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圖他什麽。


    她隻想,她的月亮永遠不會墜落。


    孟聽枝心境輕盈,忽然說:“你記錯了,我不喜歡矢藤源齋。”


    程濯不確定的“嗯”了一聲。


    低沉的鼻音,叫人直接能腦補他微斂眉心的樣子。


    孟聽枝說:“喜歡你,喜歡程濯。”


    “在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裏,你拔得頭籌,無可比擬,最最心動,最最喜歡。”


    電話裏遲遲無音。


    孟聽枝反應過來,察覺自己剛剛有點肉麻過頭,那一點窘迫在難為情裏逐漸放大,她有點懊悔地咬住下唇。


    半晌,耳邊有聲音了。


    柔啞至極。


    “想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麽。孟聽枝,我心跳亂了。”


    第71章 山與月   那現在到我玩了


    這一趟申城之行, 程濯接手程靖遠去例巡旗下子公司,雖事發突然,但仍無一紕漏。


    這位太子爺的工作能力, 之前外派就叫人見識過。


    比之賀孝崢, 他少有老派資本的拖泥帶水, 坊間也有人說, 這份雷厲風行的魄力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太子爺就是太子爺。


    他近年還是低調, 商界傳言都半真半假。


    不久前,董事會已經將管理層換屆投票的事告知全體股東,現在蘇城商圈都在看程家下一步的動向。


    之前外派後太子爺未能登高位, 已經叫眾人大跌眼鏡,如今,先是程靖遠病倒的消息被授權放出,管理層換屆的消息緊隨其後。


    不乏人猜,按豪門慣例,這種青黃交接的關頭,一旦有聯姻消息出來, 基本可以確定,程濯即將全麵接手父業。


    而放眼整個環能係布局,太子爺很有可能是從萬競地產開始收割。


    如是雲雲,財經報紙分析得頭頭是道。


    從申城回來後, 程濯先去看了程靖遠。


    他身體休養得不錯, 一身素淨衣裳,坐在院子裏曬太陽看報紙。


    日光稀薄,男人也難得溫和,溫和到因為一個人坐在院子裏而顯出幾分寡靜來。


    就這麽一個少有厲色的人, 程濯同輩的兄弟姐妹裏沒有一個不怕他的。


    “來了,坐,剛沏的君山銀針,嚐嚐?”程靖遠折起報紙放在一邊,手指輕敲烏木桌麵。


    小爐生火,茶蓋上飄著白色水汽。


    高衝後的茶芽已經舒展,白毫顯露完整。


    程濯隨意喝了一口,杯子放回原位。


    程靖遠暗暗斂回目光,這份父子之間一分不肯多給的敷衍,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不知道,他隻知道,已經持續很多年了。


    久到,他對程濯小時候的樣子半點想不起來,好像他的兒子忽然就長大,就開始體麵周全地跟他針鋒相對。


    父子緣淡。


    偏每每隻有這種相對無言的僵持時刻,程靖遠才能感受到血脈相連的感覺,他的兒子和他一樣,封閉,固執,不愛和人交心。


    大概人經老經病才會柔軟。


    醫生按時上門給程靖遠量血壓,檢查完畢,天色漸晚,程濯也覺得待夠了。


    程靖遠沒有留飯。


    臨走前,他喊住程濯說:“你要是能承擔後果,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程濯背影滯了下。


    “你注意身體。”


    沒回頭,說完就走了。


    車子朝西郊的墓園開。


    臨近傍晚沒什麽人,停車區都空曠到可聞獵獵風聲,程濯抱一束火紅恣意的劍蘭,去門衛處登記。


    翻頁本有固定編號,最新的一次記錄就在最近幾天,寫得是程靖遠助理的名字,那就是他本人來了。


    而台子上放的那一束劍蘭,花瓣幹萎。


    程濯放下自己帶來的那束,摸兜找出打火機,點了一根煙,火光在他攏起的掌心亮了一瞬,轉瞬黯淡。


    良久,他看著墓碑,出了聲。


    “你跟我發過多少次火,你不會記得了。”


    “每次你打電話說你隻有我了,老宅那邊怎麽攔,我都會回來陪你。”


    “我真的盡力了。”


    “你恨我爸,連帶著要恨所有姓程的人,你沒有錯,但我也無辜。”


    “我那麽小,連離婚具體要做什麽都不知道,我就開始覺得離婚是解脫,這些都是你教給我的,你發過多少次瘋,我多聽你的話,我什麽都答應你了——”


    “你還是要死在我麵前。”


    煙草燒到盡頭,他吸了最後一口,輕嗆了聲。


    煙頭丟在一邊,他用腳撚滅,忽就涼涼地笑了:“你也從來沒有為我考慮過,對吧?”


    “你叫我以後不要結婚,我那會兒真沒這個想法,我早就對婚姻失望透頂了。”


    “這次就不聽你的話了。”


    程濯鄭重地說著,從西裝內側的口袋裏拿出來一個什麽小物件,用黑色的絲絨布裹著,疊得仔細整齊。


    攤開來,是一張雙喜字的紅色剪紙。


    他低頭看著掌心裏的薄紙,目光溫柔。


    “還沒跟你說過,這是一個我很喜歡的女孩子送給我的,她叫孟聽枝,又漂亮又溫柔,會做飯,畫畫也很好。”


    “是我想娶回家的人。”


    月初曾珥來找孟聽枝談過畫展的事,月尾事情就定了下來,晚上曾珥做東,一行人在合萊會所聚餐。


    宴上,幾位投資人對孟聽枝的作品大加讚賞,賓客盡歡,這頓飯才結束。


    孟聽枝社交是短板,之前沒有考慮過辦個人展,很大一部分都是考慮到這方麵,這次多虧有曾珥來當中間人,她輕鬆很多。


    送走投資人,孟聽枝和曾珥坐在合萊的大廳裏,要了一壺清茶和幾例清爽的點心。


    同校同專業同領域,能聊得話題太多,話題回到接下來的展上,孟聽枝跟曾珥又說了一聲謝謝。


    茶霧嫋嫋,曾珥傾身捏起小巧的杯子,隻賞著沒入口,說:“太客氣了小學妹,我們是互利互惠的關係,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可以合作愉快,彼此成就。”


    孟聽枝淺嘬一口熱茶,幾分心虛:“我成就你嗎?”


    曾珥提醒她:“小學妹,我現在是商人。”


    近年曾珥身上的稱號越來越大,她在藝術界的地位更是與日俱增,可她自己參與其中的已經寥寥無幾,大部分的精力都偏到工作室的日常運營和挖掘扶持新人方麵。


    “你別看我現在頂著華樞獎特邀評委的身份,很多落選的畫,我都畫不出來了。”


    曾珥淡笑著對孟聽枝說:“小學妹,你覺得藝術有壽命嗎?”


    類似的話,孟聽枝剛上大學,就有老師在課堂上問過。


    答案是什麽呢?


    藝術是不朽的,遑論有壽命一說。


    孟聽枝那時候剛上大學,課堂上一知半解地沉默著,而現在她擁有完整的藝術思維和更廣闊的視野,也有與之不同的一點看法。


    “我覺得,沒有準確的壽命可言,但它會慢慢在一部分人的眼裏死掉,又在另一部分人的眼裏活起來,此起彼伏。”


    曾珥接上話:“就像愛情?有人不愛了,有人愛得死去活來?”


    曾珥今天照顧孟聽枝,替孟聽枝喝了不少酒。


    這會兒孟聽枝還神思清明,曾珥已經有幾分細查可覺的微醺姿態,那雙情緒穩定、眼波清透的眼睛裏,繞了一層遠遠近近的薄霧,很曼妙勾人。


    孟聽枝一時看走神。


    不禁去想,她這樣清醒而不浮於世故的人,如果有一天甘心泥足深陷,拿出七分的風情去試探情愛,什麽人能抵抗得住。


    曾珥太有魅力了。


    孟聽枝應聲說:“有點吧,但感情,可能更看人為。”


    曾珥托腮打量她:“你還記得自己之前是隨波逐流、聽之任之的人嗎?”


    孟聽枝點點頭,不懼談曾經,“人是會變的。”


    曾珥微仰著頭,眸色在垂燈下倏然迷離起來。


    會所暖氣很足,加上酒熱上湧,她這會兒覺得脖子後麵有點粘,本想把頭發紮起來,包裏沒翻到那根黑色的細皮筋。


    她想起來什麽人也紮小辮子,從她這兒拿走了,從來都是霸道土匪的德行,還是不可能還的,不僅不還,還要戴著招搖過市。


    幼稚死了。


    曾珥合上包,撩了一下頭發,意味深長地感慨道:“是啊,人是會變的。”


    孟聽枝今天來的時候就聽曾珥說了這家會所有程濯舅舅的股份。


    看見後院水榭的孔明燈,她忽然想起這會所還沒開業的時候,她就在枕春公館的浴室裏瞧見過。


    她很喜歡這燈。


    程濯說等開業帶她來看。


    大概因為沾著程濯的緣故,她欣賞會所內飾格外仔細,正廳一側的牆上,疏落有致地掛了不少字畫,和中式的會所風格很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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