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沒繼續追問,兩人吃完飯,將杯具盤子清洗了,然後坐在沙發上。


    “棠棠,你說吧。”


    安棠伸手摘下手指上的戒指,把它放在茶幾上,純淨的玻璃都比不上這枚戒指剔透。


    賀言鬱看見她這個動作,瞳孔驟然一縮。


    他抬眸,視線近乎扼製似的擒住她,“棠棠,你這是幹什麽?”


    “賀言鬱,三年期限已到,我們該結束了。”她平靜的望著他,“你也別再裝失憶。”


    第69章 晉江獨家首發


    落地窗外麵的雪粒下得更大,寒風嗚嗚咽咽呼嘯。


    安棠的話,直接把賀言鬱偽裝了一年半的謊言拆穿,就這樣毫不留情的撕開,不帶半點情麵。


    空氣裏浮動著沉悶,像是低氣壓後形成的漩渦,想把兩人給卷進去。


    賀言鬱對上她的目光,良久,他溫柔的笑了笑,問道:“棠棠,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沒有失憶的?”


    哪怕到了如今這個局麵,他也是溫和的,就好像這已經是刻入他骨子裏的習慣,想要更改是很難的。


    “幾個月前,給你發消息借書房的電腦。”


    賀言鬱沉吟:“因為那份文檔的編輯時間記錄?”


    安棠點頭應了聲。


    聞言,男人抬手,指腹捏著鼻梁,依舊是那副溫和的模樣,他垂眸,唇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聲線多了幾分綣意:“是我大意了。”


    “你還記得我們三年前的約定吧?”安棠並沒有把遊戲規則再提出來說一遍,她的記憶好,賀言鬱比她更甚,有些事,不需要再提,大家心裏都知道。


    她一字一句認真說:“你模仿得一點都不像淮之,我們就這樣吧。”


    三年前,賀言鬱滿懷嫉妒不甘,拉著她共沉淪,他們荒唐而幼稚的定下約定。


    如果賀言鬱能夠學會溫淮之,那他們就在一起,如果不能,就分開。


    而今,評判權利在安棠手上。


    “真的嗎?”賀言鬱的語氣表明他並不相信安棠說的話,男人下顎緊繃,卻還是不減風度,他溫和的笑,配著並不溫和的話:“既然我不像他,那你為什麽不敢看著我的眼睛說話?”


    安棠的手指下意識蜷緊,她笑了笑,目光平靜的注視他。


    “不是真的,難道還是假的?”


    這反應,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在裏麵。


    賀言鬱還是那副遊刃有餘又溫和的姿態,在此之前,安棠很喜歡他這種狀態,因為有溫淮之的影子,可現在她一點都不喜歡,仿佛對方就是一麵特殊的鏡子,把她所有的狼狽全都照得淋漓盡致。


    他說:“棠棠,你能和我演這麽久,也是愛我的吧?”


    如果安棠否認,就間接承認她把他當做溫淮之,如果那樣的話,就是認可賀言鬱模仿得很像,那她說離開的話簡直就是無理取鬧。


    如果安棠不否認,這不也正中他的下懷,承認她愛他。


    無論怎麽說,都對她不利。安棠很討厭他這副自以為是看透她的模樣,就好像最初那個糟糕的賀言鬱又回來了。


    偏執、陰戾、高高在上又喜歡掌控她的一切。


    她的臉色漸漸冷卻下去,一張臉欺霜賽雪,“賀言鬱,你真是糟糕透了。”


    安棠覺得沒必要跟他聊下去,起身準備去拿放在角落已經收拾好的行李箱。


    看她什麽都準備好了,賀言鬱臉色微變,大步走過去攥住安棠的手腕。


    他把行李箱推到旁邊,方才的淡定和從容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緊張與無措。


    “棠棠,你不能走!”賀言鬱將她抱入懷裏,手臂像鐵鉗似的將她緊緊困住,力道大得讓她喘不過氣。


    安棠使勁掙脫,卻動不了分毫,“你給我鬆開。”


    “我不鬆,棠棠,你別離開我好不好?”男人雙手握著她的肩膀,溫柔的笑道:“你已經答應我的求婚了,你不能走。”


    他攬著她,把人帶到茶幾前,彎腰拿起那枚戒指,欲再次戴到安棠的手上。


    安棠覺得他瘋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答應你的求婚,我隻是在騙你!”


    她握著手,就是不讓賀言鬱把戒指給她戴上。


    男人的動作一頓,純黑的發梢下,那雙深邃的眼睛盯著她。


    “騙我的?”


    “是!”安棠咬咬牙。


    賀言鬱凝望著她沒有說話,臉上浮現茫然和無措。良久,他溫柔的說:“棠棠,你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這副裝傻充愣的模樣當真極具迷惑性。


    “夠了,你別演了。”安棠推開他,不自覺倒退幾步與他拉開距離。


    如果說他們之前有多親密,現在就有多疏離。


    賀言鬱伸手想拉她,結果安棠又後退幾步,神情帶著警惕。


    男人的手頓在半空,他薄唇輕抿,臉上溫和的笑意快要維持不住。


    他抬眸,深邃的眼眸劃過一抹寂寥,“棠棠,你別這樣,我會害怕的。”


    從他身上,安棠看到一股脆弱感。


    她撇開眼:“你現在這樣才讓我害怕。”


    “棠棠。”賀言鬱走過去,小心翼翼又試探性的想伸手拉她,“你不要怕我,我……我是愛你的,我——”


    話未說完,安棠已經甩開他的手。


    她抬頭,視線猝不及防對上賀言鬱的,整個人頓時怔了怔。


    安棠跟他相處了六年半,從未見過賀言鬱有一天會像這樣。男人眼眶微紅,眼尾勾著緋,不是極致歡愉帶來的,而是由他內心的情緒波動引起。


    “棠棠,我真的愛你,你不要怕我。”


    以前,賀言鬱從不說愛她,隻把她當消遣解樂的玩意兒,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不愛她卻指望她能全心全意愛他,並不加掩飾的控製她。


    現在他說愛她,安棠不信:“你根本就不愛我。”


    見她不相信自己說的話,賀言鬱有些著急,他似乎迫切想證明自己,可他越是這樣,安棠發現他的眼尾越來越紅。


    綺麗與脆弱交織出癡迷病態。


    賀言鬱已經習慣用溫和的語氣跟她說話:“棠棠,我是愛你的,如果我不愛你,當初發生車禍的時候我也不會選擇救你。”


    生死一線的時候,他幾乎是下意識做出反應,根本沒有去思考自己會不會因此喪命。


    “棠棠,我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把我變成這樣,沒人教我該怎麽去愛一個人,你教教我好不好?”


    他握著她的手,眼眶猩紅,那雙漂亮深邃的桃花眼本就深情專注,此刻朦上一層薄霧,更是看得人生出惻隱之心。


    他這副樣子就像懵懂稚子,一路跌跌撞撞去摸索,撞了滿身傷痕,最後沒流一滴淚,因為更多的是迷茫無措。


    安棠看著他,因為他的話,不由自主的想到溫窈婕以前跟她說的。


    賀景忱一心隻想要完美的繼承人,所以一直以來都對賀言鬱進行殘酷式的管教,可以說他變成今天這副模樣,賀景忱“功不可沒”。


    當初賀言鬱不懂怎麽去表達,也不懂該怎麽去愛安棠,他隻知道,那時她逐漸清醒,不再發病並開始漸漸疏離他的時候,他心裏很慌張。


    他怕安棠不再像最初那樣對他有著熾熱的愛意,他開始瘋狂掌控她,偏執到極致,恨不得時刻把人綁在身邊。


    他也不願看到她身邊有別的男性,他怕安棠移情別戀,怕她會把對他的愛意分給別人。


    他不能接受,隻能不斷控製她。


    可是,他沒有想到他們的關係會越來越僵,明明他們在一起的頭兩年是很幸福的。


    賀言鬱說了那麽多,最終隻得到安棠的一聲歎息:“你能不能別這樣……”


    “棠棠,隻要你留在我身邊,隻要我們還在一起,你讓我幹什麽都可以。”男人眼尾帶紅,溫和的說:“你不是對溫淮之念念不忘嗎?我可以繼續模仿他,我可以做他的替身,隻要你留下,這一切我都可以視而不見。”


    安棠是賀言鬱迄今為止得到的第一份溫暖,他曾從她身上享受到最熾熱的愛意,她用行動告訴他,原來他也是可以擁有別人的愛。


    哪怕那些最後都是假的。


    如今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人儼然成了賀言鬱,安棠見他這樣,心情不可謂不複雜。


    但她還是勸道:“賀言鬱,就算你模仿得再像溫淮之又有什麽用?你還是你,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我覺得你現在對我,隻是產生了求而不得的執念,或許這並不是愛?我希望你能清醒過來。”


    男人望著她,一滴淚掉了下來,他撇開視線,臉上溫和的笑已經徹底粉碎。


    他問:“不管我為你付出再多,所以你還是想離開我,對嗎?”


    賀言鬱這副清泠中夾雜著脆弱的樣子,像極了書裏寫的美強慘。


    安棠緘默,良久,回答他:“對。”


    她想,需要清醒的人,不止有賀言鬱,還有她。分開,對他們兩個而言,都是最好的抉擇。


    客廳裏寂靜無聲,氣氛逐漸凝滯,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賀言鬱開口打破彼此的沉默,他問:“那你今天就要走嗎?”


    “嗯。”


    “我送你。”


    這三個字,仿佛用盡他所有的力氣。


    賀言鬱轉身上樓換衣服,安棠站在原地,抬頭,目光望向他的背影。


    從他身上,她看到錦繡燃燼後的灰暗。


    寂寥、落寞。


    *


    港城的隆冬,雪花就沒停過,晝夜不停的大雪,使得這座素來璀璨繁華的城市,也被清冷蕭索的氣氛籠罩。


    天地蒼茫,白皚皚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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