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孟聽枝這個年紀還不必著急,就是堂姐訂婚的事對阮美雲衝擊比較大,難免未雨綢繆。


    阮美雲眉頭一皺,劈手要打,孟聽枝縮著脖子讓到一邊,真被她媽的虛把式嚇到。


    “你這跟誰學的牙尖嘴利!什麽入贅入贅的,那是萬一,挑不到好的,那不隻能將將就就。”


    說著阮美雲更來氣了,剛剛沒落下的手,這時候往孟聽枝後腰上一拍。


    “孟聽枝!我發現你是真學了你爸去!你現在跟你爸那個死德行是一模一樣!沒誌向!你爸不如他那兩個哥哥,你現在也要輸給你堂姐是不是!”


    “沒有,你怎麽老跟人比啊,堂姐都找了個機長了,那我找什麽贏她?哦,她找個開飛機的,我找個開轟炸機的?”


    一直在客廳裝死的孟輝忍不住笑出聲,被阮美雲一個眼神瞪回去,又老老實實看電視上的麻將比賽。


    阮美雲都給女兒想好了,“你要是能找個你堂哥那樣的,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名校畢業,長得帥……”


    剛數到第二個,孟聽枝看了眼孟輝,平聲平氣地打斷了阮美雲,“你還要長得帥的?帥哥的苦你還沒吃夠?”


    阮美雲:“……”


    孟輝耳尖,一聽有插話的機會,好做作地咳一聲,清了嗓子,手朝側邊發際一摸,像模像樣地插嘴道:“美雲啊,別給枝枝提那麽多要求,孩子多有壓力,你們女人啊,有時候就是太貪得無厭了。”


    孟聽枝憋著笑,實在憋不住,以找鞋子的動作彎下身,這才抖著肩膀笑出來。


    阮美雲沒管她,抽過旁邊的癢癢撓就去狠狠打了孟輝一下,邊打邊說:“給你點顏色就開染坊!我告訴你,臻南路那門麵的事這兩天你不給我解決嘍,有你好果子吃!”


    撂下威脅,阮美雲手一伸,拐起換好鞋的孟聽枝出了門。


    她今天這身打扮的確漂亮惹眼,一頂紅帽斜戴,襯得巴掌大的小臉,白皙又精致。


    鄰裏鄰居,許久碰見一麵誰家的孩子,一準都是要誇的,不管有沒有印象,往萬能公式上套,年紀小的就誇長高了,年紀大點就說又俊了。


    孟聽枝今天收到的誇獎尤其頻繁。


    出了桐花巷子,阮美雲對自己的先見之明相當滿意,拍著孟聽枝的手說:“瞧見沒,你就得多出來,多捯飭捯飭自己,不然以後那些阿姨大媽們幫人找對象都想不起來你。”


    孟聽枝沒吱聲,但她懂了,出來買東西是次要,最重要的事在年關底下出來了解了解市場。


    到了附近的批發市場,阮美雲在海鮮攤那兒遇著熟人。


    寒暄幾句,待人走了以後,她發現攤主給她裝了隻快死的螃蟹,一邊眼尖地挑出來跟人吵吵,一邊不竄神地跟孟聽枝說:“就剛才那審計局的張阿姨,兒子大你兩歲,在德國留學的,正經海歸!”


    “哦。”


    孟聽枝沒興致地應聲。


    單單薄薄的一個字,好似當頭一盆冷水潑下,阮美雲什麽熱情都沒了,恨鐵不成鋼地一聲歎:“我啊,是指望不上你開竅!”


    孟聽枝從攤主手上接過打包好的袋子,跟人甜甜軟軟說了句謝謝。


    攤主年紀不大,看見個幹幹淨淨冒著仙氣兒的小姑娘朝自己露出一個嬌俏的笑容,登時心都酥了,立馬殷勤招待道:“妹妹,你們家買不買蝦?”


    攤主拍拍白色的泡沫盒子,裏頭冰塊撞著響,“就這蝦,過兩天就買不著這麽大個頭又新鮮的了。”


    孟聽枝一看,那蝦的確又肥又好,“媽媽,買蝦麽?”


    一轉頭見著阮美雲黑著臉,她立馬放軟聲音,拾起之前的話題說:“我知道,海歸嘛,住長林巷那邊的,叫什麽張曉鵬對不對?”


    阮美雲問攤主要了袋子和撈兜,這回她自己挑起來,“你還記得?你倆一個高中對不對?他大你兩屆。”


    “嗯。”


    阮美雲想起什麽,頗欣賞地點頭:“他好像高中就挺聰明的,現在又是海歸,有點本事的。”


    這點孟聽枝不否認,但她提醒阮美雲:“可我記得,他不帥。”


    阮美雲:“……”


    無語半晌,阮美雲把挑好的蝦遞給老板,轉頭一瞥孟聽枝道:“你現在是挑得很!”


    “……”


    明明是剛剛在家裏你自己提的帥。


    買完了海鮮,母女倆又去了一趟花鳥市場,阮美雲打算給家裏換幾盆新鮮盆栽,看中了富貴金桔和粉百合。


    正跟老板討價還價。


    孟聽枝有時候看不懂她媽。


    夏天跟幾個阿姨去老裁縫店做旗袍,選最好的料子,最花哨的盤扣樣式,大幾千的旗袍能一次性買個三四件,苦夏過去,阮美雲長了點肉,穿不進去了,偶爾拿出來看看也歡喜,半點不心疼。


    買四盆盆栽,卻割肉一樣的舍不得,唾沫說幹都要讓老板打折抹零。


    最後老板一邊往本子上記她們家的地址,叫人安排送貨,一邊頭疼地誇阮美雲女士嘴皮子太厲害了。


    孟聽枝長這麽大,遇見過砍價最厲害的兩個人,阮美雲當仁不讓是第一,程濯緊隨其後,也不遜色多少。


    隻是這兩個人的砍價風格迥然不同,阮美雲能說會道,磨人功夫一流,而程濯話少,每個字都砍在刀刃上。


    在海城那兩天,周邊有個集會,別墅管家是當地人,當晚吃飯的時候就在說他們這次來的有多巧,剛好趕上一年一次的集會。


    那地方除了沿海風光好,玉石也出名,不僅當地有不少的玉石作坊,還有不少東南亞那邊的人來這邊做玉石生意。


    第二天管家領著路,程濯和孟聽枝去附近逛集市。


    集上人好多,看打扮就曉得是天南海北聚過來的,五花八門,有那種大金鏈大金表,腋下夾包的暴發戶,也有穿領口袖口繡著傳統花紋的緬甸人,背竹筐問攤主收不收石頭。


    賣石頭的多,也有吃的喝的和一些手工紡織品。


    程濯穿一件青灰色的軟料襯衫,袖子隨意翻折到小臂,牽著孟聽枝,叫她走裏側。


    他倆都白,走在日頭底下,亮得反光,回頭率百分之兩百,渾身上下透露三個信息點。


    外地客,有錢,好宰。


    隻有第三點失誤,程濯尋著個石料不錯的攤子,攤上大多都是石料,玉料也有,還有一小部分石頭開了窗,皮殼下的種水都非常好,壓燈一看,肉細水長。


    攤主一頓天上有地上無的誇,開了一個據他自己說是很誠心的價,十二萬。


    孟聽枝本來在玩攤上別的石頭,瞬間覺得這可能是自己消費不起的東西,悄悄放下。


    程濯神情紋絲未動,拿著小手電自己看了一圈,平平問一聲:“這什麽敞口的?”


    攤主瞬間愣住,半晌後,猶豫不定地吐出兩個字:“南齊。”說完,像是唬人的底氣又回來了,“南齊的料子,好場口,而且你看這脫沙,開出來肯定種水好。”


    他定似佛,連說話的聲音都沒有多大起伏。


    “南齊的料子棉多,都要賭內化,開個流氓窗,要十二萬,看不到,打電話給你老板,問他五千賣不賣?”


    孟聽枝見過最厲害的砍價,就是阮美雲在批發市場跟人對半砍,程濯這種簡直超乎想象,就在她擔心,攤主會不會氣到奪走石頭,直接趕他們走的時候。


    那攤主竟然真掏出手機,一臉為難地說:“那我給你問問,不過五千太低啦,帥哥高高看嘛。”


    程濯利落關了手電,像是這塊石頭他已經摸明白了,“看不到高價,裂多,種也不夠細。”


    攤主打完電話說:“真的太低了,老板那邊說起碼再給一口,不然沒法兒買。”


    程濯盯著他的表情,辨別了一下真假成分。


    “五千實收,水錢我出,不能再高。”


    最後一通電話結束,攤主拿個透明封袋把那塊石頭裝起來,遞給程濯,頭疼地說:“這麽壓價,我們老板說他真不賺啦。”


    孟聽枝完全沒有想到他在這方麵會是行家,他自己說不是行家,他爺爺喜歡玩石料,他耳濡目染,懂一點皮毛。


    買了石頭,程濯要就地開出來,托管家聯係,找了附近一家規模中等的玉石工坊。


    老板娘是緬甸人,人特別熱情,孟聽枝一進門她嘰裏呱啦說了好一通話。


    英語她還僅僅是口語吃力,緬甸語對孟聽枝來說,那就完全是一竅不通,管家也不懂,還是老板家在趴在櫃台上寫寒假作業的小女兒幫忙翻譯。


    “我媽說讓你看玻璃櫃裏的那個菩薩,她說和你長得好像,就這兒,”小姑娘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差了一點紅。”


    孟聽枝順勢看去。


    玻璃櫃子內裏貼了一層鏡子,折射陽光,襯得那尊白中泛淡青的玉觀音更加通透盈光,法相莊嚴,清冷又慈悲。


    說話間,程濯從裏麵的工作間和老板一起出來,也在說石料的事,說現在好料子很難找,恐怕得等一段時間。


    程濯看見穿著白色係脖度假裙的孟聽枝,梳丸子頭,露出幹淨無暇的麵龐和纖細修長的脖頸,靜立在入門處的光裏,正看著櫃子裏展示的玉佛,瞳孔裏曳著溫柔水波。


    緬甸那邊結婚很早,老板娘雖然生的女兒都上小學了,但看起來還有姑娘家的活潑勁,語言不通都不妨礙一見如故。


    從顏料盒抹來一點朱紅,指腹在孟聽枝眉心輕輕一抹。


    她女兒又幫忙翻譯:“這是我們家供了很多年的菩薩,一直保佑我們家無病無災,保佑我爸爸走貨平安,你真的和菩薩一模一樣,我媽媽說你是女菩薩,問你要不要在我們家住幾天。”


    “那可不行。”


    男人低沉的音質似與周遭所有的翡玉共鳴。


    孟聽枝聞聲轉頭,眉間點紅,跟程濯遙遙對上目光。


    “這個女菩薩,是我要帶回家的。”


    第39章 十六圓   已經圓到極致,不會再好了……


    除夕夜, 譚馥橋一帶被紅燈籠和串燈裝點得漂漂亮亮,十幾年前老城區翻新就是從這兒開始的,拆到一半的籃球場, 這麽多年長久的擱置著, 早就成了自由活動的地方。


    社區居委會抓得嚴, 巷子裏不讓放煙花, 每年過年大人小孩都來這兒放,哪怕空手來, 看著別人放也熱鬧。


    孟聽枝本來沒這個愛好。


    今年年夜飯剛吃完,隔壁小莉就找過來,要拉著她一起去譚馥橋放煙花, 阮美雲正嫌孟聽枝整天悶在家裏呢,圍巾手套團一團,塞孟聽枝懷裏,就把人推出來了。


    “你跟小莉好好玩啊。”


    到了譚馥橋,小莉把一大袋煙火往孟聽枝懷裏一塞,像個小炮彈似的衝進一頭黃毛的年輕男人懷裏。


    剛剛在來的路上小莉已經全部交代,這是她們學校門口發廊的托尼老師, 兩人幾麵一見就愛得深沉,托尼老師就成她男朋友了。


    不過這托尼老師和小莉她媽的擇婿標準一毛錢的相似都無,小莉戀愛了都沒敢告訴她媽。


    孟聽枝瞬間共情了這種“不可為母上大人知”的隱晦甜蜜,答應一個人去放這一大袋煙花, 順便替小莉放風。


    旁邊已經有很多人在放煙花了。


    孟聽枝沒放過, 先找了塊空地,研究了一會兒使用方法,把裏頭方形的、錐形的,圓柱形的小煙花都拿出來, 一字擺開。


    頭一個點燃,她退開幾米,拿出手機錄視頻,發給微信裏置頂的第一個人。


    程濯看到視頻,把電話打過來,問她人在哪兒?誰在帶她放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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