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慈愛寬慰道:“媽的話總不會害你,你讀了那麽多書,上那麽多年學,有什麽用?女子最重要的是嫁到一戶好人家。讀太多書,懂得都是沒用的道理。”


    許少庭被這不摻水的糟粕思想驚呆了。


    珍珍更是怒道:“所以爸爸才讓我跟著姑姑去香港,如果我也是被你帶大,那不就是第二個哥哥了嗎!”


    許少庭:妹妹,我就是個路過的,不要帶無關人士入場了吧。


    “你——你就是這樣和我說話的嗎?”


    “我有說錯什麽嗎?姑姑都告訴我了,這個家裏沒有一個人喜歡你,爸爸也不喜歡你!”


    許少庭心道不好,他再作壁上觀,照這走勢,明明是要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了。


    “珍珍!”許少庭提高聲音,厲聲嗬斥道。


    許少珍靜了一瞬,他放緩聲音:“你不能這樣和媽媽說話,這是不對的,你自己也知道,是不是?”


    許少珍別扭的一撇嘴,勉為其難的點點頭。


    然後安靜了好一會兒,隻喘著粗氣的婦人醞釀完畢了。


    她突然語氣狠厲:“你姑姑可真是有本事,就把你教成這個樣子?你這樣的小姑娘,我見的多的是了,都沒有好下場!”


    許少庭心想,完了。


    許少珍果然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站在地上大聲反駁:“你有什麽資格這樣說我,難道要活成你這個模樣?你有好下場嗎?你以為我不知道,爸爸這次回來就是要和你離婚的!”


    許少庭愣住,離婚?


    少年模樣的許少庭一時間百感交集,他聽到了這麽現代的詞匯既感到親切,又更想回到二十一世紀了。


    那婦人,許少庭和許少珍的親媽,已經被女兒大逆不道的話氣的幾欲昏厥。


    而想必定是“離婚”二字刺激到了她,她發出尖銳罵聲:“我就知道,你跟著她怎麽可能不學壞,我也不稀罕你。你滾回去,滾回到你那好姑姑身邊去!”


    這麽一出爭吵就此展開,母女兩人更是引來了許家一群人。


    許家說來也算是書香世家,且頗有薄產,老太太今年剛五十出頭,卻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兩個女兒嫁到別人家,已經是外人便不算做家中人口。


    現在在家中的是老大與老二,兩人都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各有兒子、女兒及姨太太若幹,女兒還是陸陸續續嫁出去了些,就算這樣,許少庭記得光他們兩房加在一起,就將近十五口人了。


    小廝之間閑聊,似乎大老爺還又看中了一戶良家婦女,聘禮都給了,過不了幾天,就要把那剛十五歲的小娘子抬進門做四姨太。


    許少庭對此就一個評價,臭不要臉的糟老頭子。


    引來的這群人,管著後宅女人間的事該是老太太。老太太生最小的兒子時,老頭子就一命嗚呼了,不過幸虧大兒子、二兒子生的早,老頭子死時,兩個兒子都成家立業有了好幾個兒子,所以家產到沒被旁的親戚奪走。


    因此老太太最喜歡放在嘴上的一句話便是:“這孩子就要早點生,也一定要多生兒子。千萬別學現在的某些人家,竟然讓女孩子去念書,甚至還上什麽大學,出來不得了哦,都二十多歲了,誰還願意娶這樣的老姑娘呀!”


    許少庭見家中的妹妹們每天都挎著書包,穿著那民國女學生典型的藍布上衣黑裙子校服,以為許家是屬於認同“新文化”的那種人家。


    聽到老太太說這樣的話隻覺奇怪,後來才知道,原來許家的女孩子頂多讀完個初中,有時候初中沒讀完,有不錯的人家上門求親……


    他們就把女兒嫁了。


    而初中時候沒嫁出去的女孩,讀完初中,無論想不想繼續讀下去,也就到此為止,全會在一年內被張羅著嫁出去。


    老太太逢人還說:“也就是我們這樣的人家,不糟踐女孩子,哪一個不都陪了嫁妝,找的都是清白好人家,哎,我這人啊,沒別的長處,就是心善哩。”


    珍珍和母親的吵架,許少庭沒製止住,後麵的處理結果也沒人聽他的。


    那同樣是裹了小腳的老太太來了,慈眉善目的問:“你們母女兩個吵什麽呢?”


    珍珍還在兀自生氣,婦人已經恢複成平日裏帶著點苦相的沉默表情。


    她恭恭敬敬的低聲說:“沒吵架,就開個玩笑,一時間聲音大了些。”


    老太太和藹笑道:“清哥兒媳婦,我還不老呢,你就要把我當老眼昏花的糟婆子糊弄啊?”


    許少庭冷不丁的發聲:“奶奶,都是我的錯,和妹妹……”他艱難擠出那個稱呼:“還有媽媽無關。”


    見是孫子出聲,老太太目光才跟著笑一齊慈善了,她很是憐愛的對自己三兒子唯一的兒子,愛惜說道:“我們庭哥兒啊,就是孝順,不像某些小丫頭,心肝都壞透了,喝了那麽兩年洋墨水,連‘孝’字都不知道怎麽寫了。”


    這話說出來,原本烏麻麻一片圍觀的姨娘、小孩子們都閉了嘴。


    許少庭也意識到,這話說的很重了。


    他連忙上前把珍珍護在身後,珍珍這小丫頭還梗著脖子:“我會寫‘孝’字,我沒有不孝順母親,可是難道母親說錯了話,我就不能反駁嗎?”


    老太太眉頭皺的更緊,婦人突然開口說:“母親,珍珍都是被她姑姑帶壞了,她這麽小的一個人,這些話都是和大人學的,自己哪能想到這些。”


    老太太並不搭理這三媳婦,隻盯著小姑娘:“你這丫頭,長輩說的話怎麽會有錯。你這是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我就說,女孩子怎麽能和男孩一樣去上學讀書,你們看看,這都學了些什麽玩意兒。”


    許少庭聽得目瞪口呆,您老不也是女的嗎?這是把自己也一起貶低了,老太太你做人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卻聽周圍一群人,此起彼伏的附和道:


    “還是媽媽說得對,自古以來都是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說肯定是有道理的。”


    這是太太們和姨太太們在拍馬屁。


    “母親說的極好,唉,要說西方文化自有其先進之處,可對待女子上學這點,實在不能苟同。”


    這是下個月要多了個四姨太的大老爺。


    第三章 (修)   懲罰珍珍,老太太初登場……


    突然,那總低聲說話的婦人撲在老太太跟前,跪了下去狠狠磕了兩個頭。


    “母親,都是我沒教好孩子,我回去就罰珍珍。”


    老太太目光從珍珍臉上,換到自己媳婦臉上,她笑了聲,不緊不慢的問:“老三媳婦,你準備怎麽罰?”


    婦人低聲的說:“禁足一個月,再罰她每天寫三十張孝字。”


    “嗯……”五十多歲,頭發都沒白,端的是老人家氣勢的婦人沉吟,“那就這樣吧。”


    “等等,我看應該再加上每天跪半個時辰。”中年男聲插話,是大老爺。


    地上跪著的婦人焦急的開了口:“她這樣細皮嫩肉的小姑娘,哪能這樣跪,膝蓋都要跪壞了!”


    大老爺捋著胡須,滿臉不讚成的說:“弟妹,是你對孩子太寬容了,也就每天傍晚時候,跪個三天吧。”


    婦人還要說,老太太不悅的打斷她:“你插什麽嘴,就按照老大說的辦。”


    “在哪跪?”不知道是誰,尖嗓子的女聲問道。


    老太太長歎一聲:“我人老了,最見不得別人受難,就跪在她母親房門口吧。”


    珍珍的處理結果出來了,一群人來了,齊刷刷的又走了,最後剩下母親兄妹三人。


    許少庭跌坐在自己床邊,腿都站麻了,珍珍去扶了母親站起身,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全都無言。


    還是母親率先開口:“你——你啊!”


    女兒耿直回道:“我沒有錯,既然是沒做錯的事,我為什麽要認!”


    女孩還要說,眼前婦人看著她,簌簌的落下一行眼淚。


    她便也說不出話來,這婦人哽咽道:“你懂什麽,我都是為你好,你跪個三天,大半個月都下不了床,要是膝蓋跪壞了,誰還願意娶你?”


    “你真是三句話離不開嫁人!”珍珍不可思議的回道,“我生來難道唯一的作用,就是嫁人嗎?可我不是個物品,媽媽,我是個人啊!”


    那婦人不接女兒的話,隻是悲苦的自說自話:“你奶奶是心善的,你大伯……我教訓自己女兒,他怎麽這麽愛管閑事!”


    兩個女子,就聽到一聲不屑的冷哼,那坐在床邊揉腿的蒼白少年翻了個白眼。


    他哼哼唧唧的冷笑道:“心善?那還真是找不出第二個這麽心善的老婆子了。”


    第四章 古代才結束了十五年


    珍珍這天傍晚,在天邊隻餘下個鹹蛋黃顏色的太陽時,就跪在了三太太房間門前。


    三太太,既珍珍和許少庭現在這具身體的母親,坐在廂房裏悄悄的拿帕子抹眼淚。


    許少庭之前諷刺了句那老太太,把這位母親嚇得捂住他的嘴,眼珠子瞧了一圈,像是隻偷偷摸摸的老鼠。


    隨即她貼著自己兒子耳朵,聲音壓的更低了:“庭哥兒,你不能這樣說老太太,況且她對你總是好的,畢竟你是你父親唯一的兒子。”


    珍珍站在一旁豎著耳朵,小姑娘聽罷,也學著剛剛哥哥模樣,冷冷的哼了一聲。


    兩人去看她,她張嘴,隨即學聰明了,跟著母親那般說話壓低聲音:“是啊,哥哥,媽媽這點倒是說的很對,不然……”


    原本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嘲諷的嗬笑一聲,她眼中冷冰冰的:“一頂不孝的帽子壓下來,就算宰殺了你,誰又能說個不對。”


    本就是進入初秋的天,日子一天比一天的冷下去,院子裏枝頭上都快禿了頭,落的葉子日日增多,小丫頭們每天打掃,便都能讓許少庭聽到她們抱怨這天越來越冷。


    許少珍這話出口,房間中溫度不知是不是錯覺,許少庭隻覺得周圍更冷了。


    他見識了今天這一場“大戲”,可不會覺得小姑娘這話說的誇張。


    反而,他深刻的明白了,這就是事實。


    因此他不知是該誇讚珍珍,小小年齡就能說出這樣的話,倒也很有幾分針砭時弊的風骨。


    還是該先替自己再流幾分眼淚,怎麽就重生到了這樣一個時代。


    現在,許少庭也不知自己出於什麽樣的心情,憐憫是有的,害怕也很有點。但是他選擇了陪在“母親”的身邊。


    珍珍和母親在他房間呆到外間隻剩餘暉,就有個老婆子上門提醒,七小姐該去跪著了。


    --


    珍珍跪了半個時辰,再站起來,是被許少庭抱進的屋。


    到了時間,那婆子不知從哪裏又冒了出來,笑著說:“時間夠了,我這就去回稟老太太。”


    這老婆子前腳走,母親擦了把眼淚鼻涕,從拔步床上跳下來踮著小腳一路的跑到房間外。


    許少庭緊跟其後,隻見小姑娘被丫頭扶著,站了一半身子便一歪要往下倒。


    母親比丫頭手快,匆匆的去抱女兒。但這十三歲的女兒已經和她差不多高,這裹著小腳的枯瘦婦人連女兒都抱不動。


    許少庭再也忍不住,三兩步上前,從這婦人懷裏把小姑娘抱起來。他全靠憋著一口氣,踉踉蹌蹌的用公主抱的方式,把小姑娘送進了房間裏的床上。


    珍珍躺在床上,除了兩頰不正常的紅暈,其餘臉色都白的嚇人。


    婦人著急的跟過來,抽出帕子給女兒擦額頭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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