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江野被他一通攪和,再麵對柳含瑛就覺得有些別扭。他對柳含瑛已然沒了心思,但柳含瑛有意於他,就連壓根不知道他跟柳含瑛關係的人都看出來點什麽,他再裝傻充楞似乎也不合適。


    索性就挑明了吧。


    談江野在醫院外邊的人行道上停了下來。柳含瑛也跟著停下:“怎麽了?”


    “瑛子,你對我,是不是有點意思?”這些話自己琢磨是一回事,真正說出口還是覺得有一點不好意思,談江野神情鎮定,講出來的話卻有點磕巴。


    柳含瑛打量著他,大約有了口罩的遮掩,她膽子也大了起來,輕輕“嗯”了一聲。


    “對不起……”


    “我跟林蒹打過電話。”


    談江野隻開了個頭,話就被柳含瑛截住了。他看著柳含瑛,臉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了。


    柳含瑛看著,眼裏就露出了心疼的意思。“她既然已經開始新生活,你也不能一直沉溺在過去。”


    “我知道,但……”


    “我還得回趟單位,今天就聊到這裏吧,再見!”柳含瑛不等他講完就截了他的話頭,然後匆匆離去。


    談江野看著她離開的身影,知道他的意思肯定已經傳達給柳含瑛了,但是她好像固執地不肯接受。這讓他想起了林蒹提離婚時的自己。不肯接受她要離開自己的現實,一副好像聽不懂她講話的樣子,自說自話,還自以為有轉圜的餘地。


    那時候林蒹是什麽心情?大約又急又怒且無奈吧?談江野望著天,以他倆牽扯的程度來說,林蒹當時隻會比他現在為難百倍。畢竟他和柳含瑛無論工作還是生活上都沒有交集,要躲開容易得很。這麽對比,他忽然就懂了林蒹執意搬家心情。


    那麽岑樓呢?林蒹跟岑樓發展這麽迅速,是不是也有她想借岑樓療傷的原因?雖然他沒見過岑樓幾次,見麵了兩人也有些劍拔弩張的意思,可他能看出來,岑樓對著林蒹的時候溫柔得不得了。林蒹跟他吵架生了氣,這時候來個溫柔人哄一哄,心可不就被哄過去了?


    談江野越琢磨越能理解林蒹,也越覺得岑樓陰險,分明就是趁虛而入!可再一想,正是他自己不懂得珍惜才叫岑樓有機可趁,事情發展到現在,根還是在他身上。談江野泄了氣,在路邊花壇坐了好久。


    林蒹跟岑樓確定了戀愛關係以後,見麵機會雖然沒有增加,但相處的時候有些不一樣了。岑樓先前總是規規矩矩,頂多搞點彈額頭摸頭頂之類稍顯親昵的小動作。林蒹也覺得他是謙謙君子,行止守禮。可最近,他的小動作卻在不知不覺中多了起來。兩人走在一起時,他必是要拉著她手的,道別時擁抱也變成了常規操作。開始的時候是岑樓主動索要擁抱,林蒹還有點不好意思。到後來,她居然慢慢貪戀起岑樓的懷抱來。


    “岑樓,”林蒹側頭靠著他肩窩,嗅著他身上好聞的皂香味,心裏很是舍不得分開,嘴上卻在找茬,“你是不是故意的?讓我習慣了你以後就跑不掉了?”


    “這都被你發現了?”岑樓攬著她輕晃,在她發心吻了一下,柔聲問:“這周日有時間嗎?我們去植物園逛逛,異木棉應該開得正好。”


    臨近期末,林蒹的課程差不多都結課了,隻等安排考試就好,她的周末也終於空了下來。不過期末正是老師忙碌的時候,林蒹問他:“我沒問題,可你不是很忙嗎?”


    “周末沒有監考,其他工作我可以提前做完。”岑樓說。


    “那你不用休息嗎?”林蒹從他懷裏抬起頭來,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


    “跟你在一起就是休息。”


    岑樓這麽說,他倆去逛植物園的事就這麽定下來了。


    而另一邊,談江野也接到了柳含瑛逛植物園的邀約。


    他雖然不想給她希望,可又覺得有些話當麵說或許更好,於是也答應了下來。


    第46章 四人   植物園是個好地方


    到了周日, 連著晴了好一段時間的天居然陰了,隱約有要下雨的意思。


    但林蒹的心情絲毫沒受影響,一大早就起來梳妝打扮, 化了妝,穿上新買的方格呢裙,頭發有段時間沒剪, 長到了齊肩的長度,她找了條和裙子同色係的發帶做發箍用, 在耳根下方係了蝴蝶結, 在鏡子前麵照了半天總覺得哪裏還差點意思。


    還是梁姨點出來了:“耳墜好像太秀氣了, 不配你, 你換個簡單點的看看?”


    林蒹對著鏡子看了看, 覺得換上那對不帶墜子的珍珠耳環確實會更搭一點。可這對耳墜是岑樓新送的,她想了想, 到出門也沒換。


    談江野想著今天要跟柳含瑛說的話,很晚才睡著, 好不容易入夢,夢裏卻也是亂紛紛的。剛開始是林蒹跟從前一樣有說有笑地跟他講話, 可沒多久她人就不見了, 柳含瑛出現在他身邊,還跟他表白, 他隻猶豫了片刻,剛才還不知道去哪的林蒹就突然出現了。他著急地想要解釋, 卻發不出聲音,隻能眼看著林蒹摔開他的手,往岑樓身邊跑去。談江野急得想追,一動, 卻把自己弄醒了。窗外天剛蒙蒙亮。


    原來是個夢。談江野剛鬆了口氣,可轉念一想,除了沒有接受柳含瑛表白這點,其他可不都是事實?他心裏一悶,突然想找根煙來抽兩口。林蒹討厭煙味,他也就沒學著抽,但辦公室還是備著一條招待客戶用的紅塔山。


    談江野翻身起床,想下樓去摸一根抽著解悶,可剛出房門卻又改了主意,剝了塊椰子糖塞嘴裏。林蒹跟岑樓不過是剛剛開始,還遠沒摸到婚姻的門檻,他現在就開始頹廢豈不是要將林蒹推得更遠?他含著糖,心裏有了決斷。


    談江野起得早,差不多植物園剛開園他就到了,卻發現柳含瑛已經等在門口。看到他,柳含瑛朝他招手,又拿出兩張門票來:“票我已經買好了,我們進去吧。”


    逛?談江野踟躕了一下,他本想著跟柳含瑛見麵就把話說開了,可看著門口挨著馬路,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確實不適合聊天。更重要的是,看看賣票窗口的隊伍長度就知道柳含瑛怕是到得很早了。


    柳含瑛看穿了他的想法,朝他笑笑:“有什麽話進去邊走邊說吧,我一大早過來排隊買票,你就當尊重一下我的勞動成果吧。”


    她話說到這份上,談江野再沒有拒絕的理由。兩人各懷心思進了園子,談江野一心想著怎麽開口,壓根沒心情賞花。等到柳含瑛喊他看的時候才發現兩人已經置身花海之中。


    鹽港緯度低,植物園一年到頭都有開不完的花,十二月正是異木棉盛放的時候,繁盛的花朵成團成簇地聚在枝頭,恍若紅雲,即使是陰天它們也鮮豔得仿佛自帶陽光。


    “真好看。”柳含瑛仰頭賞花,也不看談江野,似乎是在自說自話,“以前隻在你寄的明信片上看過,心裏想著什麽時候到了鹽港,一定要跟你一起來看它們。今天總算是實現了。”


    明信片?談江野回想了一下,應該是剛到鹽港那年,高中同學感情還沒淡,流行互相寄明信片。他到了鹽港以後往外寄了不少,柳含瑛喜歡花,他給她那張應該是特意挑了有花的圖片。但說實話,這麽多年了,要不是柳含瑛提起,他都想不起來這回事。


    “瑛子……”


    “你先別說話。”


    談江野剛喊了個名字,柳含瑛就打斷他。


    “過了這片再說,好嗎?”她柔聲說,眼底清明,“我不想以後看見這麽美的花,想到的就是你怎麽拒絕我。”


    談江野一怔,她這是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赴約?柳含瑛搶先把話挑明,打亂了他的節奏,把他準備了一晚上的話都給堵了回去。不過這樣也好。


    異木棉覆蓋的這段路不長,一會也就走過了。走過之後,柳含瑛還回頭看了好一會,才帶著不甘與不舍繼續往前走。“上次在醫院外邊,你就想說了對吧。”她低著頭,盯著路麵的落花。“其實我都懂,隻是有的話憋了好多年,不講出來不痛快。”


    談江野沉默。仔細想想,他跟柳含瑛僅僅做了三年同學,而高中畢業之後他倆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除卻幾張明信片和一隻手數得過來的通話次數,兩人幾乎沒有交集。感情都是處出來的,他無法理解單憑這麽丁點聯絡,柳含瑛怎麽能喜歡他這麽久。


    不過剛才柳含瑛主動挑破窗戶紙,他講話也就放開了許多,直接問了她原因。


    “大概因為喜歡你是唯一一個沒被安排好的事吧。”柳含瑛笑了笑,“我媽身體不好,生了我就沒有再要孩子了。爸媽對我管得很嚴,從小連交什麽朋友都要經過他們的認可。後來我倆傳緋聞,我爸媽知道好好訓了我一頓。可他們越罵,我就反而越堅定。”


    談江野詫異地看向柳含瑛,沒想到看起來溫婉柔弱的她居然還有這麽強的叛逆心。


    隻聽柳含瑛又說:“後來聽說你跟林蒹結婚,我傷心得要命。再後來你告訴我你們是假結婚,我高興得一晚上沒睡著,想著等畢業了無論如何也要到鹽港來。結果到了這裏才知道,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瞎折騰。”她看了眼談江野沉默的表情,笑笑,“算了,不說了,就當是陪我逛一次植物園吧,老同學。”


    “好。”談江野點點頭。他沒告訴柳含瑛的是,當年她父母也找過他,說得委婉,但話還是挺刺人的。也多虧他那會沒開竅,不然得氣個半死。


    把話說開了,他倆聊天比剛進門那會自在不少。柳含瑛大約是平時憋壞了,陸陸續續抱怨了很多父母對她的管束,包括給她介紹的各種青年才俊。


    “其實我覺得你也不用那麽排斥,你爸媽眼光高,介紹的人肯定不差,萬一有好姻緣呢?”談江野勸她。


    柳含瑛搖頭,不願意妥協的樣子,談江野也不好多嘴。兩人逛了一會,剛開始天還是稍微陰一點,到後來天邊的黑雲一下子就湧了過來,把將近中午的大白天遮得跟傍晚似的,一看就是暴雨將至。


    好在不遠處就是植物的室內花房,正好可以避一避雨。他倆趕得及時,剛進花房,外邊的大雨就落了下來。


    “隻是想隨便逛逛,天都不給麵子。”柳含瑛苦笑著,談江野本想說兩句話安慰一下,可他一抬頭卻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即使隔著兩層玻璃和雨幕,他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們。


    植物園的花房很大,其中還有不少曲折的走廊。林蒹跟岑樓就站在走廊的角落裏,從談江野的位置恰好能看到他倆的側臉。他倆隻是麵對麵站著說笑,沒有什麽太親密的舉止,但那股熱戀中人才有纏綿勁硬是刺得他眼睛發疼。


    林蒹跟岑樓也是進花房避雨的,隻不過岑樓做過功課,知道這裏有一處室內花房,所以天稍微轉黑的時候他就已經帶著林蒹進來了。等大隊人馬進來避雨的時候,他倆已經在花房裏參觀了好一會熱帶植物了。


    林蒹對植物沒什麽了解,要不是現在的房東梁姨喜歡種花,她恐怕都說不上幾種花的名字。更不要說花房裏那些基本沒怎麽見過的熱帶植物了。岑樓開始還逗她,說自己眼神不好,讓她把植物旁邊牌子上的說明給他介紹一下,林蒹信以為真,照著植物邊上的解說詞幹巴巴地念。


    結果才念完,岑樓就把她剛剛“介紹”過的植物的一些傳聞趣事娓娓道來。林蒹聽得有趣,可聽完了回過味來就又忍不住羞惱,照著他胸口捶了幾下:“你明明就認識,又逗我玩!”


    岑樓趁機把她攬進懷裏,照著額頭親了兩下才放開。光天化日,大庭廣眾,林蒹羞窘得又擂了他幾下,打情罵俏,岑樓甘之如飴。


    談江野遠遠望著,眼睛瞪得要出血。終於看不下去了,掉頭往反方向走開。


    柳含瑛跟了過去,默默陪著他走了一會。“你讓我試著接受我爸媽介紹的人,那你呢?都這樣了,你還沒想過放棄嗎?”


    放棄?他當然想過。可他不知道要怎麽放棄,在鹽港的這七年,林蒹已經成了他世界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讓他放棄林蒹無異於從剜去血肉。他隻知道方才那一幕看得他心如刀割,恨不得世界上真有後悔藥這種東西,讓他能夠回到過去,挽回一切。


    見他不說話,柳含瑛又歎了口氣:“你既然這麽喜歡她,怎麽又會走到離婚的地步?”


    又是這個問題,似乎所有知情者都問過。他每次要麽說不知道,要麽閉口不答。可是他是真的不知道嗎?他不過是不敢麵對自己弄丟了林蒹的事實。


    談江野講不出話來,隻把拳頭攥得青筋暴起。


    而這時,柳含瑛察覺到一側傳來的目光,扭頭望去。


    “你們怎麽在這?”林蒹跟岑樓從他們右側通道走來,有些意外地打量他倆。


    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談江野隻想拔腿就跑。可理智還是占了上風,他慢慢轉向林蒹和岑樓,將攥出青筋的拳頭藏到身後。努力壓抑著幾欲噴薄而出的情緒,盡量平靜地回答:“談點事情。”


    林蒹瞧著他狀態不對勁,還想多問兩句,岑樓已經扶住她肩膀跟他們告辭了:“那我們就不打擾了。”說著俯向林蒹耳邊,“還有個場館沒看,我們過去吧。”


    林蒹雖然覺得談江野情緒有點奇怪,但想想他們四個的關係,放在一起多講兩句話都別扭,早點分開也好。於是在岑樓拉著她往別處走時扭頭跟柳含瑛揮揮手:“那我們先過去了,你們好好玩。”


    柳含瑛看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裏已經沒有半點敵意,再看看情緒幾近崩潰的談江野,默默歎了口氣。


    第47章 困境的根源   不敢深挖


    在植物園也能遇上談江野跟柳含瑛實屬意外, 尤其是談江野,剛才雖然隻有一個照麵,可他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是在極力壓抑著情緒, 而且他的異常看起來還不像是因為柳含瑛而起,倒像是因為她。


    雖然花房很大,分了好幾個展示區, 但他們既然能撞上該不是談江野先看到她和岑樓……


    “想什麽呢?”岑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手也在她眼前晃了晃, “跟你說話你都沒聽見, 是累了嗎?”


    “不是。”林蒹搖頭, 沒過腦子就把剛才想的說了, 換來岑樓的苦笑。


    “你還真是坦然, 也不怕我吃醋。”岑樓笑完,說得有些認真。


    林蒹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睜大了眼睛望著他:“你會吃醋?我上回不小心提到他, 你都說不介意。”


    岑樓幫她把臉頰邊的一縷發絲給掖到耳後:“我又不是聖人,當然會吃醋。你提到他那是過去的事, 即使我介意也不能改變。可現在不一樣……”他頓了頓,“你們是工作夥伴, 天天都可以見麵, 周末就不要再想他了。”


    這哪是一回事?林蒹哭笑不得地辯解,用力握了握他倆牽著的手:“你是我男朋友, 他隻是一起工作的朋友。”


    岑樓垂下眼簾,眼神柔軟還有點祈求的意思:“那別想他的事了, 這個周末我期待了好久。”


    林蒹叫他看得心裏一軟,想想岑樓給她介紹植物時信手拈來的各種逸聞趣事,她先前隻以為是他博聞強識,知識麵廣而已, 現在聽來,卻是他為了此次出遊做足了功課。周末逛植物園於她而言隻是工作學習之餘的輕鬆消遣。沒想到岑樓居然還會提前準備,就為了她能玩得開心。


    他對她的這份用心,叫她感動之餘又生出些愧疚。她向來不願辜負別人的善意,當下便不再去想談江野是怎麽回事,專心致誌地跟岑樓約會。


    心裏也給自己上了警鍾——以後跟岑樓在一起還是要注意些,再溫柔的人也經不起戀人三番五次提起曾經喜歡過的異性。


    談江野不想在外麵失控,林蒹告辭時他就把臉別到一邊,不想看他倆濃情蜜意的樣子。林蒹和岑樓感情越好,他越無法原諒自己做的事。


    這些日子以來,他反思過很多事,對林蒹的態度,對柳含瑛的態度,以及林蒹提出離婚時自己做的那些把人越推越遠的“挽回”。他回憶那些片段,幻想過當時如果換個說話的方式說不定真的可以阻止她離婚。


    可是唯有困境的根源他卻一直不敢深挖。


    若不是四年前,他鬼使神差地想出假結婚這麽個“絕妙”的主意,他倆何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他當年跟林蒹說,這隻是為了讓她免受催婚之苦,能好好在鹽港搞事業。


    這話不假,當時兩人創業初期,如果林蒹突然撤走,他一個人肯定不可能把公司做起來。可仔細想想,如果隻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假結婚並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他完全可以耐心跟林蒹曉以利害,說服她不要為父母動搖,留在鹽港好好工作。也可以讓自己的父母去做林蒹爸媽的工作。


    可那些方法他一個都沒試就跟林蒹提出了假結婚,甚至都沒覺得她會拒絕。


    為什麽?真的隻是因為他倆關係足夠鐵嗎?可再鐵的哥們都沒可能為了陪對方創業而賠進去自己的婚姻!


    那時候他已經快二十二歲了,難道還不懂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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