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 她也跟著哼唱起來,她唱歌不怎麽好聽,索性就不唱了,靜靜地喝著女歌手唱。


    “我飄啊飄, 你搖啊搖,無根的野草……愛多一秒,恨不會少, 承諾是煎熬……”


    gianna一見王主管走,立刻就聚過來說:“你們知道王主管為什麽要辭職嗎?”


    judy知道內情,冷笑一聲。


    有個男同事問:“不是說被總監的變態逼走的,不堪受辱嗎?”


    阿敏搖搖頭:“王主管不是總監的菜, 總監喜歡清純掛的。”


    gianna:“確實不是為了總監, 是因為感情!”


    男男女女的臉都湊在了一起。


    gianna的臉上泛起濃濃的八卦,說:“王主管的男人跟她說,她要是辭職跟著他回西安,他就立刻娶她!否則他倆就沒戲!”


    突然,一個突兀的笑聲響起。


    那笑聲像是一張布突然間撕裂開一樣刺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沈木星捏著酒杯,笑得肩膀發抖, 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幾個同事麵麵相覷,仿佛從沒認識過沈木星一樣。


    阿敏平時和沈木星算走得近,此時沈木星的笑容有些反常,她連忙拍拍她的肩膀,擔心地說:“喂,你中降頭啦?”


    沈木星在阿敏肩膀上拱了拱,一邊笑一邊醉醺醺地說:“沒有沒有,我隻是……我隻是想起了一個人給我講過的故事……”


    阿敏趴在她耳邊小聲提醒說:“好了好了,你喝醉了,我先叫車送你回宿舍吧!”


    101


    阿敏本想給沈木星叫車,卻被gianna支走了,gianna趁機給小鄭打電話,讓小鄭開車來接人。


    沈木星想了好半天,也想不起來小鄭叫什麽,隻記得在白石洲那邊吃過一次飯,情人節的時候還送過她一捧花,好像是在人民醫院做藥劑師的。


    小鄭戴個黑框眼鏡,個子不高,寸頭偏瘦,牙齒白白的,一笑有兩個酒窩,gianna介紹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小鄭就告訴沈木星,他說:“沈小姐,我對你印象挺好的。”


    同事們都散了,沈木星坐上了小鄭的車。


    馬路兩旁的高樓大廈變成了一道道彩色的流影,夜風吹掀了劉海腦子也清醒了許多。


    “用不用給你買點醒酒藥?”小鄭笑著斜睨她一眼,悠閑地開車,心情很好。


    “我沒醉。”


    “也對,你看起來不像傻女孩,聰明的女孩肯定不會在酒吧這樣的地方喝醉。”小鄭笑了笑,頗有幾分男人的瀟灑:“我知道,他們就是想撮合我們。”


    沈木星發出一聲訕笑,閉眼感受車窗灌進來的風。


    小鄭把她送到樓下,又解開安全帶跑下車來扶她:“你行不行?要不要我送你上樓?”


    大廈樓道的光線很暗,潮哄哄的。


    作為一個畢業生初入深圳時,就有前輩嚇唬她說,深圳是世界治安倒數第三差的城市。心知是誇張的說辭,但也並非空穴來風。以前在家鄉,也有高樓大廈,但沈木星沒見過24層還用安防盜鐵窗的,在深圳,所有人都像是住在鐵籠子裏的小老鼠,誰家不安鐵窗,警察會找上門提醒。


    沈木星剛來公司實習的時候,剛住進這個員工宿舍,沒多久就聽說隔壁b座的三個打工妹被人尾隨殺掉了,於是特意買了一把鎖把裏層的鐵門也鎖上,嚇得她整夜都不敢睡。


    這座城市,讓她沒有安全感。


    不過世間之事都在“習慣”二字,孤獨也是,忘卻也是。


    “你隨便。”她這樣回答小鄭。


    是因為想到了他說的那句“你看起不來像傻女孩”。


    聰明的女孩不會在剛見麵時就允許男人進自己的家門,聰明的女孩對男人都該有防備,聰明的女孩知道矜持愛自己,聰明的女孩才是男人最後要娶的那一類。


    小鄭顯然愣了一下,吞聲踟躕半天,才說:“行,那我就送你上去吧!”


    員工宿舍是個套間,兩室一廳,另外一個房間的阿敏還沒回來,沈木星收拾了一下沙發,請小鄭坐。


    沈木星自顧自地回屋換衣服去了,回來時叼著一根細煙從房間裏走出來,打火機的幹澀聲響嚇了小鄭一跳。


    “突然好餓。”沈木星透過煙霧,眯起眼望著他。


    “我……我也是,要不下去吃個宵夜?”小鄭坐在沙發上望著她的煙明明滅滅,有些愣怔,身子因為拘謹而坐得筆直,不停地用手搓著膝蓋。


    沈木星用指間挾著女士香煙,笑了:“我又不會吃掉你,你放鬆就好。”


    她轉身,去冰箱裏給他拿了一顆蘋果。


    小鄭握著蘋果沒有吃,說:“我能叫你木星嗎?”


    “叫小星、小木、星星、木木,什麽都成,就是別叫木星。”


    “那叫木木吧!”


    “木木,其實我挺喜歡你的,你和我在深圳認識的女孩都不一樣,沒他們那麽輕浮。”


    “嗬,你還遇到過輕浮的啊?”


    小鄭剛要說話,卻指了指她的包:“你手機一直在震動。”


    她這才察覺,心說糟了,在地鐵上就有人打電話給她,本想下了地鐵再接,結果一去就把就給忘了,怕別是什麽重要的客戶!


    她把煙一刁,趕緊去掏包,拿出電話一看,十幾通未接電話都是一個陌生號碼。


    以及……


    一條未讀短信——


    “木星,我是嚴熙光。”


    102


    沈木星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足足有十幾分鍾,她看著那串歸屬地為深圳的號碼,久久都無法平穩呼吸。


    嚴熙光……


    六年了,看到這個名字她還是難以平靜。


    他是如何拿到她的號碼的?


    沈木星一時間有些亂了手腳。


    在這長達十幾分鍾的沉默後,那頭的電話又一次不知疲倦的打了過來。


    沈木星突然很慌,迅速掛斷,回短信過去:


    “對不起,您打錯了。”


    果然,電話那頭便再沒有了動靜。


    打開房門出去,小鄭已經不在了,客廳的茶幾上端端正正地擺著一碗麵。


    沈木星有些詫異,她走過去坐下來,麵前的那碗麵上規規矩矩地擺著一雙筷子,麵上鋪著一個荷包蛋,熱氣騰騰,很有食欲。


    她忍不住動作輕柔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在咬斷麵條的那一刻,眼眶有些濕熱。


    小鄭發來短信說:“麵好吃嗎?可以加個微信嗎?”


    沈木星趴在桌子上,默默地流起眼淚。


    記憶慢慢回到大一上學期的寒假,最後一節課一結束,沈木星就迫不及待地拖著行李逃離了學校。


    坐上去溫州的臥鋪,沈木星冥思苦想,為什麽嚴熙光會和她斷了聯係,為什麽弟弟永遠隻是發短信而不接電話。


    她想啊想,想到雙眼通紅。


    闊別了幾個月再回到那個小鎮,所有的道路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卻已物是人非。


    裁縫鋪裏隻有活死人一樣的老裁縫,沈家也再沒有了麻將聲。


    沈木星問老裁縫,嚴熙光呢?


    老裁縫眼底烏青,滿嘴酒氣,胡言亂語:“出國嘍,出去就聯係不上嘍,國外是個吃人的怪獸……”


    沈木星絕望極了,她拖著破行李箱跑回家問母親,母親見到她時先是詫異,隨後眼圈通紅,問:“你回來做什麽?”


    沈木星也哭了:“我怎麽就不行回來了?你嫌我給你丟人?”


    母親把她的行李箱拽進門,冷著臉說:“一個兩個都是討債鬼……”


    “我弟呢?”


    “死掉了。”


    沈木星衝到母親麵前攔住她:“我問你我弟呢!”


    母親還是不說話。


    沈木星急了,拿起手機給弟弟打電話,手機卻在母親的口袋裏響了。


    母親的臉上閃過一抹驚慌。


    很快,母親就在沙發上坐下,板起臉孔:“沒錯,你弟弟的短信全都是我給你回的。”


    沈木星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看著母親好半天,突然膝蓋一軟,就跪下了。


    這些天以來,她所有的焦慮和無助全部化成了眼淚,跪在地上,像是一攤被融化的雪人。


    沈木星的眼淚不停地掉。


    “媽……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給您丟人了……”


    “媽,求求你,你告訴我嚴熙光為什麽不理我了,求求你告訴我出了什麽事……”


    “媽……都怪我不好……我知道錯了……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了!”


    她哭,母親也哭,母親比她還要委屈無助,泣不成聲地說:“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麽過的嗎?我不停地跑關係……借錢……他們說……重傷就是刑事責任……坐牢是免不了的……他還那麽年輕!都毀了……”


    母親說,沈冥毀了。


    沈木星在監獄裏見到沈冥的時候,他的頭發被人剃光了,身上穿著橘黃色的監獄服,形容枯槁。


    她哭著狠狠地拍那鐵窗:“你這個混蛋!媽罵你罵得輕啊!你怎麽就那麽混蛋!”


    沈冥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笑了,說:“姐,你別哭。”


    她說:“媽說你把卡卡砍成重傷。”


    他磨了磨牙,說:“姐,別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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