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一路疾走,沿途特意避開了大道,而挑一些小路走,偶爾碰見有宮人來往,她便悄悄往暗處一躲,待人過去後才重新出來。


    走了約莫一個多時辰,才終於到了地方。


    九仙門是皇城左上角最偏的一處,平日極少有人來往,周遭也有好幾個廢棄的殿宇,有時犯了錯的宮嬪不被廢位,便會被送來這裏的殿宇,因而這地方也有個諢號,宮中的人都稱為冷宮。


    到了夜間,這地方麵顯得格外陰森,有人說曾聽見過怨鬼的哭喊聲,因而便也沒什麽人願意來。


    可錦繡是個例外。


    她和旁的人不同,她每月初十都會來一趟九仙門,為的就是將手中的這些東西交給門外接應的人,讓他們拿出去當掉。


    但因著這些東西並不是她的,因此她隻能小心地不叫人發現。


    可這樣始終不是長久之計,錦繡自己心中都清楚,總有一日會被發現。


    可她眼下又無法收手。


    因而隻能月月冒著風險,每躲過一回,都仿佛劫後餘生一般。


    她以為自己這回還會和先前那樣好運。


    在到了九仙門的老地方後,她鑽進了一處雜草叢生的地方,將那裏她原本用來遮擋的石頭小心搬開,口中發出一點短促的聲音。


    顯然,這是她和接應的人約好的暗號。


    原本在聽見她這聲音後,那邊接應的人應當給予回複的。


    可今夜也不知怎麽了,她等了好半晌都沒等到。


    於是便又喊了一聲。


    ——還是沒回應。


    眼見得時間一點點過去,錦繡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於是將袖中的東西再次揣好,用石頭重新堵住,便鑽出了草叢。


    然後她就愣住了。


    “……敏、敏昭儀娘娘。”看著眼前站著的人,錦繡瞬間全身的血仿佛凍住一般,愣在原地,回過神來後忙將手藏在身後,可因著動作過大,而導致袖中的東西掉落出來。


    “叮——”好巧不巧,那東西恰好掉在了沒有草的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錦繡於是更緊張了,她想要去撿,可敏昭儀卻看了她一眼,直接讓她整個人釘在原地不敢再動。


    “我原是睡不著,便出來走走。誰知走著走著見著有個人影往九仙門來,便跟過來瞧瞧,沒想到會撞見這麽件事。”將那掉落在地的東西拾起後,敏昭儀細細看了看,“這琺琅流蘇簪做工夠精致的,我曾見德妃娘娘戴過。”


    她說著看向錦繡:“錦繡姑娘,這東西怎麽這時候會在這裏?”


    敏昭儀並未言明,可言語之間卻讓錦繡明白,她應當是知道了大半。


    “昭儀娘娘!”半刻後,錦繡猛地跪下,將袖中的朱釵一並拿出,接著哀求道,“奴婢求您,不要告訴德妃娘娘!”


    敏昭儀看了低頭看了看她。


    “看剛才的情況,想來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錦繡:“不,不是的,奴婢隻是一時迷了心竅才會這樣……”


    她話未說完,敏昭儀便輕笑一聲。


    “早先有宮人回話,說九仙門外似乎有人影,我叫人去看了看,才發現確實有個人,問了後才知並非宮中之人。不知,他和錦繡姑娘有什麽關係?”


    錦繡聞言才知道,原來敏昭儀根本不是什麽跟著她來了這裏,反而是早就有備而來。


    她甚至不知自己是何時暴露的。


    分明這麽久了,宮中都沒人發現,如今卻被剛入宮不到三月的敏昭儀知道了。


    可眼下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錦繡緊張的是自己這回能不能逃得過。


    於是她忙哀求敏昭儀,說自己實在是沒了法子才這樣做的。


    “半年前,家裏給我寫信,說母親病重,若日日用人參還能吊著一口氣,否則……否則便會沒命了。”


    “我隻是個二等宮女,哪裏來這麽多錢買人參?實在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她說著說著,不自覺流下淚來,並哀求著敏昭儀。


    “娘娘,求您不要告訴德妃娘娘,如今奴婢家裏都靠著奴婢了,若是奴婢沒了,他們、他們……”


    敏昭儀一直靜靜聽著她說,直到見她泣不成聲說不下去了,才輕歎口氣。


    “你若有困難,跟德妃娘娘說便是了,何苦做這樣的事?一個不好便會沒命的。”


    “既如此,我也就當不知道。”她說著,“這些東西你先拿回去吧。至於先前你當出去的那些,若是能贖回的,便早早贖回,德妃娘娘庫房東西雖多,可總有一日也會發現的,不要抱著僥幸之心。”


    錦繡聞言先是激動地道謝,而聽到最後兩句時,便道:“奴婢、奴婢也隻並非長久之計,可奴婢沒銀子,實在贖不回來。”


    敏昭儀便笑了笑。


    “這有什麽?”她將錦繡扶起,接著道:“銀子我給你便是。”


    這會兒錦繡不覺得高興了。


    她聽了這話後整個人一怔,臉上的淚還掛著:“娘娘?”


    敏昭儀緩緩道:“贖回那些的銀子我可以給你,包括你娘的藥費我也可以替你出了,隻要替我做一件事。”


    錦繡:“什、什麽事?”


    敏昭儀低下頭,在她耳邊說了兩句,錦繡霎時睜大雙目。


    “娘娘,這……這奴婢可不敢。”


    敏昭儀笑看著她。


    “我不著急,你可以慢慢考慮,此事我可以當做不知道。不過那被我帶走的男子,想來沒有我這樣的好心,無緣無故九仙門多了個宮外之人,總要交告知陛下的,若是那人將你供出,那我便沒法子了。”


    她這話意思很明確,就是逼錦繡就範。


    可眼下這情況,錦繡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內心掙紮了半晌,最終看向敏昭儀。


    “好,我做。”


    .


    再過幾日便是去秋獮的日子,原以為敏昭儀有了身孕便不跟著一道去了,誰知她知道要秋獮後,便跟陛下說自己也想去瞧瞧。


    說自己還從未見過秋獮是什麽樣的。


    陛下原是不同意的,因為去秋獮的路上舟車勞頓,容易驚了胎。


    可敏昭儀連著纏了陛下兩日,最終讓陛下鬆了口,帶著她一道去。


    她倒是高興了,可孟霜晚這邊要忙活的事便更多了。


    帶著一個身懷皇嗣的宮嬪,她一概安排都要小心再小心。


    就怕出一丁點岔子。


    身為皇後,若是敏昭儀因著這些事而出了問題,那責任便是她的。


    因此這幾日她都在忙著,從六尚局,到敏昭儀身邊跟著去的人,她全都細細查過,又全都叫了人到跟前訓示。


    為的就是讓這些人上心,切勿怠慢敏昭儀。


    這日,她正跟尚寢局的人說著到了圍場後,敏昭儀的帳子要如何布置,便見若月匆匆而來。


    “怎麽了?”孟霜晚看著她額間沁出的汗珠,“這樣著急?”


    若月喘了喘氣,方道:“殿下,昭儀娘娘和德妃娘娘在太液池旁吵起來了,三皇子和周選侍也在!”


    孟霜晚聞言一怔。


    “什麽?!”


    什麽事能牽扯這麽多人?


    第二十一章 輕拆輕離(六)


    孟霜晚匆匆趕到太液池邊時,便看見麵色難看的秦德妃和身旁站著的周選侍。


    而她懷中是臉上還帶著淚的三皇子。


    對麵便是敏昭儀。


    遠遠瞧去,敏昭儀正和秦德妃說著什麽,可秦德妃看上去卻並沒有什麽耐心。


    她看了隻是將三皇子護在自己懷中,看向敏昭儀的神情很不好。


    “殿下,敏昭儀這是要處置周選侍。”若月跟在她身後說著。


    來的路上,她已經告訴了孟霜晚事情的始末。


    原來周選侍因著隨居在秦德妃的清延殿中,自然和三皇子熟悉了,偶爾秦德妃不得空時,她便會自薦帶三皇子出去逛。


    今日自然也是如此。


    隻是未料到她帶著三皇子來太液池邊玩的時候,恰好遇見來池邊散步的敏昭儀。


    原本兩者沒什麽交集。


    可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總之最後鬧起來了,敏昭儀以周選侍目無宮規、以下犯上為由要罰周選侍,而三皇子和周選侍關係好,自然不願,結果在推搡間便不小心摔倒,掌心擦破了皮,登時便疼哭了。


    而周選侍見狀便護著三皇子,對敏昭儀越發不敬。


    另一邊,聽說自己兒子受了傷的秦德妃匆匆趕來。


    結果發現自己兒子被人欺負了不算,就連自己宮中隨居的宮嬪也被人欺辱。


    三皇子本就是秦德妃心頭肉,絲毫容不得人動。


    更不必提敏昭儀還打算越過她直接罰她宮裏的人,兩項相疊,再加上先前秦德妃就不喜敏昭儀盛寵,這口氣自然咽不下。


    恰好秦德妃又是個有一說一的脾氣,因此便不管不顧地在這太液池便和對方爭執起來。


    也不知怎的,這事竟未鬧到陛下跟前去,隻是驚動了孟霜晚。


    原以為依著先前的例子,這回隻怕周選侍躲不過,可當孟霜晚到了跟前時,卻聽得秦德妃態度十分強硬地道:“敏昭儀眼下身懷皇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你別忘了,周選侍是我宮中的人,你無權處置她。”


    “再者,你肚子裏的是皇嗣,我的阿昭也是,你今日傷了我兒,我還未和你算,你倒算計起我宮裏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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