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妙荷看見這些東西後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既然都弄好了,那就盡快給夫人小姐房裏送去,省得涼了吃下肚對脾胃不好。”


    穆湘西點了點頭,任勞任怨地去提食盒,準備現在就去送。


    “對了,東廂那份,你就不必去了,由我專程來送。”妙荷看似不經意地一伸手,實則是在示意她把食盒遞給她。


    穆湘西手中的動作一頓,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疲憊到甚至都沒精力再去計較。她一個人辛辛苦苦做了五份麵點,沒想到最後居然連個署名都不配留下,真是白白為別人做了嫁衣。


    她不甚情願地把手中打點好的食盒遞給了妙荷,看著妙荷一臉興高采烈的模樣,兀自打了個哈欠,隻想早點送完回去睡覺。


    而另一邊,賀君知剛陪著庶妹賀淑儀從外頭逛完,正準備打道回府。小姑娘家的總喜歡買些小玩意兒,中看不中用,賀淑儀回來時手上已經拿著不少種類的精美紙燈,懷中那個最大的蓮花燈籠製作的栩栩如生,一看就造價不菲。


    賀君知進屋後先脫下厚重的那身大氅,頭也不回地疏冷道:“今天給你買的物件,可還喜歡?”


    “大哥哥一年難得陪我出一次府,平時公務繁忙壓根見不著人影,罰你買的這些,壓根算不得什麽,”賀淑儀見他早早就要回來休憩,嘴都能掛油瓶了,央求道,“阿儀還想再陪大哥哥一會兒,能不能在東廂用完元子再回去呀。”


    賀君知轉過身涼涼地看著她,半晌後,才道:“隨便。”


    賀淑儀臉上這才露出欣然的笑,眼中滿滿都是對他的崇敬,當下規規矩矩地坐在桌邊看手邊的燈,等著下人把元子擺上來。


    兩位主子都在東廂,陳管事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就拿著一個紅漆食盒過來,臉上堆滿了笑容:“世子爺,四小姐久等了,這是聽竹苑妙荷姑娘特地做好的浮元子。”


    賀淑儀百無聊賴地手支著下巴,眼神示意打開。


    陳管事笑意不減地掀開食盒,他對妙荷的廚藝一向有信心,往年做出的浮元子甜而不膩,配上桂花酒釀,更有一股香醇,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相信今年做出的浮元子,也一定毫不遜色,能讓極為挑嘴的主子滿意。


    可他剛往下看食盒裏的東西,就頓時傻了眼,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還未來得及反應,坐在一旁的賀淑儀已經瞧到了裏麵裝著的東西,一雙柳眉狠狠擰起,驚怒地大聲嗬斥道:“大膽,什麽賤婢竟敢擅自做些奇怪吃食送來,也不怕世子爺吃壞了肚子,出了事她擔待得起嗎?”


    第十章 抄手


    那食盒裏裝著的,是一碗包得奇形怪狀的抄手。煮這個的人應該沒什麽經驗,控製不好滾沸的時長,故而麵皮都快被煮爛了,看上去混作一團,實在讓人無法生出食欲。


    “真是讓人倒胃口,”賀淑儀嫌惡地撇過頭,厲聲衝著陳管事道,“還不把做這玩意兒的賤婢給本小姐帶過來!把這些都撤下去,重新再給世子爺做一碗。這般拖遝做事,腦袋不想要了嗎?”


    “是是,四小姐”陳管家拿起蓋子點頭賠笑著,眼看著就要重新合上那個食盒。


    這時,賀君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開口道:“等一下。”


    陳管事躊躇地拿著食盒,夾在中間很是為難,一時不知道是該聽賀淑儀的撤下去,還是聽賀君知的端出來。


    “給我嚐嚐看。”賀君知追加了一句。


    這句話頓時讓陳管事找到了主心骨,他立刻應了一聲,麻利地把那碗抄手放到賀君知跟前,連碗筷也一並仔細地擺好了。


    雖然陳管事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向來挑嘴的世子爺會心血來潮想嚐嚐這一看就難吃得要命的東西,但好歹也算是賞了個麵子,按照四小姐的脾氣,大概率是不會繼續衝他興師問罪了。


    果不其然,賀淑儀在賀君知開口說要吃之後,就再也沒說過話,隻是一臉怒容地緊張盯著賀君知,生怕他一口下去直接被荼毒地倒地不起。


    賀君知本人臉上倒是沒有什麽表情,將抄手整個入口之後也絲毫未變。實話說,這份抄手無論是品相還是味道都很難吃,肉還沒熟透,皮也略微夾生。湯底放多了醋,有著一股極為刺激喉嚨的酸味。


    但他抿了抿唇,還是咽下去了。


    他都吃了,賀淑儀之前說好要陪他一塊吃,此刻也不得不假模假樣地把自己那碗端過來。不過她可沒有賀君知好商量,舌尖剛碰到點味道就覺得不適,顧不得不雅,直接當初吐了出來。


    她拿起自己的繡帕狠狠地擦了擦唇,索性把碗一推:“這東西難吃死了,怎麽吃啊?陳管事,不是讓你去找人嗎?還杵在這裏看熱鬧作甚!”


    她發起怒來和王氏倒是如出一撤,陳管事偷偷去瞧八風不動坐著的賀君知,看到他默認衝這邊首肯後,才馬上退下去找人,沒過多久就把候在東廂門外的妙荷帶了過來。


    妙荷一路揣著笑意跟在後頭,還以為是來討賞的,臉上的喜悅神情簡直壓也壓不住。一想到馬上能見到賀君知,心髒也砰砰直跳,反複地檢查著自己的妝容珠釵,恨不得三步並作兩步,馬上奔到他的跟前。


    前幾年的打賞都是幾粒金瓜子,賀君知的本意是讓她均分給忙碌了整夜的後廚丫鬟們。可他不會想到整個後廚的活其實就隻有穆湘西一個人在做,不僅如此,妙荷把賞物全都偷偷藏了起來,一分沒和她提過。


    今年的妙荷比往常更加貪心,滿腦子想著要在賀君知麵前好好表現一番,於是她不著痕跡地把自己的領口往下扯了扯,挺起自己的胸脯,低頭走了進去。


    沒想到剛跨進房門,迎麵就飛來一個茶盞,正好貼著她的耳邊擦過去,在她身後的牆麵上清脆地炸開。


    妙荷被嚇了一大跳,立馬腿一軟跪下求饒:“世子爺息怒!世子爺息怒!”


    沒想到她剛喊了幾聲,就聽到一個熟悉的女聲從她頭頂方向傳來,接著就聽到賀淑儀道:“你好好抬頭認認,我是何人?”


    妙荷眼神躲閃地抬起頭看了一眼,駭得手腳發涼,斷斷續續地答:“四……四小姐……”


    “怎麽了妙荷,”賀淑儀坐在賀君知身側,衝她晃了晃手裏的小燈籠,笑得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怎麽看到我怕成這樣?”


    “既然這麽怕撞見我,那為什麽不好好聽我當初的吩咐,再也別進到東廂來?”


    妙荷埋頭不語,眼圈卻害怕地瞬間紅了。


    當初她愛慕賀君知許久,日思夜想,卻始終苦於身份有別,於是一時動了歪念,想要在賀君知枕頭上放千春散,好借此一舉順理成章地成為他的侍妾。


    可她估錯了用量,還沒等到賀君知回來,和她一同前來整理床鋪的紅箋就先中了招。短暫的手足無措後,她選擇狠下心把紅箋關在了房內,營造出紅箋自己想爬世子的床的假象,之後便無情離開。


    她自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逃跑時卻無意撞上來尋賀君知的賀淑儀。


    賀淑儀見她神色奇怪,舉止慌張,自然起了疑心,立刻派身邊侍女搜了一圈她的身,果不其然就發現了那個包著千春散的紙包。


    妙荷至今忘不了賀淑儀那個時候的可怕樣子,她笑吟吟地舉著那個紙包,聲音明明如珠玉般清潤,卻飽含著森然的殺意。


    “別讓我在東廂再看見你,否則看見你一次,我就剁你一根指頭。”


    回到現在,賀淑儀輕輕抿了一口茶水,指尖點了點那碗已經冷透了的抄手,似笑非笑問道:“這是你做的?”


    那句威脅仿佛還在耳畔,妙荷對她還有著難以磨滅的陰影,哆嗦著唇,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能無助地望向一邊的賀君知。


    這一眼卻是實打實望了個空,賀君知正歪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看樣子心思並不在這裏,對這邊發生的事情持漠不關心的態度。


    妙荷也沒看清碗裏盛著的到底是什麽,隻隱約看見桌上那個眼熟的紅色食盒,她以為自己找補的機會來了,立馬不假思索地承認道:“是,都是奴婢做的。”


    “哦?”賀淑儀撲哧一聲笑了,轉臉同陳管事說道,“她倒是爽快承認了呢。”


    陳管事附和地笑了一聲,給了妙荷一個愛莫能助的神情。


    這暗示當場給妙荷澆了一盆冷水,她的內心開始極度不安起來,手緊緊攥著膝蓋上的裙子,不明白賀淑儀是什麽意思。


    “我就說今兒個廚房能送來比豬食還難吃的東西,還敢大著膽子往東西廂遞,也不怕主子一個不慎吃壞了身子,”賀淑儀把那碗摔在她的跟前,“你倒是說說,這該如何罰你?”


    那碗是白玉瓷的,根本不經摔,抄手湯汁與碎瓷片撒了一地,有幾滴油湯濺進了妙荷的眼睛裏。她頓時大叫一聲,被刺激地不斷揉著自己的眼睛,一邊磕頭一邊喊著冤枉:“四小姐,這並不是奴婢做的,做這些東西的另有其人,是紅箋做的,你要相信我啊四小姐!”


    “啊,想到了,”賀淑儀恍若未聞地驚歎一聲,隔著手帕撚起她的下巴,笑得一派頑劣,“不如你把地上這些抄手全吃了,我今天就饒了你,如何?”


    *


    穆湘西從各個院子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她一身輕鬆地拎著個空食盒,踩著樹影蹦跳著前行。


    她注意力都集中在腳下,一直到走到聽竹苑門口,都沒發現後麵有人在遠遠跟著她。


    “主子,”暗衛壁影低聲勸道,“您想要問什麽吩咐一聲就行,何苦親自跑來。”


    和他並肩走的人自然就是賀君知,他盯著不遠處走走停停的穆湘西,撫著下巴思襯良久,才緩緩道:“你相信這世上會有轉生嗎?”


    壁影匪夷所思地看著他:“主子,這怎麽可能呢?”


    是啊,怎麽可能呢?


    賀君知再次望向穆湘西,眼神多了好幾分探究。


    怎麽可能會有人做抄手做的程度和他認識的湘兒差不多,連難吃也能難吃成一個味道。


    最近這樁樁件件未免太碰巧了,難免不讓人懷疑是有人在刻意給他下套,目的就是引起他的注意。


    很顯然,她確實是成功了,賀君知目前恨不得把她的嘴巴撬開,看看真相到底是什麽。


    他揮了揮衣袖,就要走上前和她聊聊。才走沒幾步,餘光就看見另一個人搶先他從側邊疾步而來,於是臨時掉轉了步伐,藏在了一旁的假山處。


    壁影無聲無息地跟在他的身後。


    主仆二人定睛一看,原來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挨過一頓罰的妙荷。


    那妙荷的麵色慘白,下巴和臉頰處被人掐得通紅一片,眼角還含著難受的眼淚,像是剛剛嘔吐過一輪。見到穆湘西後,她不由分說,抬手就先給了她一個清脆的耳光。


    穆湘西的被打得臉一偏,左臉瞬間紅了一片。她今日本就累得暈頭轉向的,還沒緩過一口氣,又要去各廂送東西,忙到這個點才回來,腳步早就打飄了。


    此刻被妙荷扇了一巴掌,她耳鳴目眩,足足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回過神。


    穆湘西麵無表情地用指腹拭去唇角被打出來的血,慢條斯理地緩緩轉眼看向她,像是對她間歇性發瘋已經習以為常。


    站在不遠處旁觀的賀君知眼神一凝,壁影已經皺著眉頭按捺不動想衝出去幫忙,被他一手攔住,輕輕地搖頭製止。


    “都是你,肯定是你紅箋!”妙荷氣得手腳發顫,雙眼充血,“你算好了我會拿走送去東廂的食盒,所以故意做了一碗難吃的抄手,就是想看我百口莫辯地挨罰,想趁機報複我是不是?”


    “除了你不會有別人,你前幾年的忍氣吞聲都是為了在今天讓我放鬆警惕,白白為你背黑鍋,”她歇斯底裏地吼,“你快說啊!是不是!”


    穆湘西依然脊背挺直疏離地站著,無比嘲諷地衝著她微微笑了笑,似乎在嘲笑她的蠢鈍,抬手快速地打了幾個動作。


    [才發現啊?]


    [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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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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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十一章 搬院


    盡管妙荷讀不懂她的手語,但從她的神情中也能看出一二來,她憤怒地揪住穆湘西的衣領,想要再往她的臉上甩上一掌,下一秒卻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穆湘西牢牢地攥著她的手腕,把她推搡到了一邊的石子路上,欺身上去,鉚足勁左右開弓給了她兩巴掌。


    事不過三,既然妙荷從沒把她當做一個人來尊重,她也沒必要再低眉順眼地縱著她。之前是人多勢眾得識時務,現在都落了單,她再忍而不發,豈不是懦弱到連狗都不如?


    穆湘西打得手心一陣發麻,望著底下妙荷被打懵的臉,心裏倒是痛快許多,連帶著辛苦一日的疲倦也減輕不少。


    她起了身,重新把落在地上的食盒撿起來,餘光察覺到妙荷正撐著身子往這邊看,把手中的食盒一提作勢要砸,妙荷立馬瑟縮著身子避開。


    穆湘西拍拍身上的灰,輕蔑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妙荷氣得肺都要炸了,緩過神在她身後歇斯底裏地喊:“你給我站住,我不會放過你的紅箋!你不是喜歡世子爺喜歡得要命嗎?我這就去和他告發你之前偷偷往他藥裏下毒的事!”


    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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