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條條的高挑身材,穿著暗綠色的長袖連衣長裙,頭發披散在肩上,裹著駝色的羊絨外套,小時候沒覺得兄妹兩個相像,現下與少庭有著四五分像的麵容也略微吃驚的看著他。


    這姑娘有點迷糊的出聲:“原來我和哥哥長得……還挺像的嗎?”


    一句話除了她,另外三個人都笑了。


    少庭才上前抱了下珍珍,點到為止的就鬆開手,和以前相比很是穩重的一點頭:“珍珍都長成個十分優秀的女士了。”


    這姑娘才別別扭扭的喊了聲:“哥哥回來了就好。”


    到是沒有小時候那樣與少庭自來熟的親近了。


    少庭心道:唉,大姑娘了。


    許嫣然也仔細看他,看完才掃了幾眼沈靈均,沈靈均禮貌帶笑的打招呼:“許女士,珍珍,好久不見。”


    “你倒是沒什麽變化。”許嫣然輕飄飄的說,然後看著少庭,才承認,“是比以前胖了點,很好,沈萊恩總算是把人照顧好了。”


    沈靈均含笑點頭:“應該的。”


    許嫣然瞟他一眼,少庭後背隱隱冒汗,沈靈均不慌不忙,示意有什麽話回家再說,想必張氏和許懷清也在等著少庭歸家。


    隻有珍珍依舊不明所以,不知姑姑與沈靈均已經對峙了兩回合。


    少庭這次從美利堅回港島,說來確實是和他已經被“平反”有關,因此他打算將早就寫完,但後來停止連載的《我們的世界》原稿交給賀編輯,同時港島也有書商願意先行出版再發往內地。


    但並非打算就此回國內寫小說,美利堅所賺取的美金和在華夏相比翻了幾十倍,況且在美他能做到的事情遠比留在華夏拖後腿強。


    而回來交稿隻是其一,他也認為自己離開三年,是該回來與家人們見上一麵。


    在美利堅有沈靈均陪伴,想起家人的時候便不多,就像兒女有了自己家庭後,就很少會想起曾經與父母的“家”了。


    但偶爾想起也會反思自己,既然占據了這個許少庭的身體,他是否也未免太親緣淡薄、不近人情。


    父母尚在,總是該回來見一麵的。


    早在船上就想過,再次見到家人不知該是熱淚盈眶還是心情激動,等真見了麵,互相打量後確認彼此安好,也就聊起了家常。想象的情景有多情感外露,現實中卻好像沒有分別那麽久。


    到是也有些別樣的脈脈溫情,好似今日仍是昨日,他今天下船歸來,也隻如昨日放學歸家那般尋常。


    等見到張氏和許懷清,為人父母,他們都向沈靈均感謝這幾年來對少庭的照拂。


    沈靈均本人麵對著這些話,臉上簡直寫滿了“受之有愧”四個字。


    也是很真誠的說道:“與其說是我在照顧少庭,不如說因為少庭,我也有幸有了自己一番事業。許老師和伯母的感謝我並非客氣,而是真的不敢當。”


    許嫣然喊他:“風塵仆仆的一路回來,先喝些水休息會兒吧。”


    實則將人喊走,讓少庭和父母單獨說些話。


    等沈靈均自覺離開,張氏和許懷清看著眼前青年,少庭也看著麵前的父母。


    兩人變化都極大,尤其是想到那時剛來這個時代,他看著幹枯萎靡的張氏,和意氣風發摩登英俊的許懷清,再看現在的兩人:


    張氏麵容五官依舊平平,可如今穿著打扮氣質都很是素雅,人也總是麵色平和,如今氣質上的淡然彌補了姿容普通。


    許懷清瘦了很多,頭發也隻比寸頭略長,左下頜更是多了道寸長疤痕,目光更是和曾經記憶中那個許懷清相比,多了點肅殺冷然的味道。


    如果不是他眉目清雋依舊,看向他時神情溫和下去,他甚至會以為這隻是個和許懷清長相很像的另一個人。


    更引人注目的是,許懷清與張氏出門迎接他與沈靈均,那需要靠著手杖支撐的殘疾左腿。


    命運果真無常,前後對比張氏和許懷清二人,也十分荒唐可笑。


    少庭不知該如何說,本就與許懷清不親近。張氏拉著他的手絮叨了許多,母親的關懷很囉嗦,但也是異常的接地氣般的溫情,他很自然的就恢複了兒子與母親的關係。


    但是張氏絮叨了一堆話,摸了摸他的臉,倒是沒帶什麽濾鏡,大大方方的笑道:“胖了些,看著也像是二十來歲的青年人了,不像以前總是看著跟沒長大似的。”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用手背蹭了蹭臉,許懷清就靜靜看著母子倆嘮叨家常。


    等兩人安靜下來,他才喊道:“少庭,我們有五年沒見過麵了。”


    他點點頭,回道:“是的,五年了……父親。”


    喊出聲,還是有點尷尬,張氏在他心中和母親沒有區別,可許懷清做他爸爸還是覺得很奇怪。


    許懷清也沒有強迫父慈子孝的心思,他是個不會讓人尷尬的人,某種意義上和沈靈均是同類。他們這類人隻要想,心裏不知和你有多疏離客氣,麵上總能表現的依舊自然隨意。


    更何況雖然沒有父子情分,但對這孩子的欣賞是真實不摻雜水分。


    “你這些年經曆的一切我都知道,身為一個父親,我沒有對你做到任何該盡的義務。”許懷清坦然承認道。


    少庭連忙回道:“你有更重要的事請要去做,我很敬佩您,這絕非假話。”


    “你比我更強大,也比我能做的更多。”許懷清兀自說道,便看著眼前青年,“你很好,少庭,你真的是個非常好的孩子。”


    許懷清說完,這人氣質大變,言語和曾經相比也堪稱沉默寡言。


    他似乎言盡於此,就起身撐著手杖:“你與你母親再多說些話,我去與靈均聊幾句。”


    就此便離開。


    少庭和張氏坐在一處,兩人又說了些生活上的瑣事,講了些在美利堅的見聞,他才有些後知後覺的心髒觸動了幾分。


    某種並不屬於他,但仍然殘存在這具身體中的那個少年的感情拉扯了他的情緒。


    他剛來這裏,第一次見到許懷清就很反感這人,現在想來也是原主留在這具軀殼中對父親的憤恨所影響。


    如今這點情緒,久別重逢的拉扯牽動了心髒。


    等他反應過來,張氏已經拿著手帕問他:“怎麽突然就落眼淚了?”


    他想,大概原主在這一刻釋然了。


    便不好意思的抹了把眼睛:“嗯,剛剛起了風,眼睛進沙子了。”


    張氏看了圈,無奈回道:“窗戶隻開了半邊,這就進了沙子,早知道還是在你回來前做遍大掃除。”


    他沒忍住,輕輕抱了抱張氏,惹得她以為孩子在外受了什麽委屈:“是不是在美利堅過得不好?光鮮亮麗都是給別人看的,少庭,虛名都是浮雲,你要是不開心了回家也是一樣的。”


    “對不起。”這青年隻是小聲說。


    他想,也該對許懷清同樣說一聲。


    張氏便以為是孩子離開三年為此感到愧疚,就道:“我早就想明白,孩子長大不該受父母束縛,我雖生下你,可也應該尊重你,少庭,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和你父親。”


    “況且。”張氏也說,“我和你父親都是真心為你驕傲。”


    [最新] 第一百二一章 再遇賀主編,簽售會……


    港島書商為了賣書, 與少庭和沈靈均商議舉辦個讀者見麵會。兩個人本來沒有答應,奈何書商三顧茅廬,言辭誠懇,這二人實在磨不過才應允了。


    賀主編收到電報, 就買了船票親自來港準備帶走一份已經下了印廠的《我們的世界》影印版, 曾經的連載合同並未廢除, 他們雜誌社準備重新恢複連載。


    賀主編來的那日正好趕上讀者見麵會, 被許家人派車直接接到了商業街的中心書局, 港島的學生們得到消息, 早早就來排隊等待入場。


    被帶著從後門進書局,看著這一長串的隊伍, 便摘下眼鏡擦了擦眼睛。等見到少庭時,許嫣然正下手給那青年撫平襯衫領子。


    身邊的高個英俊男人回頭看了他一眼, 賀主編記性到是很好,或者說這位他曾在許家見過寥寥幾次的沈先生,實在是生了一副讓人難以忘懷的麵孔。


    這人就湊在那俊秀青年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這青年立即抬頭望來,賀主編連忙走過去,待走近未說話, 已經咧開嘴笑,笑著又伸手抹了把眼睛。


    少庭也被賀主編感染,鼻尖發酸,使勁兒拍了拍這中年男人肩膀:“賀主編, 好久不見了!”


    賀主編眼中含著淚:“是啊,都三年了,本來以為這輩子和先生是見不到麵了。”


    “這話說得……”賀主編連忙止住,他臉上表情變換, 最後又哭又笑的還是沒忍著,握住眼前沒了當年稚氣的年輕作家的手。


    使勁晃了晃才感慨說道:“許先生,我就知道您一定不會放棄寫作,您這樣的人,天生就是寫小說的,怎麽能放棄呢?”


    “這就和折斷了鳥兒的羽翼有什麽區別?”賀主編說著,低下頭不好意思的接著說,“年齡大了,就有些控製不住情緒。”


    許嫣然遞過來張手帕:“賀主編,真是辛苦你了,專門來港島拿稿子,本來應該剛下船接你休息會兒才是。”


    賀主編擺手,隻用手背把眼淚抹了,抬起頭已經笑得十分暢懷:“千風先生的讀者見麵會怎麽能錯過?休息什麽,我可是奔著一套簽名書專門跑過來的。”


    然後與那神情自如的英俊男人說:“這位就是萊恩先生吧,您的英文版本《大道仙途》,我專門托朋友從美利堅帶回來一整套,您翻譯的真好。”


    沈靈均便微笑回道:“能得到原書責編的誇讚,十分榮幸。”


    賀主編看看他,又去看少庭,這回笑的更加欣慰,少庭想與他說什麽,賀主編就對著他們兩個說道:“真好!真是太好了!年輕人就該去闖出自己一番天地。”


    “賀主編,稿子在母親那裏保管,等會讓姑姑帶你去拿。”少庭說道。


    那邊工作人員過來,客氣禮貌但也焦急說道:“許先生,沈先生,準備準備該出場了。”


    賀主編擺擺手:“知道了,兩位不用擔心我,等見麵會結束了,有的是時間再聊。”


    少庭想想也是,就與沈靈均和許嫣然、賀主編道別,兩人並肩跟著工作人員去前台了。


    賀主編就站在那裏,望著那天才作家的背影,許嫣然並不催促他,直到再也看不到,賀主編才隨著許嫣然轉身朝著座位走去。


    許嫣然突然開口:“我曾經說,就算不寫了又怎樣,總之家中也不差你那些稿費。”


    賀主編聽懂了,就聽這位女士繼續說道:“現在想來,這輩子說錯的話很多,可是這句話是說的最錯的。”


    他側過頭看這位風姿卓越的女士,就見她粲然一笑:“您說得對,有些人天生就是空中飛翔的鳥兒,他身負雙翼翱翔萬裏,我這種普通人竟然險些把他的翅膀折斷。”


    賀主編搖頭:“許女士,這樣說就太誇張了,您無需如此愧疚。”


    這位女士才看著他,竟是真摯道謝:“賀主編,其實早該說聲謝謝,不獨獨是對你說聲謝謝,包括那位沈靈均先生,包括那些一直支持著少庭寫作的,見過的,亦或從未見過的人。”


    “我真的非常感謝,幸虧有你們還支持著他。否則真聽了我當年的建議,我如今可就真是千古罪人了。”


    賀主編也鄭重了神色,他道:“許女士,真正決定許先生能寫下去的人,正是他自己。而我們,才是要感謝他還願意繼續寫下去。”


    說罷,兩人看著對方良久。等走到那安排在第一排的正中位置,就此相視一笑。


    便不再多言。


    --


    在開場前,坐在台上看著台下得有小一百人的現場,也擔心自己緊張,到時說話結巴丟了臉麵。


    等真坐在這裏,興許是這幾年來接觸的人多了,也或許是身邊的人不動聲色握著他的手,捏了捏,他偏頭去看,那人彎了眼睛對他笑。


    心裏也就安靜下去,專心聽書商請來的主持人拿著征集來的讀者問題,聲音清朗的先是說了幾句俏皮話,介紹了他倆身份,台下就是熱烈的鼓掌聲。


    主持人問了幾個常規問題,如:“是什麽讓您決定走上寫小說這件事?”


    少庭也常規答道:“我自己原本也隻是讀者,小說看多了,偶然就會想自己也可以嚐試去寫,畢竟喜歡看小說的人,自己腦子裏也總會冒出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主持人低頭看卡片,接著問:“這個問題,是關於許先生和萊恩先生兩位,兩位是如何認識,又決定搭檔前往美利堅共同合作?”


    少庭去看沈靈均,他就知道這人為了省事想讓他答。


    沈靈均便笑道:“少庭父親曾經短暫當過我一段時間老師,姑姑則是我母親的好友。後來我去滬市就被母親專門叮囑了,要上門拜訪兩位,第一次見麵就是去許家在滬市的公館,那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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