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我們念寶最愛吃魚了。”老太太給她夾魚肉,又盛魚湯,然後給孫子夾大骨頭,忙上忙下,自己倒是顧不上吃。


    常念最明白該怎麽讓大家放心,她努力多吃幾口,多笑幾聲,老太太很開心,隻有江恕眸光深邃,多數時候都是靜默。


    晚膳後,仆婦們往淨室送沐浴熱水。


    常念看看江恕,語氣有些小心翼翼:“夫君,傷口沾不得水,我幫你擦一下吧?”


    “不用。”江恕揉揉她臉頰,他右手上的毒緩解不少,能動了,“快回去歇著。”


    “……好吧。”常念聽話地回去躺下。這一晚上,也沒有絮絮叨叨說話。


    可十幾日未見,她有很多話要說的,大到京城送來的書信和消息,小到今日吃了什麽好吃的糕點。


    她們相擁而眠,分明互相知曉了對方極力掩藏的真相,卻還是選擇了沉默。


    翌日清晨,華姑照例送藥來。


    常念神色黯淡了一瞬,緩了緩,重新揚起笑臉,用開玩笑的口吻調侃道:“待會幹脆找布團堵住我的嘴好了,就不會吐了。”


    江恕在她身後,聲音沉沉,醇厚有力量:“阿念別怕,吐了也沒關係,藥可以再熬。”


    常念抿抿唇,嗡聲說:“好。”


    待藥湯晾涼些,她就慢慢的,一口咽下,再喝一口,緩一會,保證不會吐了,再喝。


    江恕看到她皺起來的小臉、隱忍得通紅的眼睛,剩下最後一口時,終於將她手裏的碗拿走。


    常念不解地望過來,隻見江恕鐵青著臉,一口喝了下去。


    常念呆呆地忘了反應:“你……唔!”


    半響,江恕回味著口腔裏無限蔓延的苦澀腥臭,緩緩道:“簡直難以下咽。”


    所以,根本不怪你,是這藥太苦了,別自責,更不許多想。


    常念垂著頭沒說話。


    江恕將她擁入懷裏,無聲地安撫。不知過了多久,常念才嗓音艱澀地開口:“對不起,都怪我,害你變成這樣。”


    “這樣是哪樣?”江恕笑了笑,淡淡的語氣是說不出的寵溺:“對得起,且,榮幸之至。”


    常念愣了好久,可隻有傻子才覺得榮幸啊。


    她心底的恐懼和壓力沒有消散,甚至隨著時日,越發地深。


    第99章 常念   常念!你要是敢死我立刻回京扶端……


    時已大寒, 京城落雪紛飛,自巍峨高台望去,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虞貴妃坐在臨窗炕桌前, 遙望外頭覆雪的巍峨高牆, 已半個時辰之久了。


    皇帝從勤政殿過來,揮散一眾跪下請安行禮的宮婢嬤嬤,獨自走到她身後,再順著那視線一看,高牆隔斷的, 正是西北方向。


    唉。


    皇帝不由得歎了聲氣。


    虞貴妃回身看看,收斂神思,起身福了福身:“陛下過來也不叫人通傳一聲。”


    皇帝握住她的手, 不甚在意地道:“老夫老妻,不必傳了。”


    這話,虞貴妃卻沒有接。


    皇帝隻當是愛妃思女心切, 坐下後翻了翻小桌上放的一遝信,都是西北送回來的。他邊看邊問道:“房嬤嬤可有什麽消息傳回來?”


    “至今未有。”虞貴妃猜房嬤嬤是被阿念收買了,跟著那丫頭一起瞞。對著皇帝,也犯不著多說這些, 便道:“豫王妃產期將近, 不如從太醫院調兩個人過去隨府聽候命令吧?免得再出了亂子。”


    皇帝捋捋胡須,沉吟片刻, 道:“凡事是該謹慎些, 你心思細膩,都由你定。朕等著這個皇孫出世呐。”


    虞貴妃微微皺了眉,語氣半是試探:“倘若是個皇孫女,陛下豈非好生失望?”


    皇帝露出個高深莫測的表情, 擺擺手,意味不明地道了句:“朕可是把朝陽當心肝寶貝疼。”


    說罷,他慢悠悠喝起茶來。


    是個皇孫自然最好啊,這儲君之位該定了。皇帝心中屬意豫王,奈何端王有個皇嫡子的名頭,朝中一群老古板爭吵不休,頭疼。


    是個孫女的話,


    等孩子生了再說吧。


    如此,虞貴妃心中便有了數,隻皇帝這話,叫她眉心蹙得更緊,麵上也多了幾許不加掩飾的質疑。


    當心肝疼?


    若非當初阿念心屬寧遠侯主動嫁去西北,這門婚事還不知要如何收場呢!


    適時,宮外疾步進來一個嬤嬤,見禮過後,附身對虞貴妃私語幾句。


    虞貴妃眼神示意她先出去,皇帝在那頭瞧著,不禁問:“怎的?”


    “唉。”虞貴妃麵露難色,“陛下,宮人方才來說,有人瞧見朝華與時將軍在禦花園私會。”


    “什麽?”皇帝登時重重放下茶盞,麵上的和善也消失不見了,“真是不成體統!叫她二人過來!不,朝華是個癡傻的,朕去問問時越,眼瞧東月國求娶在即,他這一出是怎麽個意思!還是西北安寧久了沒有仗打,他皮癢了?”


    皇帝板凳沒坐熱呢,就十分不悅地出了永樂宮。


    虞貴妃淡淡福身相送,對於朝華的婚事,她並未有多在意,力所能及,能幫襯則幫襯,力所不能及,便看朝華自己的造化。


    最最要緊的,還是她苦命的阿念。


    近日相傳京城來了位神醫,妙手回春,千金難求一藥。


    虞貴妃已經請人進宮來了。


    不論千金還是萬金,此神醫都要去西北一趟。


    -


    常念默默記著她喝這藥的日子,至今有五日了。可她的身子好像根本沒有變化。


    華姑每日都會來診一遍脈,說辭也都差不多:“有好轉的,您放寬心,還需靜養喝藥。”


    往日常念都是乖乖點頭,今日,終於忍不住問出口:“有好轉是什麽意思?好了多少?還要多久才會好?真的……會好嗎?”


    華姑一時為難住。


    常念拉住她收拾藥箱的手,靠近些,小聲問:“你隻管實話與我說。”


    “這,”華姑安撫地笑笑,“您放心——”


    常念不高興地打斷她:“日日這副病怏怏的樣子,我怎麽能放心?”


    常念害怕呀,又著急,整日整日地焦慮擔憂,要是藥不夠,要是不好,該怎麽辦?她不願意辜負江恕的一番苦心,更不願再見他拿命涉險。


    華姑大抵能體會她此刻的心情,為醫者,治病救人,有一顆仁慈憐愛之心,可也當真是不敢說幾日就能好。


    沉默半響,常念什麽都明白了,她躲進被子裏,蜷縮成一小團,聲音悶悶的:“算了,你出去吧。”


    華姑張了張口,見寧遠侯滑動輪椅進來,遂才輕聲退了出去。


    江恕停在榻邊,伸手將被子拉下來些,露出一張眉心蹙緊、頭發亂糟糟地貼在額頭上的小臉。他撥開那些擋到眼睛的發絲,好笑問:“誰惹阿念生氣了?”


    常念看他一眼,視線移轉到他坐著的輪椅,這輪椅是她特地派人去打造的,要大、靈活、舒適。如今見著夫君這樣英俊高大的男人坐在上麵,心裏不由得更鬱悶。


    常念卻還時刻記著,夫君是因為她才變成殘疾,要保護好夫君的自尊和體麵。於是她坐起來,彎唇笑了笑:“沒生氣。”


    江恕不拆穿她,從身後拿出一袋糖炒栗子,剛出爐不久,還冒著熱氣。


    常念黯淡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哇,好香!”


    江恕慢條斯理地給她剝栗子,“我記得年前在京城,你說栗子吃多了上火,再不想吃。”


    常念愣住了:“啊?我說過嗎??”


    江恕將栗子遞到她嘴邊,淡淡問:“這麽快就忘了?”


    “……咳咳。”常念慢吞吞地想起來了,不過嘴裏的栗子香甜可口,她才不會承認,便理直氣壯地道:“誰叫你日日送栗子呀?我還沒見過哪個世家公子這樣哄姑娘的!”


    江恕定定瞧著常念,手上動作也停了一瞬,片刻之後,意味不明地問:“想來,是有許多世家公子向朝陽公主示過好,哄過公主,所以一對比,得出經驗來了。”


    常念:“……”


    來了又來了。


    無中生有胡編亂造的能力還有誰比寧遠侯更強嗎?


    罷了,要保護好夫君敏感脆弱的心靈。


    常念無辜地搖搖頭,身子挪過去一些,摟住江恕的脖子,委屈道:“本公主好生冤枉!比竇娥還冤!等下說不準就要寒冬臘月裏豔陽高照了!”


    “嘖。”怎麽就生了張這麽說話的嘴?


    江恕捏著手裏的栗子喂到她嘴裏。


    常念又格外真摯地感慨道:“欸,還是夫君剝的栗子最好吃,她們都不行,真奇怪呀。”


    江恕抿成一條直線的唇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常念“噫”了聲,坐直身子,心道還有她哄不好的小氣鬼嗎?


    當然,糖炒栗子還是不能多吃。


    江恕剝了兩三顆就放下了,常念頓時皺了眉。然還不待她小聲抱怨,又一陣香味飄進鼻間。


    是房嬤嬤拿著兩個烤地瓜走進來,遠遠看著灰撲撲的一團。


    常念沒有吃過,困惑地看向江恕。


    江恕接過盤子裏的烤地瓜,耐心剝了外皮,露出被烤得金黃酥軟的地瓜,“你先嚐嚐。”


    於是常念試探著咬了一口,又香又軟又甜!她驚喜得眼角眉梢都染了笑:“好吃!”


    江恕笑了笑,不過是民間不值錢的普通東西,卻能叫她這麽歡喜。五穀雜糧,於身子無損,他並不拘著她多食。


    午膳時,房嬤嬤多做了一道拔絲地瓜和地瓜甜粥。


    常念難得比往常多吃了些。可用過午膳後江恕還耐心陪著她說話,她疲憊,又不敢昏沉睡下,怕隻怕醒不過來,更叫人擔心,而且——


    夫君白日陪著她,意味著要拿晚上休息的時間來補,他本就重傷未愈,身子虛弱,要是再熬幾個夜,她心裏更過意不去了。


    常念叫了春笙和夏樟拿話本子去暖閣,然後推江恕去床榻歇著,隻道:“話本故事多纏綿悱惻,不適合寧遠侯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權臣嬌寵掌上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酒時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酒時醒並收藏權臣嬌寵掌上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