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將是最孤獨的魔,她的執念使她與所有的魔為敵,她的身份讓她被排除在人世之外。從今往後她隻能如同遊魂野鬼一般徘徊在罹都,繼續著她永遠也不會終結的複仇。


    “癡兒。”曈輕聲感歎,轉頭又一次的走進了那被聆璿拆毀了大半的高塔。在塔內,鬼蛛娘仍然被釘在玄晶石雕成的塔壁上,聆璿那家夥帶著阿箬逃走的時候並沒有順手將鬼蛛娘給放下來。


    “你何苦呢?”曈臉上倒是並沒有怒色,像個為頑劣幼兒而無奈的慈母。


    封在鬼蛛娘口舌的禁製被曈所解開,能夠說話之後,鬼蛛娘迫不及待的大哭了起來。七千年前雲伽死去的時候還是孩子,七千年來一直用著雲伽軀殼的鬼蛛娘盡管很多時候狡猾精明,但內心深處依然有一份孩子氣,受委屈了喜歡大哭,哭聲尖利刺耳,吵鬧得很。


    “你再哭,我讓你永永遠遠被釘在這座塔上,不得自由。”


    鬼蛛娘訕訕閉嘴。


    “你終究還是去找阿箬了。”


    “您這不早就知道了麽?”鬼蛛娘撇嘴,“您料事如神,啊不對,神都比不上您。這世間所有的人與事,哪個不是掌握在您的手中。您呀,是早就算計好了吧。先是和我聊起雲月燈,故意刺激我想起她,而後又讓長桑他們去攻打無名穀,使我因為擔心雲月燈那個轉世而方寸大亂。我想要帶她走這一點想必您也早就料到了,不然畫在我手上的那道符咒是怎麽來的?那小姑娘在看完前世的記憶後必然會來找您,這點您也算準了。嗬——”一直以來在魔尊排名中都屈居末位的鬼蛛娘酸溜溜的咋舌,“您可真是厲害,欺負我真是折了您的身份,您該去稱霸六界,一統才是。”


    曈不理會鬼蛛娘的諷刺,轉身就走。


    “慢著慢著!快把我放下來啊!”鬼蛛娘急了,“我不亂說話了還不成麽?您生氣了?”


    曈抬眸看著鬼蛛娘,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比起聆璿那尊玉雕,她才更像是冰冷的死物,“把你放了,你又會去找阿箬。”


    鬼蛛娘沒有撒謊,老老實實承認,“嗯。”


    “魔向來執著,心中若沒有一份經久不散的怨恨,又如何稱得上是魔?”曈感慨。


    “怨恨麽……怨恨是有的,隻是比起怨恨,我的那份感情更像是困惑。七千年前我是被雲月燈殺死的,她殺死我的時候我有個問題沒來得及問出去,於是七千年來我一直在思索那個答案。”


    曈頭也沒回的離開,“所以我不能放了你。現在的阿箬不是雲月燈,她回答不了你的問題也擔負不起你的信任。”


    “那你什麽時候放了我?”鬼蛛娘氣急敗壞的問。


    曈輕輕一笑,“時機到了的時候,我自然會放開你”


    這一回答讓鬼蛛娘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蜘蛛”這個名號其實更適合曈,她才是步步織網,將所有人都困在蛛絲上任她擺弄的蜘蛛。


    **


    風九煙在阿箬失蹤之後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鬼蛛娘用脅迫的方式帶走了阿箬,並沒有動用什麽毀天滅地的法術,留在原地的魔氣也就並沒有多少。不過這裏是罹都,又不是上洛城,阿箬總不可能是隨處亂逛然後在熱鬧的集市迷了路,整座山穀都發現不了她的蹤跡,那麽她一定就是被魔族給抓走了。


    風九煙的第一反應是殺到魔巢直接去找阿箬。那個叫曈的怪物一早就表現出對阿箬的興趣了,現在阿箬說不定就在她的手上。


    至於無名山穀的修士他完全沒有考慮過,如果一會魔族反攻,那就反攻好了,他們的生死和他有什麽關係——他本來就是妖,這樣想著的時候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


    然而就在他即將要動身的時候,他聽見了天空傳來的嘶鳴聲。三頭紅羽的孔雀又一次的朝著他撲了過來。


    他的運氣是真的差到了極致,才打算去找阿箬,平寧羽便殺了過來。魔族在休憩了片刻之後重整旗鼓,他現在想走也走不了。


    “平寧羽,你我之間的仇怨日後再了結如何?我不想與你在此糾纏不休!”他一邊招架著對方的攻勢一邊試圖勸說平寧羽。


    紅孔雀驀然化身為人形,發出了嘲弄的大笑,“風九煙啊風九煙,你也有今天?你跪下求我我也不會放過你,還記得七千年前你是如何殺光了我一家老小麽?你洋洋得意的搶去了我的王座,可是你看看你又做得如何?呸!你這個妖王當得還不如我,你也有臉與我來爭?”


    風九煙忍不住在打鬥的過程中嘲弄了起來,“平寧羽你也配稱王?你就是個暴君,你忘了你掌管妖界的時候造下了多少孽債麽?如果不是我——”


    講到這裏他忽然說不下去了。


    平寧羽稱王的時候縱容妖族肆意殺戮,那是之戰的末期,曾經在六界叱吒風雲的兩族都沒有精力去理會妖的事情,於是群妖們趁機胡來,那可不僅僅是在人界興風作浪那麽簡單。


    冥冥之中自有天道掌管著世間一切的是非曲直,妖族太過猖狂,早晚是會遭受報應的。風九煙將平寧羽從王位上拽下,之後約束著群妖過了幾千年相對安穩的日子,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救了妖族。否則天罰早就降下,妖界未必會有如今的興旺,翬羽城也不會成為六界之中馳名的享樂之地。


    可是七千年前風九煙之所以會成為王,是受了雲月燈的安排。


    他本身難道沒有拯救妖族的意願麽?他真的隻是像個偶人一樣按照著雲月燈的意思行事麽?


    不……其實不是的。


    就在這時風九煙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七千年來不管是他還是外人,都覺得他對雲月燈一往情深,生生世世都在尋找她的轉世,當年還曾為了她而奪下了妖王的位子。可是現在仔細想想,就算沒有雲月燈,難道他就不會去做妖王了麽?就算當年他沒有爭權奪利之心,可是妖族的存亡安危,他就真的完全不顧了麽?


    不是他一往情深甘願為雲月燈付出所有,而是雲月燈恰好和他站在同一利益點上。


    包括他七千年來一直在尋找雲月燈的轉世其實也是一個道理。他何嚐不知道輪回過後的轉世就不再是雲月燈,即便將她找回到自己的身邊,也無法複製當年的朝朝暮暮,他要尋找雲月燈的轉世其實是為了……


    一個愣神之間他被平寧羽刺中,吐出了一口血。


    他其實是為了阻止雲月燈的那個計劃。


    雲月燈在七千年前定下了那個振興人族的計劃,之後她的每一世轉世都會以早死為代價,推動著那個計劃實施。而他不能看著雲月燈實現她的心願,因為……


    平寧羽驀然法力,將風九煙從半空中擊落。他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輕飄飄的墜下大地。七千年來自以為是的情深被他自己所戳破,他忽然間想明白了自己潛意識裏所渴求的,其實並非雲月燈。


    第115章 逃出去


    地麵上有數十魔族舉起了兵刃張開了血盆大口, 隻等著風九煙墜落之後一股腦的撲上來將他分而食之。


    這時卻忽有劍修趕上前來,眨眼間將那地麵上的魔人悉數斬殺,在關鍵時候救了風九煙一命。


    “妖王沒事吧?”其中一名藍衫的劍修接住了風九煙, 詢問這句話時眼中的關切不似作偽。


    妖與人之間的矛盾不算太深,卻也絕對不淺。平寧羽做妖王使縱容群妖不知屠戮了多少人族,後來風九煙奪得了王位,雖然對子民多有約束, 經過了七千年的時間, 漸漸地妖與人也不複最初的和平。近百年來隨著人間紛亂四起,越來越多的妖精擅離妖界前往人世胡鬧,而被修士殺死的妖也多不勝數。這也就導致了風九煙和這些修士一碰麵時就互相憎惡, 阿箬還在的時候, 是多虧了阿箬從中調停他們這才勉強聯合起來將魔族擊退了一次。現在魔族卷土重來, 能夠居中斡旋的阿箬下落不明,這時候卻有修士主動站出來幫風九煙,這點讓風九煙頗為驚異。


    他從那藍衫女修懷中晃晃悠悠的站起身, 倒也不是害怕自己給這小姑娘添麻煩,完全是出於本能的防備著這劍修暗算他。


    但是那小姑娘是真的什麽都沒做, 見他狼狽抹去嘴角鮮血卻又控製不住又吐出一口血之後, 還很是好心的問他:“我浮柔劍宗有絕好的治傷靈藥,妖王陛下可要一試?”


    風九煙看向她的眼神中有著藏不住的狐疑, 那女修無奈的歎氣,“在下浮柔劍宗, 公孫無羈。”她率先自我介紹,希望能以此打破這尷尬的局麵。


    廝殺聲從四麵八方傳來,群魔又一次的包圍了這座山穀,這座山穀中的所有人都在陷入苦戰之中。而這些浮柔劍宗的修士們願意來救風九煙, 是因為他們已將風九煙看做了可以並肩作戰的同袍。


    意識到這點後風九煙有微妙的愧疚,他一開始可是打算拋下這些人不管,直接去找阿箬的。


    “戰況如何?”稍稍振作之後,他向那藍衣女修問道。


    公孫無羈利落的挑劍刺死了一名意欲偷襲的魔族,回答:“並不算好,但也不至於有多差。我輩皆在苦戰之中,衝出包圍大約已經不大可能,隻願能夠多斬殺幾名邪魔,便也不虛此行了。”


    “不虛此行……”風九煙運起法力,細藤巧妙穿梭在刀劍之間,為這些劍修們助陣,“若是真的要你們葬身罹都,你們難道也心甘情願?”


    “陛下,先別說什麽甘不甘願了。”回答風九煙的是另一名身穿紫袍的修士,他在說話間挽起淩厲的劍花,斬下了逼到他麵前一名邪魔的頭顱,“我輩修行的意義就在於斬妖除魔,匡扶正道。隻要罹都的魔對人世有威脅,我輩的義務就是將他們阻攔在這裏,哪怕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真是豪邁。”風九煙笑了。並肩作戰似是能無形中拉近不同人之間距離,不久前風九煙還在防備這些修士,而現在他則開始欣賞他們了。


    “陛下一定以為,我們這些人是各懷目的進入罹都的,出了危險一定會想著不擇手段的逃——”公孫無羈被一名魔族刺穿了肩窩,風九煙上前用樹藤瞬間絞殺了那魔族,一回頭公孫無羈已然像個沒事人一樣重新提劍殺入了群魔之中,血花四濺的同時她朗聲對風九煙道:“這可大錯特錯,我們來到罹都的確有自己的私心,為了覓寶、為了尋一個飛升證道的機會,這些都是我們的原本的目的,然而雖是懷揣著這些目的——”


    她的話風九煙聽不出清楚了,因為她已經陷入了一大群魔族的包圍之中。風九煙隻能奮力拚殺,試圖將她救出,但能不能再看到一個活生生的她,那就不好說了。


    不過公孫無羈要說的內容,風九煙實際上已經猜到了。


    縱然他們這些修士不一定全能做到毫無私心,可在大是大非麵前,他們從來不會鬆懈。


    千萬年來,真正能從凡人飛升成神的又有幾個呢?大部分的修士心裏其實清楚這一點,他們在踏入道門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要成為縹緲遙遠的神,習得一身高強的仙術,能為自己延年益壽,也可以守衛這天下的黎民眾生。


    雲月燈與神明定下契約,她率領著眾生予諸神供奉,讓子孫後世代代信仰他們、崇奉他們,但同時她也有條件,條件之一就是她將大批根骨絕佳,生來即有靈竅的人類孩子送到了神的跟前,讓神收他們為徒。


    那些人類在學得了神明法術的那一刻起便不再算是凡人,他們成了修士,獨立與人世之外,在高山深穀之中創立了各自的門派,傳承各自的心法,也傳承除魔衛道的信念。


    當然,從來不乏有修士高高在上又冷漠自私,隻一心想著自己的長生不死,可更多的修士還是如眼前的公孫無羈一樣,死戰於罹都半步不退。


    這些人修習了仙術,一心想著成為神,但他們在成為神之前,仍舊是站在人的立場上的,現在,至少現在他們還是“人類”。有著人的心與熱血。


    “你當年想要保護的,就是這樣一群家夥嗎……”風九煙又一次的想起了雲月燈,那個一生都在為人族而嘔心瀝血的雲月燈。


    天空中傳來了可怖的咆哮,緊接著一隻巨大的怪物從空中墜下——或者說,是被什麽狠狠的砸下。那怪物身如長蛇,渾身卻長滿了纖細的觸手,醜陋猙獰,落地那一瞬間揚起浩大的煙塵,它墜落的地點距無名山穀還有一段距離,然而傳來的震動卻連風九煙都能感受得到。


    “子藏……子藏死了!”


    “子藏被殺了!”


    頭頂徘徊的魔族中有部分尖叫了起來,或是驚訝或是恐懼。


    子藏……魔尊子藏死了?風九煙都吃了一驚。


    他仰頭看向子藏墜落的那片天空,想要知道究竟是誰殺了堂堂魔尊。罹都漆黑無光的雲層翻湧,忽然間有一個女人破開了雲波殺了出來,那是綠卮夫人,但又仿佛不是她。


    她和之前離去時已經不一樣了,可唯一不變的好像好像就是她對魔族的痛恨,在殺死子藏之後她顯然也受了不輕的傷,風九煙看見她身著絳紅色的裙裳,但那其實不是紅衣,而是她那身層層疊疊的宮裝被浸染成了血的顏色。可是她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疼痛,在殺死子藏之後又朝著無名山穀撲來,眨眼間就到了平寧羽的麵前——它是所有魔中最顯眼的那一個,赤紅的羽毛和巨大的身形讓綠卮夫人一眼就注意到了它,她惡狠狠的撲到了平寧羽的身上,然後一口咬住了對方的脖子,就像是一隻嗜血的凶獸。


    **


    聞雨來向來不擅長戰鬥,所以當魔族又一次襲來的時候,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帶著自己的妹妹趕緊跑。


    他們已經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無名山穀,以聞雨來的聰明不會意識不到留在那裏才是最危險的。雖然山穀裏有著很多法力高深的修士,可那裏也被魔族視為了最大的目標。


    聞雨來沒有多麽高深的理念,他和公孫無羈之類的修士不一樣,他隻想帶著自己的妹妹好好活著,就像是竄在陰溝裏的老鼠,不體麵不光彩也不要緊,隻要活著就夠了。


    可是即便逃離了那座混亂的山穀,在罹都之中橫衝直撞也是個死。他還記得自己當時要進罹都的目標是為了找回望春汐遺失的神魂,當年望春汐用神魂做代價換取他們兄妹倆一起逃離了罹都。


    曈是唯一的線索,聞雨來現在仍不知道望春汐當年是怎樣與天道達成交易的,隻知道望春汐曾經見過曈。那麽他現在就應該去找曈。


    隻不過曈哪有那麽好說話,要怎樣才能打動她,讓她願意給他們兄妹一條生路呢?聞雨來疲倦的癱倒在地,思索著這個複雜的問題。


    也許他應該給曈一份禮物做投名狀,曈好像對那個叫阿箬的姑娘很感興趣,在倉促出逃之前,他其實應該把阿箬也順手抓到的。


    不過他也就是想想而已,一來阿箬身邊跟著風九煙,他不敢得罪妖王;二來……這樣做終歸是太過卑劣了。


    可是不卑劣他又當如何呢?他疲憊的倒在地上,轉頭看向一直默默站在他身邊的妹妹,“春汐,我們要怎樣才能活下去呢……”


    其實他並沒有指望妹妹能夠給他答案,望春汐癡癡傻傻,永遠隻會木訥的追隨她的哥哥。


    可是這時她卻開口了,“大樹……”


    “什麽?”聞雨來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


    “大樹……大樹……找到……逃出去……”


    大樹?罹都寸草難生,怎麽會有樹木。找到樹木就能夠逃出去了?聞雨來狐疑的思索。望春汐已經有多年不曾開口,在這種情況下努力掙紮著說出來的,想來是有深意。


    第116章 醒醒


    “春汐, 咱們真的隻有找到樹才能出去嗎?”在經曆過了那樣多的事情之後,聞雨來對罹都其實已經產生了一種恐懼。第一次進入罹都的時候他曆經九死一生,第二次來到罹都, 他又碰上修士與魔尊之間的惡鬥。老鼠膽小,受驚之後就會馬上將自己藏好,性格如同老鼠一般的聞雨來現在也隻想趕緊離開危險之地,一聽說有逃出罹都的方法, 他整個人都變得雀躍。


    “不過不行, 我還得去找曈。”滿腦子都是逃生的聞雨來在看見妹妹呆滯無神的眼睛之後稍稍冷靜了些許,他還記得自己進入罹都的目標是什麽。當初他不辭辛苦設下圈套,不就是為了能夠來到這裏拯救自己的妹妹嗎?現在妹妹還沒有救到, 絕不可以半途而廢。


    “我們還是去找曈, 等找到曈, 拾回你丟失的神魂,我們再去想離開罹都的辦法。”


    一向木訥隻會聽從兄長吩咐的望春汐卻是在這時不住的搖頭,就好像她的神魂已經回來, 能夠判斷是非對錯。


    “你要我去找那棵樹?”聞雨來試探著問道。


    這一下望春汐拚命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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