你……你要待她好!”


    霍玨微微頷首,溫聲道:“我會的。”


    說完便朝薑黎伸了手,“阿黎,把手給我。”


    薑黎慢慢地將手伸了過去,下一瞬,便被人緊緊握住。


    待到上了花轎,那手才鬆開。


    沒一會兒便有爆竹聲響起,還有喜慶的鑼鼓聲、奏樂聲,花轎穩穩抬起。


    薑黎坐在花轎裏,手心還殘留著霍玨留下的體溫。


    她垂著眼,很輕很滿足地笑了。


    她是真的要嫁給霍玨了。


    -


    那頭的如意園裏,大紅燈籠從大門的屋簷一路延伸到正廳,處處皆是張燈結彩的喜慶之景。


    佟嬤嬤有條不紊地讓家丁丫鬟鋪紅布毯、布火盆,到了午時三刻,便有丫鬟興衝衝跑來稟告:“嬤嬤,花轎過來了!”


    佟嬤嬤忙扔下手上的紅布頭,去了大門等。


    說起來,今日的宴席必定高朋滿座,衛媗不便出麵,隻好事事都由佟嬤嬤張羅,好在她從前在衛家也是個管事的,做起這些事來倒是駕輕就熟。


    在門口站了沒一會,便見霍玨騎在馬上,淡定從容而來。


    佟嬤嬤眼眶一熱,忙吩咐丫鬟取了紅綢,親自過去遞給霍玨,道:“新郎新娘一塊兒牽著紅綢,走過紅布毯跨過火盆便是進門了!”


    薑黎從蓋頭底下牽過霍玨遞過來的紅綢,與他一同走上紅布毯、跨過火盆,邁入了大門。


    此時正廳裏早已燃燭焚香過了,蘇世青端坐在高堂裏,他身後放著一扇雞翅木屏風,屏風後一處隱秘的桌案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牌位,上頭的姓氏不是姓衛便是姓霍,均是青州霍、衛兩家的先祖。


    薑黎與霍玨一同步入正廳,在一片絲竹奏樂聲中行了拜禮。


    拜禮結束,薑黎被霍玨送入了東院的婚房,在鋪著大紅寢被的床榻靜靜坐下。


    沒一會兒,霍玨便被佟嬤嬤轟去前廳的宴席待客。


    來參加宴席的人多是朱福大街的老街坊以及霍玨的同窗,宴席要到入了夜方能結束。


    薑黎規規矩矩坐在榻上,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推開,緊接著一雙大紅的筒靴出現在薑黎垂下的視線裏。


    霍玨蹲下身,輕喚了聲:“阿黎,脖子難受麽?”


    說著手便要伸進去蓋頭裏。


    薑黎忙捉住他的手,道:“時辰沒到,不能揭蓋頭呢!你不是應該在前廳宴客的嗎?”


    霍玨笑著道:“我不揭開蓋頭,就給你按按脖子。放心,這會沒人進來。”


    薑黎頭上的鳳冠著實不輕,戴了好幾個時辰,脖子早就酸疼不已。


    聽見霍玨話便乖乖鬆了手,任由他揉捏她的後頸。


    他的力道不輕不重,穴道也找得準,手指揉過之處一陣舒爽。


    薑黎舒服得眯起了眼,大約過了兩盞茶的功夫,她才不舍地睜開眼,軟聲道:“我不難受了,你快回去吧,免得有人尋了過來。”


    霍玨“嗯”了聲,手從她白膩的後頸挪開,卻沒從蓋頭下抽離,轉而輕輕捏住她下巴。


    薑黎微微一怔,尚未反應過來他此舉是何意,頭便被他輕輕抬起,下一瞬,一個炙熱的吻隔著薄薄的蓋頭落了下來。


    第27章


    偌大的喜房裏, 薑黎指尖輕撫著唇,腦袋還有些懵。


    方才霍玨隔著蓋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留下句“等我”便出去了。


    紅蓋頭不過一層薄薄的綢緞, 根本擋不住他柔軟溫熱的唇, 濕潤的舌尖以及呼出的帶著淺淡酒香的炙熱氣息。


    薑黎臉頰發燙。


    方才他親她時,她尚未反應過來,等他走了,才後知後覺地回味起那或許稱不上吻的吻。


    他……他怎地就這般猴急了?


    反正離洞房也、也沒多久了……


    想到這裏, 薑黎頓覺口幹舌燥。


    那頭霍玨剛出東院,便有人上前稟告:“薛山長與他的夫人來了。”


    霍玨輕輕頷首,道:“去同嬤嬤說一聲, 送些吃食到喜房去。”說完便提步去了前廳。


    薛茂在桐安城一貫受人尊敬,他與曹氏剛進如意園便有下人將他們引到上座。


    曹氏環視一眼周遭那些粗鄙不堪的賓客, 暗自慶幸自己將薛真送往揚州城,嫁回了娘家去。


    若不然,要她與這些朱福大街的商戶一同吃喜宴,她怕是隔夜飯都要吐出來的。


    若不是夫君非要她一同來, 她一步都不會踏入這裏。


    這霍玨是常州府的解元又如何?她的女婿曹斐還是江陵府的解元!


    江陵府的才子聞名於整個大周, 能在江陵府取得頭名,那是何等的才華?這霍玨又怎能與曹斐相比?


    往年常州府的解元到了盛京也不過是得個二甲罷了!


    思及此,曹氏越發不想在這裏呆下去, 狠狠吐出口氣,柔下眉眼, 對薛茂道:“夫君, 一會把賀禮送與霍玨便早些回去吧, 這幾日舟車勞頓, 我這身子還未緩過來。”


    薛茂看了眼自家夫人不大好看的臉色, 頷首應下。


    他們夫婦二人剛從揚州城歸來,上個月薛真與曹氏的外甥曹斐完婚,他與曹氏在曹家小住了半月才回來。


    剛回來便又馬不停蹄地趕來參加霍玨的婚禮,對自小就嬌貴的曹氏來說,確實是過於奔波了。


    薛茂安慰了曹氏幾句,一扭頭便看見穿著一身大紅衣裳的新郎官從門外走入。


    來人眉眼清雋、豐神俊朗,一顰一動都沉澱著世家大族才有的矜貴從容。


    薛茂心下一歎。


    曾經他也打過讓霍玨做自己女婿的主意,可後來真兒出了那事,他便歇了心思。


    雖有些遺憾,但也沒多可惜。甚至在去了趟揚州城,知曉了真兒做過的一些事之後,還隱隱覺得慶幸。


    霍玨不比曹斐,不是個耳根子軟能任人擺布的人,真兒那性子要真與霍玨湊一對,反倒會成為怨偶。


    薛茂與曹氏送了賀禮便提前告辭了,霍玨將兩人送至門口。


    曹氏坐在軟凳裏,透過半開的窗牖望著門口那道蔚然若鬆的身影,忍不住道:“你這位學生可是堂堂解元,又生得一表人才,娶的竟是一位酒肆掌櫃的長女,那掌櫃還是個寡婦。他這……這不是明珠暗投了?真叫人可惜。”


    薛茂心裏亦是有些可惜的。


    會試一過,憑霍玨的才貌娶個貴女並非難事,若能得到妻族的幫助,他要在盛京站穩跟腳也不過是水到渠成之事。


    可如今,卻未必了。


    -


    薑黎可不知自己在旁人眼裏已然成了阻礙霍玨平步青雲的絆腳石。


    她正小口小口地吃著糕點,從半夜到現在,她就隻喝了一盅甜粥,之後便滴米未進,委實是餓得慌的。


    佟嬤嬤差人給她送了糕點和蜜水,可她到底不敢吃飽,隻吃了三塊桂花糕和半盅蜜水便停了下來,安安靜靜坐在喜床上等著。


    待得酉時一到,便聽見外頭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與嬉笑聲。


    薑黎一聽便知這些定是跟著喜婆過來湊熱鬧的人。


    果不其然,沒一會喜婆便推門進來,笑眯眯道:“來來來,新郎官,知道您想看新娘子想好久啦!如今吉時到了,您趕緊地去把新娘子的蓋頭挑開!”


    薑黎臉頰一紅,心道霍玨不久前才偷偷見過她,還親了呢,雖……雖然是隔著蓋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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