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琢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沉思片刻:“父親可否容孩兒問張大人一個問題?”


    沈勉之頷首。


    沈琢轉身,衝張大人行了一個拱手禮:“敢問張大人,小廝口中的花宴,是何時在何地舉辦的?”


    張大人年過四十,方得這一女,自然是寶貝的跟眼珠子一樣。


    現在不知道,是被沈家哪個兒子謔謔了,他自然是恨得牙癢癢,但見沈琢這般禮數周全,還是忍著怒氣答了:“四月十八,馮府花宴。”


    “四月十八?”沈琢怔了一下,搖頭道:“四月十二是亡母生祭,在下於四月十一日清晨,便動身去了京郊佛寺,在那裏為亡母抄了七日佛經,直到四月十九方歸。”


    張大人還沒說話,沈瑜這個不開眼的已經開口了。


    他道:“你以為你不在華京,就洗清楚嫌疑啦?我告訴你,你做夢!張小姐要約的人,那日並沒有去花宴。”


    說到這裏,跪在地上的沈瑜聳聳肩,一臉無賴相:“所以你跟我,都有嫌疑。”


    沈瑜想的簡單。


    既然他洗不清嫌疑,那他也要把沈琢拉下水。這突如其來的髒水,不能隻髒他一個人!


    沈瑜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


    隻一眼,沈琢便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


    沈琢收回視線,突然覺得站著有些累,他想坐著。


    沈琢便也不拐彎抹角,索性直奔主題:“張大人若不信,可派人去查,在下歸京近一載,因身子的原因,從不參加任何宴會,平日基本隻往返相府與佛寺,若我與張小姐當真有什麽,將她約去佛寺,豈不更好?”


    說完,沈琢單手捂著胸口,眉心微蹙,輕輕喘息著。


    沈勉之掃了他一眼,冷漠道:“坐。”


    “多謝父親。”


    沈瑜:“!”


    張大人雖然生氣,但也不可否認,沈琢說的言之有理。


    且他觀沈琢的行為舉止,頗有君子風範,不似那等宵小之徒,那騙了他掌上明珠的,便隻能是沈瑜這個紈絝了。


    張大人一拍桌子,將矛頭又指向沈瑜:“二公子現在還有什麽話可說?”


    “我不服!”


    明明他們兩個都有嫌疑,可憑什麽,沈琢能坐著,他就得跪著。


    沈瑜剛將一條腿支棱起來,沈勉之一個眼神過來,他立刻又老老實實跪下了。


    但人是跪下了,他嘴卻沒停。


    沈瑜道:“你女兒不檢點,與人珠胎暗結,跟我有什麽關係?”


    他這話,簡直戳在了張大人的肺氣管子上,張大人氣的立刻跳了起來。


    “你——!”


    魏晚若也當即嗬斥:“阿瑜,慎言!”


    “我慎言什麽?娘,這事要是跟我沒關係,讓我說,我都嫌髒了我的嘴呢!可他們非要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那就怪不得我!”沈瑜劈裏啪啦道:“你說你女兒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你有證據嗎?別扯花宴的事,她在花宴上要見我,那是她的事,跟我有什麽關係?萬一是她見我長得風流倜儻,愛慕於我,求而不得,才用這種下三濫的方式……”


    “你放屁!”


    張大人是個進士出身,說話一貫斯文,這是他第一次說這麽粗鄙的話。


    他家櫻櫻性子溫婉靦腆,平日裏最是守禮不過了,若沈瑜不是孩子的父親,她又怎會在花宴上,私下約他相見?


    可事到如今了,沈瑜這廝卻還不肯承認!


    張大人氣的臉紅脖子粗,不過沈瑜剛才那話,倒也提醒了他一件事——


    “你撒謊!”張大人道:“你說你沒見過我家櫻櫻,可你明明曾調戲過她。”


    沈瑜向來是嘴比腦子快,張嘴就道:“放屁!小爺什麽時候調戲過她了?”


    “兩個月前的廟會上。”


    兩個月前的廟會上,他調戲過人嗎?!


    沈瑜撓了撓頭,想了好一會兒,這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當時他跟一眾狐朋狗友去逛找樂子,他劃拳劃輸了,就有人指著一個杏色裙子的姑娘,出主意讓他去調戲那姑娘。


    沈瑜其實不大想去,但又不想在朋友麵前跌了麵子,最後還是去了。


    結果誰曾想,那姑娘是個水做的,他手都沒碰到她,她就哭了。


    嚇得沈瑜隻說了幾句騷話,就落荒而逃了。


    所以那個姑娘,是這個大嗓門的女兒?!


    這他娘的也太巧了吧!


    “現在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沈瑜被張大人的聲音震的耳朵發麻,底氣不足道:“是,當時我是調戲過她,但我發誓,她肚子裏的孩子,絕對不是我的!”


    “你——!”


    張大人正要說話時,相府的管家步履匆匆進來。


    他道:“老爺,張大人府裏來了小廝,說府裏出事了,讓張大人趕緊回去。”


    “什麽?!”張大人立刻起身,匆匆扔下一句,“老夫給相府三日時間,若二公子還是這般抵死不認,那老夫就豁出這張老臉,去請陛下聖裁”。


    說完,張大人就拂袖走了。


    “你就算請天王老子來也沒用!我還是那句話,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我的!”


    沈瑜一口氣吼完,轉頭,就見沈勉之冷冷看著他。


    沈勉之性格冷漠,常年繃著一張臉,長這麽大,沈瑜從沒見他笑過。


    此時對上沈勉之這樣的眼神,沈瑜沒來由腿軟。


    他刻跪行過去,揪住沈勉之的衣擺,聲音裏全是無措:“爹爹,我是調戲過張家小姐不假,但那孩子真不是我的,您相信我,真的不是我的!”


    他怕沈勉之不信他,怕沈勉之為了相府的名聲,讓他娶張家的女兒。


    魏晚若與沈瑜有相同的擔心。


    她也跟著求情:“老爺,阿瑜平日裏雖頑劣些,但他斷然不會做毀人姑娘清白這事,老爺三思啊!”


    沈勉之目光沉沉,沒說話。


    沈琢也不好幹坐著,便起身道:“父親,我信阿瑜。”


    短短四個字,卻差點讓沈瑜把脖子扭斷了。


    誰?!


    誰說信他?!


    哦,是那個病秧子。


    天上下紅雨啦?!那個病秧子竟然說信他?!


    哼!他才不信呢!貓哭耗子假慈悲!沒準這次的事,就是他栽贓自己的!


    沈琢原本隻是順嘴一說,見沈瑜一臉茫然時,他生怕自己這個腦袋不好使的弟弟,會突然感動的痛哭流涕。


    但好在,沈瑜短暫的感動之後,毫不猶豫將頭又轉過去了。


    沈琢這才鬆了一口氣。


    沈瑜正要繼續使自己‘哭一哭,鬧一鬧’的殺手鐧時,就見沈勉之垂眸了。


    不過沈勉之沒看沈瑜,而是看向沈瑜攥著衣擺的那隻手。


    沈瑜吸了吸鼻子,立刻識趣鬆手。


    沈勉之站起來,語調平平:“來人,把二公子押回院中關起來,沒有我的吩咐,不準他出來。”


    沈瑜驚叫:“爹!”


    魏晚若也是一臉不可置信:“老爺!”


    沈勉之繼續道:“明日你親自去趟張家,去找張小姐問清緣由。”


    說完,沈勉之頭也不回的走了。


    栽倒在地上的沈瑜,一聽這話,立刻爬起來,欣喜道:“多謝爹!”


    魏晚若忙去扶沈瑜。


    他們母子情深,沈琢也不便打擾,便退了出去。


    雖然沈勉之發話,讓魏晚若明日去趟張家,找張小姐問清緣由。


    但今日,張大人既能這般殺氣騰騰來相府,隻怕明日魏晚若過去,未必能討得到好,但沈琢轉念一想,倒也未必。


    畢竟魏晚若長著一顆七竅玲瓏心,又素來能屈能伸,最後會如何,倒也難說。


    不過這事——


    沈琢眸子驀的一沉,手指剛搭上袖箭,一個石子扔到他腳下。


    “你們一家人說個話,怎麽這麽磨嘰!”


    話落,戚如翡從樹上一躍而下,她頭上的流蘇珠釵,碰在一起,發出叮的一聲細響,在夏日的午後,似冰塊敲在碗壁上,聽著格外清脆。


    沈琢這才將指尖從袖箭上挪開。


    他見戚如翡臉上有汗,便將帕子遞過去,問道:“阿翡怎麽在這兒?”


    戚如翡接過帕子,胡亂抹了一把臉:“你不是讓我保護你的嗎?”


    沈琢一愣,旋即笑開:“這是在府裏,阿翡不必這般緊張。”


    戚如翡瞪著沈琢:“那你怎麽不早說?”


    沈琢:“……”


    你也沒問我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姻緣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耳東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耳東霽並收藏姻緣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