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聽枝舔舔唇,邊回味邊說:“那都是當季水果,那時候徐格誆我,我以為是你住院, 我在巷口隨便買的, 嗯……不到一百塊吧好像。”


    什麽叫是你住院,隨便買的,不到一百?


    細致撬開蟹鉗,剝出肉, 放進孟聽枝麵前小碟子裏的程濯,手裏捏緊了小剪刀。


    “孟聽枝,我不值得你花三位數嗎?”


    孟聽枝眨眨眼,用勺子另一頭幹淨的柄戳戳他,催他剝快點,速度要緊,不必剝的那麽斯文秀致,這又不是拍紀錄片,潦草粗魯些不妨事。


    程公子一動不動,隻側目看她,大有不回答就直接怠工的架勢。


    孟聽枝隻好慢吞吞地想著說:“三位數,一百出頭,三位數可以的呀。”


    那語氣,好像撐死就一百出頭三位數了。


    程濯繼續剝,剝一點,她吃一點,怨氣漸重,明明已經盡心盡力,還要時不時被一道清軟的聲音嫌棄速度不行。


    徐格要是在這兒,肯定要說這耗時費工的東西,平時上桌子,程濯估計自己都懶得費功夫動筷,就別提為旁人的口腹之欲親自動手。


    解決掉那兩隻蟹,兩人並肩在水池前搓泡沫洗手。


    程濯想起來一件事。


    “還有兩箱燕窩,臨走前搬到我車上的,你不喜歡吃可以送給你媽媽。”


    孟聽枝苦惱:“可是,我怎麽解釋我突然送她這麽貴的東西?”


    程濯擦手,看她的畫室,“可以說你掙錢了。”


    孟聽枝更苦惱了。


    “可是我還沒有……”


    哪到賺大錢能給阮女士隨隨便便買燕窩的地步了,她媽媽從來都瞧不上她這畫室的,也沒指望她賺什麽錢。


    嘴邊常掛一句,不行就回來收租。


    她是真挺沒什麽商業頭腦的,畫室開張以後,她沒怎麽閑著,作品倒是畫了不少,除了一些商稿,就當橘子蘋果似的,經常隨手送人。


    都不敢跟程濯說,張曉鵬跟她約的那幅擺在書房裏的掛畫,她最後也沒收錢。


    被程濯知道就完了。


    程濯給她擦手,撩睫看她,目光自帶銳意,隱隱探究,“沒有就沒有,這是什麽表情?”


    孟聽枝心虛地搖搖頭,乖乖攤著手掌給他擦。


    擦幹淨,程濯捉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晚上十二點的飛機,我再陪你待一會兒就走了。”


    孟聽枝勾住他的手指,不鬆開。


    “去哪兒啊?工作上的事嗎?”


    “嗯。”


    本該到此就結束了,他一慣是傾訴欲寡淡的性格,連宴席至尾聲,接到程靖遠助理的電話,一家子人慌慌亂亂地問著沒事吧?他也隻是將手機放在桌旁,重新拾起筷子說:“沒事,我明天過去一趟。”


    “我爸病了,醫生叫他靜養一段時間,這趟是例巡申城的子公司,現在人在醫院,明天早上八點有會,我得去替他。”


    孟聽枝:“住院了,這麽嚴重嗎?”


    “沒有多嚴重,過勞吧,他這個人猜忌心重,我堂哥畢業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工作,一步不敢錯,他治人很厲害。”


    “也包括治你麽?”


    程濯頓了下,輕笑道:“那病情要加重。”


    孟聽枝也笑了,上前一步,手臂摟著他的腰,緊貼著他,跟他商量:“那你爸爸要休養,這兩天是不是要回蘇城來?我要去看望他嗎?”


    程濯半晌無聲。


    孟聽枝納悶抬起頭,發現他不是沒聽到,而是認真思考,晃他,又問:“怎麽了?”


    程濯說:“還是算了吧。”


    孟聽枝點頭,雖然心裏也覺得這麽早接觸不太好,但還是忍不住去亂想,可能他父親還是很不喜歡自己吧。


    程濯捧起她的臉,一本正經,“省個果籃錢,畢竟我也就值一百出頭。”


    這一趟去申城,程濯最快也要一周後才能回來,慢的話可能要到月底。


    申城跟蘇城溫度相近,臨海,最近都是降溫天,濕冷氣比蘇城重,孟聽枝提醒他帶厚些的外套,注意三餐規律。


    囉嗦完,發現是白囉嗦。


    她打開手機說:“跟你說你也不一定記得,還不如跟鄧助理說。”


    而程濯留下的兩箱燕窩,孟聽枝正頭疼怎麽帶回家,想著,怎麽著也要先預告阮美雲一下,她又有男朋友了,還是之前那個。


    沒有預告成功。


    周末,跟曾珥聊完畫展,她直接從藝術區開車回家。


    沒進門就聽到一道洪亮嗓門從客廳傳至小院,是不輸阮美雲的分貝,甚至因為語調裏帶著幾分繪聲繪色,更似魔音鑽耳。


    等孟聽枝站到門口聽清在說什麽,隻覺得振聾發聵。


    “怎麽沒有?真有!那都是上個月的事了吧,我去社保局,路過梧桐裏,就枝枝那小樓上嘛,有個男人在陽台。”


    阮美雲:“唉!別瞎說,那也有可能是什麽修空調修冰箱的,有個男人上門,再正常不過了!”


    “那就不像那些修空調的啊!高高大大的,還在收衣服呢,修空調的不可能幫枝枝收衣服的呀。”


    阮美雲快憋不出話了,“那……那怎麽就沒有,興許人家就是好心,也說不準的。”


    “不是啊,真就不是!”那阿姨據理力爭,“不信你回來問問枝枝。”


    說完,阮美雲就跟孟聽枝很有母女默契地回頭了,目光落在她身上,孟聽枝還沒完全聽懂她們在聊什麽,隻暗道不妙。


    她小樓藏嬌的程公子,貌似被人看去了。


    事情起因是這位阿姨以為孟聽枝有男朋友了,尋思著張曉鵬可以介紹給自己侄女,肥水不流外人田麽。


    結果阮美雲一聽,手直擺說不可能啊,我們枝枝沒男朋友,她跟曉鵬還剛處呢,我們枝枝上個月還給曉鵬送了一副畫,倆孩子挺好的。


    阿姨說不可能,她親眼所見。


    事情前情講給孟聽枝。


    阮美雲靠在沙發上環抱手臂,一副審訊架勢,四個字撂在進門的孟聽枝跟前。


    “你說說吧。”


    孟聽枝露出一個微僵的笑容,點點頭說:“可以啊,介紹吧,祝他們一見鍾情,早生貴子。”


    那位阿姨歡歡喜喜一出院子,阮美雲就差拿著電蚊拍劈過來打她,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又交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男朋友!”


    “孟聽枝!我真要被你氣死!曉鵬多好,住那麽近,我跟你爸晚飯散步繞兩步就能去看你,人家又是海歸,在外企上班,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孟聽枝歪到一邊躲著,忙解釋著:“我沒有我沒有!沒有又交見不得人的男朋友。”


    阮美雲粗聲粗氣:“那你說!一五一十啊,誰啊他是?”


    孟聽枝乖乖站好,咽了下口水做準備。


    就這麽一會兒空檔,又給阮美雲回味出不對勁了,沒等孟聽枝開口說,自己就先琢磨起來。


    “他在你陽台上收衣服?什麽男的,住女孩子家裏,要不要臉?孟聽枝,我問你,你是不是跟人家掏家底了?你是不是讓人知道咱家在臻南路有鋪子了?你是不是全給那男的說了?”


    一聲比一聲問得高,問得亮,問得孟聽枝腦袋直發嗡嗡響,都不記得最開始的問題是什麽了,完全被親媽的聲音帶著走。


    阮美雲滿臉直擊本質的犀利,拿電蚊拍一指孟聽枝:“說!是不是?”


    孟聽枝小幅度點了下頭,聲音也軟。


    “是,我告訴他了,我覺得……”


    這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話沒說完,先被阮美雲大事不妙的一聲“哎呀”長歎打斷,她糟心地看著孟聽枝,痛心疾首地說:“你覺得?你能覺得什麽?我怎麽跟你說的?財多難守,露富招災,他住在你那兒是吧?”


    孟聽枝更小聲了:“是。”


    “那小樓也是咱家花幾百萬買的。”


    孟聽枝開始莫名:“我知道啊。”


    “你知道個屁!孟聽枝,我就生了你這個蠢女兒!你爸說要二胎我死活不要,我現在真後悔了,我白養你了都,怎麽是非不分呢?”


    不是要講程濯嗎?怎麽又扯到是非上去了?


    秉持媽不動我不動的原則,孟聽枝不敢輕易作聲,隻在心裏暗暗期待著,快問呀,問我程濯是誰。


    這副乖順樣子,落在阮美雲眼裏異常刺眼,就像看見孟聽枝毫無反抗情緒地和一個男人說我人傻錢多,快來騙我。


    阮美雲心裏火氣又旺了一層,指著孟聽枝歎氣:“什麽男人能淪落到住女人的房子我問你孟聽枝?這是什麽人呐?小!白!臉!”


    她沒等來她媽問程濯是誰,先等來了一字一頓的定論。


    “他騙你錢了嗎?我問你。”


    孟聽枝還沒從“小白臉”三個字裏反應過來,立馬搖頭說:“沒有,怎麽可能啊。”


    阮美雲早有預料地點頭,“我就知道!”


    孟聽枝:?


    這又怎麽知道的?


    “他為什麽不騙你的錢?”阮美雲自問自答:“因為他想跟你結婚!”


    孟聽枝:?


    阮美雲:“他呢,放長線吊大魚,這是圖上咱家鋪子了!”


    孟聽枝終於反應過來了,實在不能理解,她媽像是家長裏短的本地新聞看多了,開始往自己家裏真情實感。


    “媽!”


    阮美雲冷哼她一聲:“媽?你還喊我媽?你一天天都在外麵瞎搞什麽,上回你談的那個什麽樣,這回你談的又是什麽樣,你自己想想吧,都二十多歲人了。”


    孟聽枝想了想:“……是一個樣。”


    阮美雲回過身,瞪大眼,“你說什麽?”


    孟聽枝如實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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