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三,你聽我……”


    “王妃,臣有要事要告知您!”


    阿月的話還未說完,衛三便先她一步開口。


    阿月聞言便暫時壓下心中要交代的事,說了句。


    “你說吧,什麽事?”


    “臣方才來之前去了趟紫宸殿。”


    他跟阿月說,自己聽到了一些事。


    “陛下吩咐了人,打算讓您跟著王爺一道去了。”


    阿月聞言一怔。


    “陛下想要我的命?”


    衛三卻說隻是表象。


    他告訴阿月,天子似乎有所打算,他想要製造出王妃因昭武王戰死而悲痛過度香消玉殞的表象,實則是想……


    “他想讓外人以為我沒了,實際上將我囚起來,對不對?”


    聽了衛三說的話,阿月幾乎瞬間便想到這個可能性,而當她問出來時,果然見衛三點了點頭。


    阿月忽然笑了一聲,不帶任何感情。


    “隻可惜他終歸要失望了。”


    直到這時阿月才明白,為何她入宮這麽久了,天子來明義殿的次數卻並不多,至少不如當初頻繁召她入宮的次數多。


    原來他早便想著若是魏王戰死了,便能用這樣的計謀將她留在宮中了。


    隻可惜。


    她會死的。


    卻不是天子所希望的假死。


    但這樣的話阿月沒告訴衛三,因為她知道,衛三一定會攔住她。


    於是她抬頭,打算跟對方說自己原本要說的話,卻聽得衛三又開口說了句。


    “還有一事……”


    阿月看出他眼中閃過的異樣神色,不由地心中微沉。


    衛三素來以麵無表情著稱,無論怎樣的事他都很少有情緒,可眼下阿月卻從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絲恨意。


    “衛三,你有什麽事,直接說。”


    衛三倒不似若月那般有所有顧慮,他聽了對方的話後,直接沉聲道:“臣打算離開紫宸殿時,卻見一暗衛模樣的人入殿,便多留了一會兒,結果聽見了……王爺戰死的真相。”


    阿月的指尖猛地在炕幾的桌角上一攥。


    “你說什麽,什麽真相?!”


    她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臣不敢胡說。”衛三說著一拱手,聲音也低了下去,“臣聽見,那暗衛模樣的人跟陛下回話,說王爺是他親手射殺,隻是落入懸崖之下,再難找到屍骨。”


    “——!”


    阿月的雙眸猛然睜大,眼中迅速浮現出震驚和不敢置信。


    “衛三……”好半晌後,她才喘息著開口,“你、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衛三便道:“臣不敢保證,但方才所言,皆是臣親耳所聞,一字不敢作假。”


    他說著便將自己聽見的別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原來天子在安排出征的大軍時便在士兵之中放了一隊比部的人,衛三因著不知隸屬於天子的司部和比部,隻說那似乎是一隊暗衛,但阿月卻知道,那些人全是比部精銳。


    這些人被安插在士兵之中,尤其是那首領,竟成了昭武王的左右手,戰場之上幾乎時刻跟著對方。


    他偽裝的一直很好,直到最後一戰時,昭武王為了提升士氣,親自帶兵出戰,將盤縉殘兵逼至山崖,等那些人被俘後昭武王便打算回營,結果被那比部首領在身後放了冷箭,他本人也因此跌入山崖。


    因著當時追擊殘兵隻有他二人,故而那比部首領回營後說的話便死無對證,眾人倒是派了人去那山崖處搜尋,可山崖之下便是湍急的水流,根本看不見人影。


    因此將士們便也隻能接受主帥戰死的事實。


    但實際上,昭武王不是戰死,而是被人故意射殺。


    而那人的主使卻是在他死後給了他極盡哀榮的天子。


    聽完衛三所言,阿月覺得這一切簡直太過荒謬可笑了。


    時至今日,她才算真正認清了那個曾和她同床共枕十年的人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她的掌心之中,緊緊攥著那個毒藥,下顎之處咬得死死的,雙眸之中隱約泛出了一些血紅。


    “……衛三。”


    很久之後,她才慢慢開口。聲音聽上去竟平靜極了。


    “你出去吧。”


    衛三一頓。


    “王妃?”


    她不是說有事要交代嗎?


    阿月卻沒再說什麽。


    “出去,我一個人靜靜。”


    衛三聞言,便意識到對方如今心中隻怕極其不好受,因而便不再開口,應了聲後再次離開。


    昏暗的寢殿之內,又隻剩下了阿月一人。


    她就這樣坐著,良久之後才慢慢起身,纖細的指尖緩緩將眼尾流下的清淚拭去,接著她走到床邊,將那放在枕下的信全都拿了出來。


    寢殿之內唯有一盞宮燈在忽明忽暗地跳動著,阿月走到那宮燈前,將燈罩拿走。


    沒了燈罩,那燭火便有些明亮起來,但卻不足以照亮整個寢殿。


    阿月把手中的信一一拿起,接著放在正在跳動著的燭火上。


    很快,火舌席卷了信紙。


    阿月就這樣,冷眼看著那些信一點點被吞噬,最終化為灰燼。


    .


    第二日,阿月起了個大早,罕見地踏出了寢殿。


    接著在若月驚愕的神色中說了句。


    “去紫宸殿。”


    另一邊,紫宸殿。


    天子正看著手中的折子,卻忽然見一內侍匆匆而來,接著在張彥耳邊說了什麽,引得張彥雙目大睜。


    “什麽?!”


    這動靜自然引起天子注意,但他並未抬頭,隻是問了句。


    “怎麽了?”


    張彥便忙回道:“陛下,殿下她落水了!”


    天子聞言指尖一滯,下一刻手中的折子被猛地丟下,他整個人霍然起身。


    匆匆趕到明義殿時,尚藥局的人已經在了,天子問了很多,在確定阿月沒事後才終於放下心來。


    此時的他也沒心思去計較若月和旁的宮人伺候不當的罪名,隻是一心想著阿月什麽時候能醒來。


    “回陛下,好在如今時值夏日,太液池池水不涼,王妃隻是有些溺水,並無大礙,最遲明日便會醒來了。”


    那司醫說完這話後,天子便揮手讓其趕緊去開藥。


    而他自己則守在了寢殿之中。


    這一守,便從一個白日,守到了另一個白日。


    無論誰來勸他離開休息他都不聽,非要在這裏看著床上的人平安醒來。


    禦前的人見狀無奈,隻能一道陪著。


    可不一會兒,天子便嫌他們多餘,將人都遣離。


    他就這樣,不眠不休地在床邊守著。


    直到第二日一早,天際隱隱泛白,床榻上的人才羽睫輕顫,接著緩緩睜開眼。


    一直盯著她看的天子心中大喜,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見對方看著他說了句。


    “陛下,您怎麽起得如此早,是臣妾睡過了嗎?”


    天子聞言,驟然一怔。


    第八十章 愁恨又依然(二)


    昭武王妃失憶了, 這事很快整個明義殿伺候的宮人都知道了。


    但也僅限於明義殿了。


    因為昭武王妃醒來的當日,天子便下旨撤換了明義殿內除了若月以外所有的宮人。


    接著讓殿中監張彥親自去殿中省和六尚局選了一批新的人,至於原先的那些人去了哪裏, 沒人知道。


    而天子更是以昭武王妃因昭武王戰死悲痛過度為由,不願見人,嚴令任何人無詔不得去明義殿打擾。


    那些新調換去明義殿的宮人內侍各個口風極緊, 問十句都不一定會答一句。


    因此整個六宮之中,隻知道昭武王妃不慎落水, 之後的事便根本打聽不到了。


    而原本就不怎麽愛出來的王妃更是長時間把自己關在了明義殿中, 旁人輕易不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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