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接過來的話還沒說出口,林慕華已經把蔬菜拿到了另外一旁。她自顧自地拎著那些裝有蔬菜的袋子,嬌小的身材拎著這麽多菜,多少有些手忙腳亂,看上去十分困難。可不管多難,林慕華的臉上永遠帶著不在意的溫柔笑意。


    “不用你拿,媽媽又不是拿不過來。”


    林素伸出的手臂就停在半空,她被菜農注視著,又被母親溫柔地看著,在這兩種眼神的夾擊下,林素伸出的手臂收了回來。


    而在她收回去手臂後,林慕華總會笑著和菜農解釋一句。


    “這些菜太重了,我都拿不了,更不能讓小素拿。她是攝影師,手很嬌貴的,不能拎太重的東西。”


    菜農聽了林慕華的解釋,也不知道從這解釋裏聽出了幾層意思。而這幾種意思最後匯聚成一層,就是林慕華作為母親對林素實在是沒得說。


    “我尋思著讓小素幫忙拿一些你還可以輕鬆些。”菜農這麽說完,後又笑笑道:“不過你啊,每次都這樣,不讓小素幫一點忙的。”


    “小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能陪著我來菜市場我就很開心了,別的我不要求的。”林慕華笑著道。說完後,她回頭和一旁悶不做聲的林素道。


    “走吧,我們去買魚,給你做紅燒魚。”


    聽了林慕華的話,林素像是被上了一下發條,她應了一聲:“好的。”


    說罷,母女兩人離開蔬菜區去了水產區。


    母女兩人的身影相伴在一起,一個四十多歲,嬌小纖細且有了些疲態。而另外一個年輕輕盈,像是飽含了無數的精力。母女二人的背影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而在這種反差之下,她們手裏的東西形成了更大的反差。


    嬌小纖細有疲態的拿著好幾袋剛買的新鮮蔬菜,且都是又重又大的蔬菜,在這些蔬菜的重壓下,她像是更為疲勞了。而年輕輕盈的則兩手空空,隻是跟在她的身邊,手上什麽都沒有拿。


    菜市場是人流集散地,人多嘴雜,自然也是小鎮信息的集散地。


    看到林慕華,大家想到的多是她的坎坷經曆,還有她對於林素的盡心盡力和母愛偉大。而有這樣的母親,人們討論時自然也不會忘記林素的父親。


    “你看林老師,對小素是真的好。我就讓她給小素拿點東西,她都不舍得讓小素拿。小孩子年輕,都二十多歲了,拿點東西怎麽了。”


    “小素也是幸福,有這麽個媽媽。雖然她爸是個畜生,但有這樣的媽也夠幸福了。”


    “對了,沒聽說她爸怎麽樣了?還在南城?”


    “在呢吧,他那個職業也不能去小地方,就在城裏。聽說現在和新老婆一塊,過得可好了。”


    “呸!小素長這麽大,他連一毛錢的生活費都沒出,估計看都沒看小素兩眼,這男人真不是個東西,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這麽狠。”


    “害,我可聽說他對他新老婆生的女兒嬌得很呐。”


    “那新老婆生的女兒和小素好像也差不多大吧。”


    “前後腳生的。小素隻比那女兒大兩個月。”


    “那個男的真是喪盡天良了。也不是我說,要不是小素攤上林老師這麽好的媽媽,別說攝影師了,估計現在不知道在哪兒打工呢。你要知道,林老師當年跟那男的離婚的時候也才二十歲出頭,長得漂亮又是老師,再婚很容易的。但是林老師為了小素不受委屈,這麽多年硬是自己把小素拉扯大了。你說要是男人能做到這種地步嗎?”


    “林老師做的可不止這些。林老師在家裏,從不讓小素做什麽活兒,她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平時連買塊肉都不舍得。你看除了假期小素回來,我們哪兒能看到林老師買這麽多東西。都是隨便自己買點,一頓熱兩頓的,嘖嘖。”


    “林老師工資也不低吧,小素做攝影師好像也有很多錢,不給她媽媽嗎?”


    “小素的錢給不給她媽的不知道,但是林老師的工資一分不舍得花都給小素攢起來了。”


    “你這些都是怎麽知道的?”


    “害,我外甥就是老師呀。這些事情是林老師跟一個曆史老師說的,那個曆史老師是個大嘴巴,他知道那全校老師都知道了。”


    “林老師也是,知道他是大嘴巴,怎麽還跟他說這些啊。”


    “這有啥,不跟那老師說,我們能知道林老師這麽不容易嘛?好在小素這個孩子,雖然不幫她媽幹活啥的,但也算孝順,每次林老師放假她都回來。”


    “回來好幹什麽啊,都是林老師照顧。你看,魚買好了,林老師都拿不過來了,她還不幫忙呢。”


    “就是啊,就算媽媽不讓,硬拿也要拿過來啊。”


    “我看小素也一般,她就算沒跟那個男的一塊過過,但是基因裏還是有那個男的那種冷血和不知感恩。沒良心啊,苦了林老師。”


    菜市場的菜農們一陣唏噓,滿是對林慕華的憐愛和對林素不懂事的不滿。


    而買好魚的林慕華和林素自然聽不到他們的這些唏噓,在買完魚後,林素和母親一起回了家裏。


    -


    去菜市場滿載而歸後,自然就要開始準備午飯了。林慕華去廚房裏忙碌,林素也挽了袖口去幫忙。可是沒到廚房,就被林慕華趕了出去。


    “別進來,廚房有油煙,別髒了衣服。”


    “髒了我再洗就是了,我洗一下菜。”林素道。


    她說著就往裏麵進,林慕華伸出手臂攔住了,她抬眼溫柔地看著林素,道:“不聽媽媽的話嗎?”


    林慕華話音一落,林素抬起的手臂停滯在半空中,她眼睛看向媽媽,看了一會兒後,把手臂放下了。


    “對嘛。”林慕華笑起來,對林素道:“去客廳等著我。”


    “好。”看到林慕華的笑,林素也笑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她體感出現了問題,剛才挽起袖子不覺得有什麽,可是在媽媽問她不聽話的時候,她的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皮膚像是被冷氣淬過,起了一層汗毛。


    她將袖子擼了下來,蓋住了那層汗毛。


    -


    為了林素回來,林慕華買了一堆的菜,也做了一桌子的菜。最後一條紅燒魚上來,林慕華叫了客廳裏坐著的林素吃飯。


    林素聽到林慕華的聲音後,走到了餐桌旁。餐桌上,她剛回家時,隻有一碗白粥,還有一碟不知道熱了幾遍的藕片。現在,白粥和藕片依然在,與此同時,還多了七八樣菜。菜品豐盛新鮮,和那碗白粥和藕片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林素的目光落在白粥和藕片上,她的眼睛像是被白粥和藕片粘住了,一直沒法移開。在這個時候,林慕華端著紅燒魚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魚來了~”林慕華笑著說了一句,把紅燒魚放在了餐桌上。


    紅燒魚一上來,將這一桌菜也襯托得更為豐盛了,與此同時,將那白粥和藕片襯托得更為寒酸。林素的視線不受控一般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向那白粥和藕片,她的心也隨著這一次又一次地確認反差而像是受到了煎熬。


    這種感覺其實不刺激。有點像是小火慢烘著你的心髒,一點點把心髒裏的血耗幹。耗幹血液的心髒,無法供血進大腦,讓人的大腦連最起碼的思考能力都沒有了。


    在她的目光落在白粥和藕片上的時候,目光內的白粥和藕片被一雙幹瘦的手拿走,最後放在了她的對麵。林慕華拿過來白粥和藕片,而她的目光卻溫柔地落在林素的身上,溫聲道:“吃飯吧。”


    說著,林慕華喝了一口白粥。


    在林慕華喝了那口白粥後,林素像是反應了過來,她起身拿走了白粥,還有白粥旁邊的藕,將所有的飯菜都推到了林慕華的麵前。


    “吃這個。”


    “你別丟了。”


    母女兩人的聲音交匯在了一起。


    林素手上拿著盛白粥的碗,碗已經冰涼了,可見粥也已經涼透了。她想去把粥倒掉,可是林慕華說不讓她丟,她想去倒掉的動作就頓了一下。


    媽媽對她這麽好,她一定要聽媽媽的話。這是林素對她自己的要求。


    她把白粥放到一旁,對林慕華道:“不丟可以,你跟我一起吃這些菜。”


    聽了林素的話,林慕華笑起來,有些無奈:“你這孩子,管我做什麽,隻要你幸福,我就幸福,所以你不用在意我的。”


    林慕華說完,林素沒動,她望著媽媽,道:“你不吃我就不吃。”


    林素犯了擰,若是她不吃新鮮的菜,那她也不動筷子。聽了林素的話,林慕華無法,她拿了筷子。拿起筷子後,林慕華把紅燒魚的魚頭,魚鰭,魚尾的部分全都用筷子切割了,盤子裏的紅燒魚隻剩下了最好的魚肉。切割完,林慕華把紅燒魚不好的部分全部盛在了空碗裏,端到了自己的麵前,對林素道:“好了,我吃這些,你吃魚肉。”


    餐盤裏的紅燒魚被切割得隻剩了魚肉。而這種隻剩下肉的樣子,有些像行屍走肉,沒什麽意識,任人宰割地就躺在那盤子裏。


    林素望著魚肉晃了晃神,雖然林慕華做了退讓,林素卻並不滿意。


    “我自己吃不了整條魚的。”林素說,她說完,看了一眼林慕華碗裏的邊角料,道:“你別吃邊角,跟我一起吃魚。”


    說著,林素就要去拿林慕華的碗。而林慕華哪裏肯讓她拿,她一邊將碗抬起,一邊對林素道:“我不吃呀,我不吃的。”


    她的碗高高舉起,眼睛看向林素,雖然在和林素爭搶,但林慕華的神態卻是不疾不徐的,目光依然溫柔。她笑著看向林素,道:“有邊角吃也不錯了,平時我連邊角都沒得吃。”


    林素的心髒像是被壓了一塊石板。


    沉重的石板壓在心髒上,讓心髒半天跳動不了一下。好不容易跳一下,血液才能供到腦子裏,林素才能思考一下。


    她望著林慕華,想著她剛才說的話,看了母親很久很久,她對林慕華道。


    “媽媽,你不用這麽辛苦。”


    林慕華眼睫輕輕抬起,看向了自己的女兒。


    林素的表情不如剛回來時好看了。她的氣色,像是被鎖在陰潮的地下室,久久不見陽光。她的臉色都有些發白,眼神也有些無神,在進了家裏以後,有點像是被榨幹了光彩。


    望著林素的樣子,林慕華的唇角淺淺勾起,帶起了一個溫柔的笑。


    “我很辛苦。可是我辛苦你幸福,我心甘情願的。”


    林素望著林慕華,她眼睛裏的光隨著林慕華的話,渙散又凝聚。在最後,眼神渙散到有些無神,她望著林慕華,又說出了那句感謝的話。


    “謝謝媽媽。”


    得到感謝,林慕華語氣輕快,笑容溫柔,她望著自己的女兒,笑著道。


    “傻孩子,這是應該的,快吃吧。”


    -


    林素沒有吃了一條魚。


    魚肉剩下了大半,而林慕華是不會讓林素吃剩下的魚的。就這樣,剩下的大半魚肉,被林慕華倒進了垃圾桶裏。


    除了魚肉,還有桌子上大部分的菜,都倒進了垃圾桶裏。


    倒完菜,盤子也都清了出來,林素拿了餐盤去廚房洗碗,還沒進去就被林慕華拿了回去。她讓她回房間休息,林素抬眼看著母親,看了一會兒後,放下碗筷,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林素的房間在二樓向陽的一邊。她的臥室是整個家裏最大的一間,原本向陽的方向是有兩間房的,可是為了給林素更好的生活條件,林慕華將兩間房子打通做了一間,做了林素的臥室。


    林素一個人占據了兩間向陽的房子,她自然就沒有了,她的房子在背陽的地方,以前是做雜物房的,在裏麵安置了一張小床,她就住在那裏。


    林素回到家後,先是去買菜,後是吃飯,像是忙了很久,也一直沒有回到她的房間。進了房間,午後的陽光傾撒,落在房間裏,林素像是要被陽光曬暈了過去。


    頭暈的感覺讓她有些想吐。她吃進肚子裏的紅燒魚,一塊塊碎掉的魚肉像是在她的胃裏瘋狂亂竄,拚接,林素感覺下一秒她就能幹嘔出來。


    她仰起了頭,將這種感覺咽了回去。


    短暫地咽回去後,為了防止這種感覺再次翻湧上來,她轉移注意力,打量了一眼自己的房間。


    這間房子林素住了二十年。


    房子的空間很大,布置得也是溫馨豪華。因為長久日曬,房間裏甚至有很好聞的陽光和家的味道。


    這間臥室,沒有一絲絲毛病,溫馨漂亮得像是小時候買了洋娃娃後,精心布置的娃娃屋。而她,也像是個被養在屋裏的娃娃。


    不過娃娃沒有意識,她有意識。


    林素的意識像是電流,短暫的存在了一秒鍾。在這一秒鍾裏,她的腦海裏清晰的浮現出了陶牧之的臉。


    一旦浮現,他的臉就在她的意識中定格,林素一直想著他,在想著的時候,她的眼睛裏逐漸浮現出了些光彩。


    她回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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