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次的時候,阿箬總算是在上洛城中找到了望春汐。雖然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望春汐也是假的。可這個虛假的望春汐繼承到了現實中的望春汐的法力,也和真正的望春汐一樣肯聽她指揮。


    望春汐受她命令與天衢閣主決戰,這是阿箬距勝利最近的一次。天衢閣主顯然隻擅長掐指算命而不擅長戰鬥,沒多久就敗在了望春汐的重劍下。


    但他在落敗之際,叫來了天衢閣的弟子。他的弟子們不一定有他那樣善於卜算,但戰力都頗為不俗。在他們的圍攻下,阿箬和望春汐最終一塊被殺。


    ……


    第五十三次。


    這一回耗費的時間比以往都要久,阿箬沒有馬上去殺天衢閣主。她用了大約幾個月的時間策反了天衢閣中實力最強的弟子,告訴她殺死閣主之後她就會是新的閣主,讓這個弟子去暗殺天衢閣主。


    然而這一次她又敗了。沒有背叛可以瞞過天衢閣主手裏的龜甲。


    ……


    第八十二次。


    這一次醒過來的阿箬已經瀕臨崩潰,直接撲上前去對著天衢閣主又抓又撓又咬。


    當然,這樣發泄的後果就是慘死。


    第八十三次。


    醒過來的阿箬眼裏一片空白。她仰頭將金樽中的美酒喝下,然後放下了酒樽轉身離開了這座小院,走的時候麵如死灰,好像生無可戀隨時準備自我了斷。


    事實上她是真的有些想死了。殺死天衢閣主,破開幻境,這是怎麽都不肯能完成的任務。


    “愚公移山都不至於有這麽難……”她隨意找了口有水的井,依靠在井壁邊喃喃自語。


    “可是在你們凡人的傳說中,那幾座大山不是被挪開了麽?”有個人這樣問道。


    這聲音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她曾經無數次思念擁有著這口嗓音的人,陌生是因為,她在幻境中已經不知道度過了多久,再聽到這人開口,恍如隔世。


    聆璿不知什麽時候坐到了她的身邊,銀發在月華下清亮如水。


    阿箬怔怔的看著他,以為自己會大哭,會恨不得一把擁抱住他然後尋求安慰。但她最終沒有這樣做,她的精神狀況似乎比自己預想中的還要堅強一些,在與聆璿對視的過程中,之前的疲倦、委屈都漸漸消散,她最後也隻是平淡的同他說:“幫助愚公移開那幾座大山的,是上天的神。傳說中神明被他的意誌所打動,使用神力搬開了愚公門前的兩座巨山。”


    “你也可以求助於我啊。”銀發聆璿將下巴擱在了她的肩上,眼神如無聲的邀請。


    阿箬並不介意引來外援,如果真的老老實實用自己的實力,那麽她一開始連武器都不該用,更不該找望春汐、找天衢閣弟子。


    然而她現在是真的很累了,累到連幻境都不想出了。她癱倒在地上,問了聆璿一個問題,“你是真正的聆璿麽?不是幻境中的假人?”


    “當然不是假的。天衢閣主那點道行,還沒有資格複製一個我到他這簡陋的幻境中。”


    “你之前就一直有能力進入這幻境中?”


    “……是。”


    “那你還看我被折磨了這麽多次!”阿箬一怒之下坐了起來。


    銀發聆璿沒有料到她的話題會忽然拐到這方麵,頓時呆滯。


    “能帶我離開幻境回到現實麽?如果你可以,我還殺什麽天衢閣主啊我!如果你說不行,那就有多遠滾多遠,你個廢物——”阿箬是真的已經精神崩潰,脾氣暴躁的指著銀發聆璿就罵了起來。


    “……我不能。”銀發聆璿說。


    阿箬沒有再罵下去,她仰望著幻境中的星空,忽然間無比平靜。


    第136章 第三關


    “在看什麽?”聆璿問她。


    “看星星。”阿箬指了指天穹, “幻境中的星空,與現實中一樣寧和美麗。而在現實之中,我疲於奔命, 已有多日未曾有時間仰頭好好看一眼頭頂的星星。既然這是幻境,既然天衢閣主也不會主動過來追殺我,我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好好休息,看一看星星月亮, 也算是忙裏偷閑。”


    “如果回到現實, 你會感覺很累?”


    “很累,累極了。”


    “那……你還會想要回去嗎?”


    “說實話有些不想了。”阿箬癱倒在地,有氣無力的回答:“幻境和現實既然如此相似, 我又何必執著於現實?在這裏我是太祝, 一呼百應, 榮華無限。所有的煩惱都可以在聲色歡愉之中被拋卻,我不必去操心什麽天下安危,不必去想自己注定早夭短壽……也不必在意什麽聆璿。我可以不管你那個本體, 反正他也不喜歡我,而在幻境之中, 我隨隨便便就可以找到像他的人。要不……你留在這裏陪我也是一樣的。你不是不喜歡你的本尊嗎?現在你該滿意了, 我不去找他了。”


    銀發聆璿臉上沒有喜悅,“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阿箬閉上眼睛, 好像是睡著了。過了好一會才慢悠悠的說:“可是就這樣認輸,也未免太窩囊了。”


    “知道嗎?天衢閣主不久前曾問過我兩個問題。”她又道:“他問我人能否可以追逐太陽、觸碰到月亮。我那時以為不能。”


    “那現在呢?”


    “現在我想, 我大約是不能,可世上有千千萬萬的人,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天分和本事。追星逐月雖難,總會有人能夠辦到。就算現在沒有人能辦到, 也許……也許在未來,後世子孫中也會有人能夠辦到呢。”


    她從地上爬了起來,盡管還是有氣無力,眼神卻是清澈而堅定的,“走吧,去找天衢閣主,殺掉他,然後設法離開這個幻境。”


    人類是弱者,弱者的尊嚴也就那麽可笑的一點點。然而她就是不願意失去那一點點的尊嚴。哪怕她一次次的嚐試在天衢閣主眼中看來無聊至極,她也還是要繼續去試。


    日與月遙不可及,但未必真就永遠不能觸碰。天衢閣主看似強大,但誰說他就不能被殺死?八十多次的挑戰,她有好幾次都是隻差一點點就能成功了,這時候認輸簡直是對不起過去的自己。


    銀發聆璿跟上了她。


    “你既然不能作弊,你又能幫我什麽?”阿箬真心實意的問。尊嚴是很重要,但也不能不懂變通,如果確有捷徑可走,又何必浪費時間去繞遠路。


    “我可以指點你啊。”銀發聆璿回答,“不能幫你作弊,是因為我除了是聆璿之外,還是太祝的法器。太祝的挑選有一套規則在那裏,盡管那規則時常變化,但無論怎麽變,我都不可以直接插手。不過我在太陰宮待了七千年,每一任太陰宮的主人是如何走到我身邊的,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指點不算是作弊麽?”阿箬蹙眉,“若是違背了規則,你會有怎樣的下場?”之前她頭腦不冷靜的時候的確對他大吼大叫過,讓他幫不了自己就滾,但這並不意味著她不關心他的安危。


    “指點當然算是作弊——”銀發聆璿笑著說:“這也是為什麽之前我一次都沒有出現在你麵前的緣故。”


    他們並肩行走在夜幕中的含光長街,而這一次街上的行人統統不見,車水馬龍化作了泡影。也許這是因為銀發聆璿走在阿箬身邊,天衢閣主已經發現了他,知道粗淺的幻術不能蒙騙他,於是也就撤去了一切的虛像,收束靈力,嚴陣以待。


    “不過,”他繼續道:“現在不算是了。”


    阿箬暫時沒能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她隻看見前方路口有白霧嫋嫋飄散,霧氣越來越濃,像是要將她吞沒一般。


    自從在罹都與曈交手之後,阿箬便有些害怕看似無害的霧氣。她下意識的想要後退,卻在後退之前看到了天衢閣主。


    天衢閣主出現在了霧氣之中,而且不止一個,每一個路口中都走出了一個身著廣袖寬袍的他。一個天衢閣主就已經足夠難對付,現在一口氣居然又多出了這麽多個。


    “你學過巫官的請神舞嗎?”銀發聆璿在這時忽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學過。”阿箬一邊警惕的盯著一步步走開的天衢閣主,一邊回答道。


    “請神舞發展了七千年,流派各異,但最初都是源頭都來自於七千年前雲月燈創造的那一支。現在,試著將那支舞跳出來,我為你伴奏。”


    “跳舞?”阿箬錯愕的瞪大了眼睛。


    銀發聆璿輕輕擊掌,風中忽然傳來了清脆的響聲,那聲響似是有千萬枚玉珠在風中輕輕叩擊,柔美空靈至極。


    但阿箬聽得出,這並不是配合請神舞的樂曲。


    這是……將請神舞給倒了過來。


    她忽然明白了,請神舞倒過來,便是“驅神”。


    她將請神舞的動作倒著跳,這是一支不怎麽柔美的舞蹈,每一個動作都掃起淩厲的勁風,比起霧,這更像是劍法或者刀法,能夠破山裂石的那種。


    可她手中沒有劍,她也沒有可以供她調動的靈力。


    這時銀發聆璿握住了她的手,從這一刻他成了她的劍。


    阿箬並不是真正的巫官,請神舞本就學得不大流暢,將這支舞倒過來跳,更是動作笨拙肢體僵硬,可是銀發聆璿始終都沒有放開她的手,既像是在指引她,又像是在配合她。衣袂在旋轉中飄揚,如同是蝴蝶的翅膀,到後來這支舞越來越流暢,阿箬腳下邁出的每一步,都構成了一個複雜法陣的筆畫,銀發聆璿眼中有淡淡的玉色光芒,視線落在阿箬的身上時,似是溫柔迷離,又仿佛聖潔悠遠。


    “目前你遇到的考驗,是七千年來最難的一次。但——也並不是太難,相信我,雖然三場考試的規則都是天衢閣主製定的,可是他也沒有太過為難你。每一場試煉都給你留下了生路。你隻要用心,就能夠解開。”


    “第一場試煉我算是過了嗎?”


    霧氣好像比之前要淡了,一步步逼近的天衢閣主沒有再往前走。阿箬用餘光觀察他們,在幻境的月色下他們就好像是一個個紙人。


    “顯然是。”銀發聆唇角含著促狹的笑,“不過,你的通過方式違背了天衢閣主原本的料想。第一場試煉原本最殘酷,讓你手持刀劍,去殺死你的同胞。這是要教會你什麽是犧牲,有時候為了更高的利益,必需死去一部分的人。”


    “此話怎講?”阿箬不再關注天衢閣主的動向,一道看不見的結界仿佛隨著舞曲的演奏而成型,她不必再擔心自身的安危問題,隻專心的沉浸在這一支驅神舞中。


    “你是雲月燈的轉世,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你的確因為她的緣故得到了很多東西。如果太祝一定要救世,你比所有的姑娘都更合適,因為你擁有的東西比她們多,你比她們的能力更強。你殺死她們,可以救更多的人,她們殺死你,卻沒有辦法完成你能夠完成的事。”


    阿箬輕輕皺眉。這樣的話讓她感覺到不適,可是她沒有辦法反駁。


    想了一會,她明白自己不適在哪裏了。鬼蛛娘,那張小小的孩子臉一下子從她腦海中閃過,她意識到了第一場比試的目的,“第一場比試,是在模擬雲月燈的前半生麽?她是聖人也是罪人,為了整合人族的力量,她曾發起過一場又一場的戰爭。她手中同胞的血,其實不比妖魔更少。”


    “沒錯。”銀發聆璿回答她,“第一場試煉的目的就是要讓你去體會雲月的處境。看你願不願意為了更大的目標,去承擔罪惡。”


    “但我並沒有成為雲月燈。”


    “你做出了和他不一樣的選擇。這很好,你本來就不是她,沒有必要要像她。”銀發聆璿說道:“之後第二關……”


    “就是咱們眼瞎正在經曆的這一關?有什麽問題嗎?”


    “不,第二關你已經通過了。”


    阿箬詫異的看向周圍那些仍然存在的天衢閣主。


    “第二關是讓你見識到了上洛的奢靡浮華,考驗你能否在欲望中堅守本心,在挫折裏能否做到不折不撓。不管你有沒有殺死天衢閣主,你都已經通過試煉了。”


    “那我現在……”


    “現在你在第三關,這是我的主場。七千年來,不管挑選太祝的方式如何改變,第三關永遠是我來主導,由我來選擇,有資格做我主人的是誰。”


    這也是為什麽七千年來雲月燈的轉世即便會有不同的出身不同的閱曆,仍然能成為太祝的原因。因為最終也是最重要的一關由他來一錘定音。


    “現在,第三關的內容,便是清繳這座幻境中的敵人。而你身邊有我,你將無往不利——”他握著阿箬的手指向前,指尖所對著的天衢閣主,在霎時間化作雲煙。


    第137章 太上皇


    驅神舞的最後最後一個動作完成, 幻境中上洛城內的大霧散去,每一個路口站著的天衢閣主隨著大霧的消散而破碎成灰。


    明明之前那八十次阿箬絞盡腦汁都沒能殺得了哪怕一個天衢閣主。而現在他們卻一起灰飛煙滅,風一吹後什麽都不剩下。


    一舞結束之後, 阿箬站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過神來。驅神舞並不算太長,可她卻在這一支舞中好像感受到了地老天荒、滄海桑田。到最後她甚至看見了七千年來曆代太祝的身影,那些女子形貌各異,年歲不同, 無一例外的身著素潔銀裳, 神態悲憫。


    玉珠的響聲在舞樂結束後仍沒有停歇,交織成了新的樂章。在這樂章中銀發聆璿又一次的握住了阿箬的手,然後化作了一顆明珠。


    第三關, 你通過了。


    第一關砥礪心性;第二關考驗信念;第三關隻看聆璿的態度。而認真算起來, 最後這一關她很早之前就通過了, 在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他就已經接受他了。


    幻境破碎,她又回到了現實的世界, 坐在太陰宮門前的石獸旁,看著滿地零散的木材和繩索。夜幕靜悄悄的, 黎明仍未到來, 她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大夢初醒,竟不知該作何感想。


    “太祝大人。”直到清冽的女聲喚回了她的意誌, 她抬頭,看見了樂長老。這個女人在第一關結束的時候來到太陰宮的, 之後她墮入幻夢,而樂長老大概就一直沒走,隻默默地在一旁觀察著她。現在看她醒了,樂長老便走了過來朝她躬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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