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長公主府。


    朱世叔這是去都察院請魯禦史做說客去了,難怪長公主會選在今日入宮。


    薛無問輕笑一聲。


    還真讓那小子說對了,齊昌林會主動認罪,率先揭開七年前的那樁舊案。


    隻要他一認罪,朱次輔、宗遮、魯禦史乃至於長公主都會有所行動。


    而這些人會如何做,他竟然一算一個準。


    淩叡此人謹慎,不管是青州還是肅州之事,都是隱在幕後,不曾出麵過。


    雖說但凡是人做的事,就一定會留下點蛛絲馬跡。但那些個蛛絲馬跡,俱都被他與霍玨處理得一幹二淨。


    此次不管是青州的案子,還是肅州的案子,火都燒不到淩叡身上。


    而這便是他們要的局麵。


    青州、肅州之事,淩若梵可以有罪,秦尤可以有罪,定遠侯與胡提也可以有罪。


    但不能用來定淩叡的罪。


    就算淩叡不能從此案中摘除出來,他們也會替他摘幹淨。


    淩若梵是淩叡的兒子,胡提是淩叡的表妹夫,明眼人都知曉淩叡不清白。可隻要沒有證據,淩叡就能堂而皇之地喊冤。


    不得不說,淩叡這偽君子慣會做戲,這些年在民間的口碑自是不差。


    隻要他喊冤,還真有人會信,那些追隨他的人也會齊心協力地替他走動。


    對這樣一個人,明明知曉他有罪,卻偏偏沒有證據定他的罪。


    不管是都察院的兩位都禦史,還是長公主,乃至於宮裏的那位王貴妃,定然都會不甘心。


    打蛇不死,後患必定無窮。淩叡這次死不了,誰知曉日後他會不會卷土重來?


    那小子大抵是從一開始便是這般打算的罷。


    一步一步走到眼下這個,唯有重審七年前的案子,方才能徹底弄死淩叡的局麵。


    如此一來,不管是誰,都不會再猶豫了。


    眼下齊昌林既已親上大理寺認罪,那七年前的所有犯案者,除了彼時的康王現在的成泰帝,旁的人,定然是一個都逃不了。


    七年前淩叡陷害先太子府的證據他們有,再加上一個齊昌林做人證,隻要舊案重審,淩叡再難翻身。


    至於成泰帝……


    倒是不急對付。


    此次舊案重審定然不會將成泰帝牽扯進來,若不然,怎可逼得成泰帝同意重審先太子府的謀逆案?


    那兩封寫有康王名諱的密函如今就在朱毓成手裏,不曾送到大理寺。霍玨放心讓那密函落到朱毓成手裏,又要趙保英留住餘萬拙的命,必定是留了後手。


    想到餘萬拙,薛無問微微眯了下眼,道:“今日乘鸞殿有人出了宮,可是去了大理寺?”


    暗二頷首道:“是王貴妃身邊的嬤嬤。”


    薛無問提唇笑了笑。


    得,那小子人雖然不在盛京,但所有人都在按照他預想的去行動了。


    既如此,他也不必費什麽心思了,畢竟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薛無問翹起二郎腿,懶懶散散地靠上軟墊,優哉遊哉道:“去趟長泰街的蜜餞鋪。”


    蜜餞鋪?


    蜜餞鋪與這次的案子有何關係?


    暗二皺眉,看著自家世子,遲疑道:“世子不去大理寺看一眼?還不知曉那秦尤會說什麽呢?”


    “還能說什麽?秦尤不是個傻的,既然知曉了淩叡要他死,哪會坐以待斃?那位貴妃娘娘肯定也會暗示他,他與淩叡隻能活一人。他想要活下去,自然是把所有罪名推到淩叡身上。”


    薛無問揉了揉眉心,道:“快去長泰街,再晚點兒那酸棗糕就沒了。”


    暗二一聽便猜到了那酸棗糕是要去給魏姨娘買的。


    今晨他才聽佟嬤嬤提了一嘴,說大抵是因著天冷的緣故,這幾日魏姨娘似乎有些食欲不振。


    在定國公府,天大的事都比不上魏姨娘的事來得重要。


    暗二於是沒再耽擱,應一聲便到前頭駕馬車去了。


    邊駕車便心想,還好暗一送方神醫去曲梁城了,若不然又要腹誹世子爺不務正業……


    -


    “阿嚏!”正在從曲梁城趕回盛京的暗一重重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對身邊的素從道:“定是我那些弟兄想我了。”


    素從瞥他一眼,麵無表情地點了下頭,又麵無表情地擦了擦剛裝好毒針的手鐲,目露警惕地環視一圈。


    見這姑娘一臉嚴肅,暗一輕咳一聲,摸了摸鼻子,乖乖閉嘴。


    他把方神醫送過來也有好幾日了,薑小娘子的風寒之症已經治得差不多,這會眾人正在往盛京趕。


    天氣一日日地嚴寒,地上的積雪愈積愈厚,路也越來越不好走。


    他們這一行還要押送定遠侯府的人回京,自是要小心謹慎些。霍公子說了,這趟回京的路上興許會有埋伏。


    暗一是定國公府首屈一指的暗衛,素從是白水寨裏最了解各類暗器與埋伏的武林高手,二人被霍玨派出來探路也不是第一回 了。


    暗一拍了拍衣裳上的雪沫子,心裏不由得感歎他都多少日沒能好好說話了,好在再兩日便能到盛京,再也不用憋著話了。


    正這般想著,便見一邊的素從將手鐲戴回去,惜字如金道:“幹淨,撤。”


    暗一:“……”


    路上雖無埋伏,可當天夜裏,眾人落腳的客棧卻是來了一批刺客。


    好在順天府尹宗彧派了不少人過來,暗一亦是帶了不少好手,有驚無險地將人解決了。


    “霍公子,這些人究竟是誰派來的?竟然全是死士,一個活口都沒能留下。”暗一忍不住蹙眉道。


    霍玨冷淡地看了眼地上的屍體,“不是淩叡便是胡提,無妨,接下來幾日,他們恐怕沒時間來救人。”


    胡提與淩叡想要救宣毅,自然不是因著宣毅與胡玉雅的親事,不過是為了威脅即將被送回盛京的定遠侯罷了。


    眼下齊昌林既然已經去了大理寺認罪,淩叡與胡提馬上就要自身不保了,哪還有心力再派人來搶人?


    ……


    今夜這一群刺客動靜不小,薑黎在屋子裏雖有雲朱和素從護著,卻還是提心吊膽了好一會,手裏緊緊攥著那把失而複返的小匕首。


    薑黎原先都以為這匕首在流民作亂那日就已經弄丟,沒曾想霍玨竟然尋回了它。


    院子裏刀劍碰撞的聲響漸漸弱了下去,約莫大半個時辰後,霍玨推門而入。


    見小姑娘坐在屋門後,緊張兮兮地握著把匕首,心口不由得一軟。


    他衝雲朱與素從略一頷首,二人便十分有眼力見地退下。


    房門一闔,霍玨大步上前,在薑黎跟前蹲下,柔聲道:“可是害怕了?”


    薑黎自是搖頭,忙放下手上的匕首,將他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眼,道:“你受傷了沒?”


    霍玨輕描淡寫道:“沒有。方才來的刺客不多,我們人多,沒費多少功夫便解決了。你別擔心,不會再來刺客。再過兩日,我們便能到盛京。”


    薑黎輕“嗯”了聲,低頭指了指他衣袖和手背上的血跡,道:“這是方才那黑衣人想要偷襲你時沾上的罷?”


    屋子裏的一扇窗正對著院子,方才那些黑衣人湧進院子時,薑黎恰巧透過那楹窗看到了一個黑衣人拔劍刺向了霍玨的背。


    隻不過那劍尚未碰著他衣裳,霍玨轉身扣住那黑衣人的手腕,大手一扭,便將那劍換了個方向,直直插入那黑衣人的胸膛。


    一劍斃命。


    鮮血“滴滴答答”從那人的胸口湧出,滴入清冷冷的雪地裏,還有一些血濺到了霍玨的衣袖上。


    院子裏掛著幾盞紙燈籠,昏黃的燈色裏,霍玨眉眼冷漠,黑漆漆的眸子不帶任何情緒,身形如電,眨眼間便收割了一條人命。


    薑黎說罷,便拉過他的手,拿起帕子細細擦走他手背上的血跡。


    霍玨眸色微沉,被她牽住的手甚至微微一僵。也不知為何,耳邊刹那間便響起了宣毅說的那句——


    “她若是知曉你的真麵目,定然會像厭棄我一樣厭棄你。”


    那日宣毅說的話,他其實並不在意。


    可此時此刻,當他知曉薑黎看見他殺人了,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心的確起了絲波瀾。


    不是怕她厭棄,而是怕……她會覺著他再不是她一直以來喜歡的那個霍玨。


    霍玨垂眼,望著認真擦拭著他手背的小娘子,輕聲道:“阿黎怕嗎?”


    薑黎抬起眼,疑惑道:“怕什麽?”


    霍玨嘴唇動了動:“我殺人。”


    薑黎聞言,幾乎不怎麽思索便頷首道:“怕的,但不是怕你殺人,而是怕那人傷了你。好在你身手好,沒讓那人得逞。”


    誠然,方才瞧見院子裏死了人,她到底是有些犯怵的。


    畢竟是頭一回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麵前。


    可殺人者,人恒殺之。


    那人要殺霍玨,她再是心軟,也不會覺著那人不該死。


    想到這,她話音一頓,望了望霍玨,見他臉色有些凝重,以為她家這位郎君是因著殺了人,這才心裏不得勁的。


    “你沒做錯。”薑黎忙放下帕子,緊緊握住霍玨的手,認真道:“是那人要殺你,你才殺他的。以後若是有人要害你,別說你了,就是我,也不會放過他們!”


    “我就算殺不了他們,也會給你遞刀。”


    小姑娘擲地有聲道,她那軟糯的話音才墜地,霍玨便無聲笑了。


    阿黎大抵是不知曉這話有多動聽。


    平日裏這小娘子拿起刀子殺魚宰雞倒是利索,但真要讓她殺人,怕是連刀都握不穩。


    可便是如此,她仍舊說要給他遞刀,一點兒也不怕那個會殺人的霍玨。


    就像從前,明明他都成了個不能人道的閹人了,但在她眼底,他依舊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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