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說:“五叔,你要快點養好身體啊,生病很不舒服的。”


    這還是熊孩子嗎?簡直就是小天使啊。


    接受到來自小孩子們稚嫩童聲的關心,許少庭心中暖洋洋的一片,隻覺比那太陽的光還要溫暖。


    他想了想,叫住兩個要告別離開的小胖崽,自信一笑:“哎,乖侄子,乖弟弟,你們想聽故事嗎?”


    許少庭這邊,兩個小胖崽摸進他院子裏時,珍珍正紅著眼睛,咬著嘴唇,又和母親爭吵了起來。


    事情起因還是那懲罰,珍珍下午開始寫那三十張“孝”字,她本想用鋼筆在田字格本上寫,寫完了一張,老太太身邊的那老婆子才道:“七小姐,您要用毛筆在宣紙上寫,您這樣寫了,老太太不滿意,還得重寫。”


    氣的珍珍丟了鋼筆,眼淚都要落下了。


    陪在她身邊的母親更是不可理喻,不僅沒有給這老婆子甩臉色,還塞了顆金瓜子到那老婆子手裏。


    她聲音說不上討好,是平日裏照舊的聽不出情緒,總像是舌頭上被什麽東西壓著。


    聲音低低的說:“小丫頭不懂事,也是個沒心眼的,臉上瞞不住,可千萬也別讓老太太知道,否則讓老太太不開心,又是罪過了。”


    這婆子把金瓜子塞進兜裏,就笑道:“三太太在說什麽?七小姐不是一直在認真寫大字嗎,哪裏不懂事了?誰要是亂嚼舌頭,我第一個站出來替七小姐澄清呢。”


    婦人聽了這話,才放下心,又詢問這婆子,一張宣紙要寫幾個“孝”字,有沒有什麽講究。


    婆子一一回答了,婦人就轉頭對珍珍道:“聽清楚了嗎?”


    珍珍看著麵前這一幕幕,氣的直叫渾身發抖。


    她膝蓋還在疼,到現在都是淤青的一片,再想到傍晚還要接著跪半個時辰,珍珍頓時悲從中來。


    她離開母親身邊那年剛剛九歲,是個懂事的年齡了。被父親帶走送到姑姑那裏,珍珍頭一年還很想念母親,晚上常常要哭濕半個枕頭。


    後來在香港待久了,跟著姑姑漲了許多見識,她也未曾忘記過母親和哥哥,即使她這時已經改變了思想,也認為父親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


    她接受了許多新思想,明白了那宅子外,有著豐富多彩的世界,女子隻要願意,也能出門工作,並且有能力的女子,不僅到了三十多歲都不結婚,還能過的十分瀟灑。


    她相信,隻要換一個環境,讓母親和哥哥見識了新世界,他們二人就能變得和她一樣。這樣的話,爸爸也就不會要和母親離婚。


    這年九月初,珍珍回到了上海,回來之後,姑姑便對她說:“你母親哥哥都在這裏,再跟著我就很說不過去,在你父親回來前,就先去和你母親住在一處吧。”


    珍珍自然答應:“為人子女,這幾年沒能陪伴在母親身邊,本就是我的失責,既然回來了,當然要和母親住在一塊。”


    她表麵上對姑姑這樣說,心底想,不僅如此,我還要趕在爸爸回來前,爭取把母親改造成功。


    就算母親再不好,那也是她唯一的媽媽。


    結果回來了一個月了,別說改變母親思想,事實上,她和這婦人連麵都很難見上。


    珍珍回來後,白天還要繼續上學,除此外休息日和空餘時間,她就見自己母親整日裏也不知在忙什麽。


    做飯洗衣服打掃都有下人,她母親也用不到做這些。


    總見她不是低眉順眼的伴在老太太身旁,就是圍著這小院,一雙小腳邁著碎步,每日兜兜轉轉,一方小院成了她整個天地。


    珍珍找她,她都要說沒空閑。


    珍珍提議:“媽媽,我們去街上逛一逛吧,聽說上了新的電影,我請你去看電影吧。”


    嚇得她母親臉色發白,竟然伸手捂著她的嘴,對她低聲說:“女人家怎麽能拋頭露麵?還看電影?你一個女孩子和男人們坐在一塊看?你在香港這樣做就算了,回來了千萬不能再做這樣的事了。”


    如果不是上海比香港還繁華,珍珍簡直以為她是回到了還守著封建傳統的鄉下。


    第六章 最後的一個皇帝退位了


    回到現在,珍珍想到離開母親這四年,她在香港過的生活,嫣然姑姑對她在教育上相當嚴格。但除此之外,無論生活上,還是與她日常相處,對她都是極好的,也向來不舍得讓她受委屈。


    比如同樣的事情,嫣然姑姑斷不會任由這些個人如此懲罰她。


    嘩啦一聲,珍珍把桌上的毛筆硯台推到了地上。


    這後宅子裏,女人們做什麽都輕手輕腳,乃因為遵循的是“女子貞靜”是為美好。隻要你性別是女,甭管天性如何,在這裏都要統一的扔進爐子中,用烈火去燒,用巨錘去打磨,最後無論高低胖瘦,全部煉化成個千篇一律的模樣。


    老婆子和許張氏都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老婆子更是不讚成的說:“七小姐,你這樣子可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都沒有,連最小的十一小姐,都比您懂事。”


    珍珍隻看向許張氏,她的母親。


    她似是心灰意冷,漠然問道:“媽媽,你就看著他們這樣對待我嗎?”


    許張氏因為女兒的舉動,眉頭早就皺成了一團。


    這總是稍顯木訥的婦人,此刻顫聲說道:“我是你媽,我怎會害你,可你——你是如何看待我的?”


    珍珍還要再說,房間外,傳來女子嬌俏的笑聲,是人還未到,那股子笑意先傳到了屋內每個人耳朵中。


    許張氏還未反應過來,就直覺般的豎著耳朵,等兩道高挑身影停在房間外。一個丫頭殷勤推開房門,日光如數傾盡了屋。光芒裏先是個穿絳紫色旗袍,踩著黑色高跟鞋的窈窕女郎進了屋。


    許張氏身旁立即刮起陣小風,她眼睜睜的就見自己女兒乳燕投林般的衝過去,一頭栽到那女郎懷裏。


    女郎嫩白的雙臂展開,抱住這小少女,“哎呦”的笑了聲,嬌嬌的說道:“我的小祖宗誒,你都這麽高了,我早就抱不住你啦。”


    珍珍不管不顧的摟著這摩登女郎,興奮喚道:“姑姑,你來看我了嗎?”


    這窈窕女郎身形一側,讓出身後一個人,那道頎長身影猝不及防的,便清晰的映在了許張氏眼中。


    ---


    許少庭一張羅漢椅躺現在的這個他,是綽綽還有餘,於是故事講著,兩個小胖崽就爬上了椅子。


    許少庭左擁右抱了兩個娃娃,入手軟軟的兩坨,還有點奶香味,他不禁心情大好,平生頭一次感慨,小孩子也還是很可愛的嘛。


    許懷清踏進這院子,見到的就是個瘦伶伶的少年半躺在羅漢椅上,身體兩側窩著兩個圓溜溜的胖娃娃。


    那少年左右兩手攬著胖娃娃,有模有樣的用手拍著小孩的背,嘴裏嘰嘰咕咕,張嘴閉嘴說個不停。


    他說的太過入迷,兩個小孩聽得也很上癮。許懷清抱著珍珍走到了這少年麵前,聽了好幾句少年說的話,才明白他是在給小娃娃們講故事。


    許少庭正眉飛色舞的講道:“蕭炎的血不小心滴到了戒指上,一陣白煙冒出來,煙霧還未散盡,裏麵便出現個白發長眉的老爺爺。”


    珍珍摟著父親脖子,坐在父親臂彎中,不明所以的看著這三人組合,竟是沉浸在了什麽話語裏,沒一個發現他們的到來。


    “哥哥!”珍珍喊道,“你快抬頭看看,是誰回來了!”


    說罷,小姑娘晃晃身子,顧不得膝蓋疼,從父親懷裏跳下來,也湊到許少庭身前,巴巴的問:“你們在做什麽,聽著怪有意思的,也帶我一個唄。”


    許少庭講故事正講的上癮,一部《鬥破蒼穹》講的他又回想起,當年和好基友總結這部打臉逆襲名著節奏的日子。


    他講的過程中,也很是感慨,這節奏真不是普通的好,那真是保證這章受了欺辱,下章就逆襲打臉,加上由他講出來更加口語化,就算是小朋友也能聽懂。


    來自百年後的經典網文作品,也怪不得百年前的這倆小胖墩聽得都入迷了。


    被珍珍打斷了,許少庭還有點意猶未盡,他抬頭,許懷清與他四目相對,倒是吃了一驚。


    沒看到他的麵孔前,許懷清遠遠看去那躺在羅漢椅上,如同一隻幹巴巴鹹魚似的少年,心中歎息,竟然瘦到了這種地步了,一身長袍都撐不住,躺在那裏也能看出來衣服下空蕩蕩的一片。


    可他的兒子才十六歲啊,這是一點朝氣都沒有了。


    但當他抬起頭,許懷清對上那雙黑漆漆的眸子,眸中少年自得神氣的情緒還沒來得及收斂,眼中映著瑣碎的陽光,笑吟吟的看著他。


    許懷清心底不禁愣愣的想,這還是四年前他見到的那個目光無神的男孩嗎?


    許少庭也在看眼前這青年,頓時就移不開了目光。


    他竟然看到了西裝襯衫領帶,還有皮鞋手表。


    這還是個大帥哥,許少庭看著麵前這人一襲灰藍色細條紋西裝褲,上麵是整潔的白襯衫配著時髦收腰的同樣灰藍細條紋西裝馬甲,同款的西裝外套這人沒有穿,正搭在臂彎裏。


    眼前這位的一身裝扮,許少庭怎麽看都是個現代人,他自從來到這裏,除了見過幾個姨太太穿旗袍,入眼都是褂子長袍,要不是男子都留著短發,他最開始還以為自己穿到了古代了。


    這穿著西裝的青年低頭,許少庭抬頭,男青年頭發盡數捋在了腦後,露出一張清雋溫潤的麵容。


    他的眉眼一覽無餘的映在少年瞳孔裏,許少庭默默的疑惑,有點眼熟,是在哪裏見過來著。


    還有他的眼神,為什麽這麽驚訝看著他?


    珍珍貼在許少庭身旁,便聽他哥哥小聲的問她:“這大哥是誰?”


    珍珍驚詫的張大了嘴:“這大哥,不,哥哥,這是爸爸啊!”


    許少庭恍然大悟的一點頭,他說怎麽這位青年的眉眼看著眼熟,他自己每天照鏡子,可不就能看到這樣類似的眉眼。


    麵前人對他微微一笑,聲音溫和喚道:“少庭,好久不見了。”


    許少庭終於反應過來,麵容扭曲的去看小姑娘:“這是你爸爸?”


    珍珍驚奇回道:“哥哥,你這話說的,我爸爸難道不也是你爸爸嗎?”


    許少庭好險沒問出來:您爸貴庚?


    這大帥哥無論怎麽看,都不到三十歲吧!


    也不怪許少庭誤解,他因為不是原主,因此不清楚原主的父親和母親這段婚姻的來曆。


    這兩人是娃娃親。許家、張家的老太爺都是晚清年間,浙江鄉下的舉人老爺。在張氏三歲,許懷清還在他娘肚子裏時,兩個老爺子就定了門親,若是生下的是男孩,就讓這男孩十四歲時候娶了張家五姑娘。


    這個孩子就是許懷清了。


    後來溥儀退位,清朝結束,前前後後這個國家又曆經了無數磋磨,許家卻是在風浪中站穩了腳步,從浙江鄉下搬到了上海。張家就沒許家的好運了,至今還在鄉下窩著,聽說這幾輩的男孩也沒個有出息的。


    許家在這樣的狀況裏,按理說就算悔婚也不奇怪,都是人之本性。


    老太太心中卻不願意兒子娶個門當戶對的媳婦,老大老二娶得都是鄉下裹小腳的婦人,那便是任由她隨意拿捏。


    老三她也巴不得依舊這樣娶,因此大字不識,還娘家沒落兄弟無能的許張氏,老太太是一萬個滿意。


    隻等許懷清十四歲時,就派了馬車去將那滿了十八歲的張家五姑娘接進了門。


    再說,倘若不滿意正房太太納妾就是了。


    偏偏這樣的一個許家,就是出了許懷清這麽個別具一格的人。


    他不僅沒有納妾,還對待姿色樣貌平平,且大了自己四歲的許張氏很是尊重,萬事都會考慮到她的感受。


    在這段婚姻故事的最開始,大概少年夫妻也有過那麽兩年真情。


    可少年走的太快了。外來的文化日新月異的在這個飄搖的國家中一天一變換,每一天,肯主動去接觸外來文化的青年們,三觀都在不斷的自我碰撞。


    他們不斷的否定著舊的思想,也不斷的否定著昨日的自己。就像這東方巨國徹底結束了的封建帝王製度。


    最後的一個皇帝退位了。


    五千年風雨飄搖的國家似乎就要站起來了,沒有人是該天生跪著,所有的人都該有著那近乎天真的抱負與理想。


    “我的眼睛既然已經睜開了。”許懷清說,“你便不能再讓我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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