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說符》,其中道理非常多,運用無窮,大至國家天下,小至個人的修身養性以及修道,都有關聯。我們用的是《四庫備要》這個本子,上一次講到卷八的第六頁,都是一段一段故事銜接的,但是你不要以為各個故事獨立互不相關,事實上,每個故事都有連續性的,這個道理要我們慢慢去體會。現在開始另一節故事。


    <b>【白公問孔子曰:“人可與微言乎?”孔於不應。白公問曰:“若以石投水,何如?”孔子曰:“吳之善沒者能取之。”曰:“若以水投水,何如?”孔子曰:“淄澠之合,易牙嚐而知之。”白公曰:“人故不可與微言乎?”孔子曰:“何為不可?唯知言之謂者乎!夫知言之謂者,不以言言也。爭魚者濡,逐獸者趨,非樂之也。故至言去言,至為無為。夫淺知之所爭者末矣。”白公不得已,遂死於浴室。】</b>


    白公請教孔子微言


    “白公問孔子曰:人可與微言乎?孔子不應”,這幾句話是故事的綱目,但我們先要了解它的背景。白公姓白名勝,是春秋時代楚王的後人,也是當時楚國的領一導一人 。白姓是因地名白邑而來的,後來像長一江一 以南、兩湖姓白的人,都因白邑這個地名而姓白。


    在春秋二百四十多年之間,天下大亂,有兒子殺父親的,有弟弟殺哥哥的,有部下叛變殺君王的,多得很。所以孔子痛心而著《春秋》,給後人一個說法,認為社會的混亂是有知識有學問,尤其是當權在位的人應該負最大的責任。所以《春秋》是責備賢者,不責備一般老百姓,因為一般老百姓多半是盲從的。


    有關白公勝的這一段曆史,是當時發生部下叛變,所謂“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青年同學們特別注意,這就是我們中國文化的一個大問題了。現在我經常講,大家同學們灑掃應對都不知道,教育八十年來的失敗,一個青年人,怎麽掃地?怎麽抹桌子?怎麽樣對長輩講話?怎麽站?怎麽坐?都不知道。現在小學裏教的是老師早,老師好,老師不得了。中國文化的基本教育,是從灑掃應對教起的。到了中學、大學,也沒有教這個基本文化了。所以當長輩、老師、父母問他事情辦了沒有,大聲回答辦了啊!對父母好像訓孩子一樣,我們很多同學是這樣。問他東西放在哪裏,我剛才給你了啊!好像我犯了很大的錯誤,有很大的罪,幾乎要我向他下跪才對,這就是我們現在的基本教育。這種教育是從家庭教育開始,嚴格地講從胎教就開始,所以我們現在是很可憐的一個時代,幾乎像春秋戰國時期一樣的混亂。


    為什麽講到這個呢?因為古書上“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這個“弑(弑 拚音:shi)”字,為什麽不用“殺”呢?這是中國文化的規範,以下犯上用“弑”,不能用“殺”字。等於說天子、皇帝死叫“崩”,不叫死亡,因為他是全民所景仰。諸侯死叫“薨(薨 拚音:hong)”,大夫死了,就是知識分子有地位的,叫做“歿(歿 拚音:mo)”,普通老百姓叫“亡”。“死”隻是個普通的名詞。所以就是連死的文化也要分好幾個階段,有好幾個意義,代表了文化的精神,我們現在都不懂了。所以現在學生對老師講話或者跟長輩講話,都是提高嗓門大聲回答。這個態度在從前很嚴重啊!對父母或長輩、上級講話,我們說“是”,不敢說“對”,“對”是平輩答話。


    講到白公勝這個人,他是被臣子弑,臣子叛變殺死了他。當時這位諸侯白公勝已經發現政體的演變,社會變壞而且亂。白公勝有一天問孔子說:“人可與微言乎?”什麽叫“微言”?就是很小很輕的話,孔子沒有答複這個問題。在文字上看我們好像懂了,內容卻不是這麽簡單。


    什麽是《春秋》微言大義


    孔子著《春秋》,二百四十多年之間,記錄曆史上“臣弑其君”有三十六次之多,天下社會大亂,以致家庭變化,兒女可以鬥爭父母。那個時代,亂到極點,孔子非常的痛心。《春秋》除了責備賢者以外,講了三世,就是衰世、升平、太平盛世。曆史上以《春秋》為標準來說,三代以下的曆史隻有偶然的升平,那是由衰亂變亂的社會進步得到安定,算是升平之世,並沒有達到真正的太平,太平太難了。真正的天下太平,眾生平等,是跟佛的思想合一,那個叫太平。


    《春秋》有三傳,孔子隻著了《春秋》,等於寫了大標題,曆史的內容在《左傳》、《公羊傳》、《穀梁傳》三傳裏。在這三傳,我們普通容易讀的就是《左傳》,在中學、大學念國文課,應該都是念《左傳》;《公羊傳》和《穀梁傳》是曆史的哲學,更難讀了,很少人去研究,除了專家之外。我們要通中國文化,《春秋》必定要懂。現在我們講“微言”,《春秋》叫做“微言大義”,非常難懂。文字好懂得很,“微言”,是看起來不相幹的一個字,包括了全部文化的精神。所以孔子著了《春秋》,鬼神都在哭,都害怕,因為他的筆下判定了千秋萬代的罪惡。我們大家在中學都讀過《鄭伯克段於鄢》(鄢 拚音:yān,中國周代諸侯國名,在今河南省焉陵縣一帶)這一篇,鄭伯跟段是兩兄弟,鄭伯故意縱容段這個兄弟,結果把他當敵人一樣,消滅了這個兄弟。對敵人打了勝仗叫做“克”,除了敵人以外不能用“克”字。鄭伯把弟弟當敵人一樣看待,違反人本位的人類文化。孔子這個《春秋》的誅法,用了一個“克”字,鄭莊公千秋萬代翻不了身,這個叫“微言大義”。孔子隻寫了這一筆,至於內容如何,你去讀《左傳》就懂了。


    再進一步說,“微言”是什麽呢?就是跟禪宗的“機鋒”一樣;也等於我們普通講話點你一下,點你一個竅,或者用一句歇後語。譬如說“和尚不吃葷”,肚子裏有素(數),大家笑一笑,曉得了,這就是“微言”,歇後語,後麵沒有了,後麵都懂了。這個事情怎麽樣?“外甥打燈籠---照舅”,照到娘舅,諧音,就是“照舊”的意思。像這些都屬於“微言”。


    白公勝要問孔子一件國家大事,但是他很會問話,“人可與微言乎”,一個人有些話不能明講,可以用別的方法嗎?“微言”是不相幹。孔子不答複,為什麽不答複?這個裏頭問題大了,因為孔子始終不肯講謀略,隻講人道正麵的話,對就是對,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什麽一陰一謀、一陽一謀、用兵之道、政治大原則,他全懂,他不講而已。也因為白公勝所問是決策國家的大事,非常危險,所以孔子不答複這個問題。


    關於孔子為什麽不答複,注解的這個小字裏頭有曆史上一段故事。“白公,楚平王之孫,太子建之子也,其父為費無忌所譖,出奔鄭”,費無忌是個奸臣,在白公勝祖父前麵挑撥,白公勝的父親太子建就逃到了鄭國。“鄭人殺之”,結果鄭國把他的父親殺掉了。“勝欲令尹子西”,令尹是楚國的宰相;“司馬子期”,拿後世來比方是元帥,陸軍總司令或國防部長。白公勝要這二人“伐鄭”,出兵打鄭國,“許而未行”,結果這兩位大臣不聽令,不認同這個領一導一人 的道理。碰到“晉伐鄭,子西子期將救鄭”,晉國來打鄭國了,他們兩位不聽領袖的命令,要出兵救鄭國。“勝怒曰”,白公勝發脾氣了,“鄭人在此,仇不遠矣”,鄭人現在出了問題,正可以報仇。《春秋》之義,不反對為國家民族複仇,所以說“仇不遠矣”。“欲殺子西子期”,所以白公勝想殺這兩位高級部下,因為他們不聽命令。但是在朝廷政府中想除掉兩位文武大臣,就像房子要去掉兩個主要的柱頭一樣,很困難,“故問孔子”。孔子已經懂了,“故不應”。“微言猶密謀也”,“微言”就是秘密的計謀。


    諸葛亮的微言


    這一段曆史故事,在注解裏引證都有,看注解就曉得了。所以孔子投有答複,因為孔子很不願意教一個君王做一陰一謀的事,但是孔子也不反對。這等於什麽?諸位年輕同學有沒有看過《三國演義》的原文啊?像我們小時候原文都能背出來很多,那個文字太好了。《三國演義》第三十九回,劉表原配太太死了,大兒子叫劉琦,後娘對他不好,準備讓自己兒子上來接位。劉琦急死了,就請教他的叔叔劉備,劉備很高明,他說你問我們軍師諸葛亮吧。劉琦就問諸葛亮,諸葛亮聽到就不答話,故意岔開,劉琦總講不上話。後來劉琦就告訴諸葛亮,他說我有個絕版的好書,你要不要看?我這是比喻,差不多是這個意思---諸葛亮也是喜歡搞學問的,就跟他到樓上,諸葛亮一上去,劉琦就把樓梯抽掉,下不去了。劉琦立刻跪下,先生啊!這個時候一個人都沒有,你非教我不可。諸葛亮沒有辦法,他不及孔子,孔子還跑得了,他逃不了。但是,古人說的“疏不間親”,夫妻吵架,兄弟之間鬧家務,第三者絕不能講話,講話是最笨的事。


    我有一個經驗,年輕的時候很熱情,有兩夫妻剛剛結婚,都是我的朋友,結果兩個人吵架,都跟我埋怨對方。我想讓他兩夫妻講和,跟男的講,你不要聽她的,她就是脾氣壞;然後告訴女的,我那個同學好討厭,你不要理他,過一兩天就好了。結果他們到了晚上,兩夫妻就和好了,然後說某人講你壞耶!那樣啊!這樣啊!弄得我豬八戒照鏡子,兩麵不是人。這個道理就是“疏不間親”。


    諸葛亮說劉公子啊!你何苦逼我呢?疏不間親,那沒有辦法。劉琦說今天隻有軍師可以救我,諸葛亮就講曆史上太子申生的事。春秋戰國的典故你不知道嗎?你向父親請求帶兵外調嘛!部隊歸你掌握,又守了邊疆,跟後娘分開遠遠的,不起衝突。等到你父親一過世,軍權在你手裏,愛怎麽幹就怎麽於。諸葛亮隻好把曆史的故事告訴他,劉琦就懂了。


    孔子這一次也是這樣,所以他不好講。為什麽呢?我昨天講一個同學,“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常常看到年輕同學,有人把公司裏的事跟他一談,他出了很多主意,這就是沒有受過好的教育的原故,你又不是那個公司裏的職員,不知道內容,又沒有參與經過。譬如剛才同學提起來,我們樓上有大法會,方丈和尚親自主持,很莊嚴肅穆,但是你曉得嗎?昨天夜裏,他們為了布置這個會場,到早晨六點鍾才睡覺。你沒有參與過就不曉得那麽辛苦,就不知道內情。所以由這個道理就要懂天下一切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絕不隨便講話,因為你不懂別人的辛苦,固然你是好意,這是做人做事的分寸。所以孔子就是這個意思,對於這一段事,他也不在楚國,而是客位。


    孔子微言  禪宗機鋒


    這位白公勝逼不得已,再問他,“若以石投水,何如”?問得高明極了。他說孔老夫子啊!假使拿一塊石頭丟到水裏去,你看怎麽樣?兩個人都在打啞謎。孔子不肯參與他的國家大事,而且這種事,要殺人、要救人都是他手裏做,孔子又不是白公的宰相,又不是軍師,不好講話。白公勝看他不答複,也懂了,換個方式來。問以石投水,你看怎麽樣?我們青年現在想想,石頭丟到水裏就沉底了嘛!就把這兩個人消滅了。孔子的答複更妙,“吳之善沒者能取之”,這一句話孔子答複了,孔子說那不算高明,吳國,就是一江一 浙一帶,靠海邊水多,那些善於遊泳的人,海底的石頭都可以拿上來。


    像我們海邊的人,我小的時候看到,冬天年輕人脫得光光的下去打魚,起碼五六個鍾頭才上來,上來之後身上一擦,好熱,還出汗呢!我看傻了。實際上他們已經吃了藥的,藥吃下,冬天下海不怕冷,還熱。如果不下海,不下冷水裏頭,馬上血管要爆裂的,這個中藥下去是這樣。所以這個海邊的人,一江一 浙一帶遊水,還有三天三夜在水裏頭不出來的,是很普通的事情,沒有什麽了不起。在內地,如果在高原地帶的人,聽了一定說你這個人扯謊,說神話,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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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孔子的知識極淵博,白公勝問他丟石到水裏如何,孔子說沒有用,善於遊泳的,深水裏的石頭還是給你拿上來。換句話說,你這個方法沒有用,高明的人你不一定殺得掉。白公勝再問,“若以水投水,何如”,水倒在水裏頭呢?水倒在水裏頭,或者鹹水倒在淡水裏頭,淡水倒在鹹水裏,清水倒在混水裏頭,你看怎麽樣?


    “孔子曰:淄澠之合,易牙嚐而知之”,也沒有用。淄(淄 拚音:zi)、澠(澠 拚音:miǎn)就是山東兩條水,一條是清水,一條是混水。清水、混水在一起,流得快的水性硬,流得慢的水性柔和。中國人講究喝茶,會喝茶的人,水一燒出來,是鬆樹的柴火燒,或是哪一種樹的柴火燒都知道。電爐煮的味道已經不是茶了,像我們現在不叫茶道,叫牛飲之道,尤其我這個喝茶,這麽一缸,兩口就把它喝光了。我也喜歡喝茶,但是是牛飲,牛喝水一樣,也是另外一道。


    所以“以水投水”,孔子說,那也沒有什麽高明,兩條不同的水放在一起,齊桓公的廚師叫易牙,一嚐便知。易牙這個人,水到嘴裏一嚐,就知道是哪裏的水,做某一種菜可以,做另外一種不行。白公與孔子兩個人在打啞謎,禪宗講打機鋒。


    我們講個故事,明末有個高僧蒼雪大禪師,在明末四大高僧之外,可以說是第五大高僧,非常有名。他的詩好,文好。明朝亡國了,一班不投降的遺老都到他那裏,都是這位和尚包庇。有人畫了一幅畫---畫了一座高山,一棵鬆樹,下麵有一塊石頭,石頭上有一個棋盤,棋盤上擺著棋子,卻沒有人在那裏下棋。這一幅畫意境高,畫也畫得好,就請天下第一大法師、詩僧---蒼雪大師題字。要看懂這一幅畫很難,蒼雪大師看懂了,就寫了一首詩:


    鬆下無人一局殘  山中鬆子落棋盤


    神仙更有神仙著  千古輸贏下不完


    “鬆下無人一局殘”,鬆樹下麵沒有人,一局沒有下完的棋擺在那裏。“山中鬆子落棋盤”,深山裏頭一個人都沒有,鬆子掉下來,掉在棋盤上,也變成一著棋子,這個就是“微言”。“神仙更有神仙著”,我們中國人畫畫不是神仙下棋嗎?一著棋,兩著棋,神仙下棋凡夫看不懂呀!但是你神仙不要以為高明,神仙背後還有高明的神仙,比你下得更高明。“千古輸贏下不完”,你不要自認為高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千古曆史是沒有結論的。這就是懂了人生境界,這也是禪啊!這是口頭禪,但是很有道理,你懂了最後這一句話,對於人生你就很安詳了,成功失敗都靠不住,永遠沒有結論。現在白公問孔子,孔子的答話就是這個意思,等於蒼雪大師的詩,你高明有人比你更高明,“千古輸贏下不完”。


    對誰說微言


    白公聽到這裏,就愣住了,傻了。他問了天下第一高人孔子,孔子的答話竟然如此,“白公曰:‘人故不可與微言乎’”,哎呀!孔老先生啊!照你這樣一講,天下高明人就難辦了。白公當時的局麵很難,心裏想,你難道都不肯點我一下嗎?你教我一下都不肯嗎?所以常常有些同學,在我很忙的時候在那裏問,我眼睛拚命眨,同學愣住了,還問我老師啊!你今天眼睛痛啊?真笨得要命!沒辦法隻好苦笑一下。像張良幫漢高祖,張良在桌子下麵踢一腳,漢高祖就懂了,所以漢高祖就成功了嘛!我們有些青年人,你不要說踢他一腳,你把他打三拳,打傷了,他還說老師你今天怎麽搞的?我要去驗傷告你傷害罪。這種人怎麽辦呢?所以“人不可與微言”,點竅都不能點。


    “孔子曰:何為不可”,他說哪有這個道理,當然可以,其實孔子已經答複他了。你們現在懂了沒有?他開始一問,孔子就已經答複了,他沒有懂。第二次又問了,孔子否定了。第三次又問,孔子又否定了,還不懂。所以他這個人注定是要失敗的,不能當漢高祖。到這一步還是笨笨的,同我們現在年輕人差不多,還死問到底,你說這怎麽辦呢?“唯知言之謂者乎”,孔子說要懂話的人才給他講。換句話說是罵了白公,我已經答複你,你不懂嘛!不過孔子看他可憐,又講“夫知言之謂者,不可以言言也”,注意“言言”這兩個字,上麵這個“言”是名詞,是所說的話,下麵“言”字變成動詞,講話叫做言。孔子這裏告訴他什麽人才算懂話的。所以我常常告訴青年人一個修養,善於聽話的人才會善於講話。能夠坐下來聽人家亂七八糟地吹牛,聽了半天不答複一句話,每一句話都聽清楚了,這個人可以當主席了。譬如你們將來有機會當了立法院院長,下麵對的、不對的,對與不對之間的,黑的、白的,各種意見,你統統靜靜地聽,都聽得很清楚,然後要點在哪裏,幾句就答複了。大會的主席不容易當啊!不善於聽話的人就不會講話。換句話說,多言的人不一定會聽話,他喜歡表達,喜歡表達心就不冷靜,所以別人要緊的話聽不進去。孔子告訴他,真正的知言人,“不以言言也”,是無話可講,不需要講話,就是已經講了。你問我,我已經答複了嘛!這個就是答複。孔子看他好可憐,很仁慈地對這位可憐的諸侯說明。


    孔手再說微言


    “爭魚者濡,逐獸者趨,非樂之也”,孔子又點他,一個人喜歡吃魚、喜歡打魚,他不怕衣服打濕了,不脫一衣 服也下水,為了追求這個魚嘛!喜歡打獵的人,他不怕累,拚命地跑,兔子跑多快,他就跑多快,為什麽?前麵有個目標嘛!等於你們年輕人講戀愛,要追的時候,管他累不累,電一影 院門口等三個鍾頭,站在那裏都不累。當兵的時候,隻叫你立正站半個鍾頭,你還討厭那個長官,站了半個鍾頭,還不叫“稍息”,對不對?但是他追起女朋友啊!就不怕累了。等到追到手了,變成了太太,那就討厭了,人生就是這個道理。叫你們大家不上《列子》課,到十一樓跑步兩個鍾頭你幹不幹?因為不是你的目的嘛!如果說大家全體跑步兩個鍾頭,每人發二十萬,你一定幹了。就像我們打坐是要成佛,也有一個目標啊!佛看不看得見不管啦!我總想成佛所以兩條腿盡管熬,酸啊!痛啊!麻啊!我想得道啊!並不是那個腿打坐麻得好舒服,對不對?這也是“爭魚者濡,逐獸者趨,非樂之也”,如果不是成佛的目標,你就麻得好痛苦!是為了悟道所以甘願挨嘛!這把人情世故都講完了。


    “故至言去言”,最高明的話,是不講話也懂了。“至為無為”,最高的謀略,要幹你就幹吧,不能又想吃又想不吃,然後還把秘密問我,如果我泄露了秘密你就完了嘛!所以,“至為無為”,是看起來沒有動作。“夫淺知之所爭者末矣”,如果智慧不夠的人,東問西問,那就完了。他就罵了白公,你問我已經很低級了,你是最高領導啊!權力在你那裏,要幹就幹,幹了以後那人還不知道呢!他還謝主隆恩。結果你卻要問我,我不能叫你殺人啊!


    白公沒有懂孔子的意思,“白公不得已,遂死於浴室”,怎麽叫不得已?就是不懂,也沒有辦法,最後被兩個大臣叛變所殺,死在洗澡間,多可憐啊!就是笨。孔子樣樣都教他,第一次問,“孔子不應”,不應就是說你這個問我幹什麽呢?你已經決定了要這樣做就這樣做嘛!我們先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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