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到嗎?她聽到我提到穆家,臉色原本隻在假裝驚慌,瞬間變得格外難看。我看人臉色一向很準,基本可以斷定,她非常在意穆家。”


    “難不成……她和穆家之間有什麽瓜葛嗎?”曲賦不解道,“可是她不是一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怎麽會知道穆家的事。”


    沈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不知想到了什麽,眼中劃過一絲冷芒:“不論她和穆家有什麽淵源,隻要敢來壞本殿的事,本殿一律會當做叛徒處理。”


    *


    回侯府的路上,穆湘西一直神色懨懨的,打不起任何精神來。


    阿碧在一旁輕輕給她扇風,憂心忡忡道:“小姐,太子殿下這是和你說了什麽了,怎麽見您出來後一直不甚高興的樣子。”


    穆湘西擺了擺手,讓她暫停扇風,隨手撩起一邊的簾子,看向熙熙攘攘的車外。


    這也許是近期她最後一次出門了,剩下的日子都要待在房內待嫁。她不確定沈洵到底有沒有相信她那一番說辭,不過按照他的脾性,寧可錯殺一百,也不錯放一個,相信很快就會對康定候做出些行動來。


    真正讓她心情不好的,是沈洵有意無意說出來的那幾句試探話,她明明已經察覺對方的用意了,偏偏臉上卻忍不住流露出來,也不知道被沈洵看去了多少。


    希望不會被他發現吧。


    穆湘西放下簾子,徹底地隔絕了最後一絲透進來的光亮。


    *


    而在另一頭的宮門口,恰如其時地停下了一頂天青色的轎輦。


    轎輦的主人在兩名粉棠侍女的恭迎下,悄無聲息地下了轎子。他一身玄色的金邊袞服,白玉腰帶勾勒出修長的身軀,沉穩地打量著好久未見的皇城。


    過往巡邏的侍衛們見到他,紛紛停下來行禮:“九殿下。”


    沈澈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行,自己撩開袍子跨進了宮內。


    他大概有快十年沒有回到這裏了,周圍的一切都顯得熟悉又陌生,記憶裏的環境變得舊了一些,記憶裏的人也都拔高了一些。


    沈澈的腳步最終停在了一座荒廢的舊院外,這院子是從前元嬪的住處,一直到五歲之前他都住在這裏。當初元嬪薨逝的時候,這個消息對於尚且年幼的他來說無異於一道催命符。


    失去了母妃庇佑的小皇子,想要在這染缸一樣的皇宮裏生存下去,如同天方夜譚。


    也是那個時候,沈澈明白了什麽叫做隱忍,什麽叫做活著才是一切。


    也許沒有這種環境的催化成長,他現在就與草包一般的五皇子一般,早就死在陰謀權術的鬥爭之中。但他依然無法原諒害死了他至親的父皇,為此,不惜奔波千裏,從軍十年,隻為再也不和他相見。


    沈澈將擺在院外的石凳上的灰擦了擦,緩緩坐了下來。


    才坐了沒一會兒,他就聽見門口處傳來了一陣非同尋常的響動。


    沈澈安靜地轉著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手,有些思緒飄散地想,那個霍家小姐預料得果真不差,他的父皇確實比之從前,更加念起舊情,更加緬懷故人了。


    他看著已經不知道何時變得有些蒼老的父皇站在門口,雙目有些濕潤地看著院內的那一塊牌匾,不知道追憶到了什麽,唇角居然流露出一絲笑意。


    緊接著,皇帝便看到了坐在院內的他,眼中先是有些錯愕與驚訝,隨即便隻剩下了濃濃的感慨,他快步地走到了沈澈的麵前,嘴唇翕動了半晌,但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沈澈半仰著頭,率先衝著他行禮:“沈澈,參見父皇。”


    越近越能感受到男人的蒼老與衰弱,十年的時間,足夠把一名能把他舉著放在脖頸上的男人,變成兩鬢發白,雙目渾濁的老人。


    沈澈的心也被扯動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說了一句:“父皇這幾年……您費心了。”


    “你願意回來見朕,朕已經很欣慰了,”皇上說道,伸手將他扶起,“明明進京已有多日,怎麽現在才知道來瞧瞧你母妃,你都不知道,她一個人在這裏,有多寂寞。”


    “朕最近,常常做夢的時候夢見她,有好幾次都想著放下一切,跟著她走算了。但是心頭一直牽掛著你,怕你沒了朕的庇佑,一個人在外麵舉目無親。現在你回來了,朕心裏頭的大石,也算是落下了。”


    沈澈有些被觸動地別過頭,小聲反駁道:“父皇別這麽說,您是九五之尊,能長命百歲,別說這種喪氣話。”


    皇上聽了,頗有些開懷地笑了起來:“說得對,朕的兒子說朕能長命,那朕就一定能長命!”


    “你難得回來一趟,朕有個不情之請……”


    他話還沒說完,沈澈就立即懂了,考慮了片刻後,出言打斷了他的話:“您放心,兒臣這幾日都會進宮來陪陪您和母妃。以前是兒臣不懂事,現如今,兒臣已經長大了。”


    “好……好,”皇帝無比感動地撫拍了拍他的手背,“若是如此,朕把皇位交給你,也算是安心了。”


    第六十二章 神鳴


    “他真是這麽說的?”


    太子府內,下人戰戰兢兢地跪了一地,為首的那個,一身紅纓盔甲,儼然是宮內的禁衛軍副首梁遼。


    沈洵撇了撇茶盞裏的茶葉,臉上雖然帶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又問了一句:“你真的沒聽錯?”


    “千真萬確,太子殿下,屬下可以用自己的項上人頭擔保,絕對沒有聽錯,陛下真的是這麽和九皇子殿下說的。”梁遼振振有聲道。


    沈洵把茶盞擱下,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最近的這幾天,皇上對他可以說是有求必應,不僅把先前一直不肯鬆口的幽州刺史之位,給了他部下的陳懷。連本來在朝中被賀家與雲家共同打壓的霍家,也被賞賜了一頂玉如意。


    他一時沒摸準皇上的用意,差點就被昏頭昏腦地哄騙了。


    要不是他安插在皇宮裏的內線今日與他說了這些,他都要以為這個老頭子是真的想把皇位傳給他。


    沈洵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著身上衣物的絲線,又問:“幽州的那一批兵馬,操練得如何了?”


    “這……”梁遼抹了一把額上的汗,“近日雲天照總是千般阻撓屬下出宮,故而……故而……”


    “你就沒去?”沈洵冷笑了一聲,“雲天照難道還看不清楚如今的朝政,究竟在往哪邊偏嗎?他哪裏來的膽子敢阻你!”


    茶杯被狠狠擲在跟前,滾燙的茶水緩緩流到了梁遼跪著的膝蓋邊,他慌忙地磕了個響頭:“殿下息怒,如今神鳴軍已經初具規模,雖說不能與九皇子自小帶大的踏鴻軍抗衡,但也算是訓練有素,屬下已經著手開展新的訓練,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有成效。”


    “多久?”


    “……大概需要一個月。”


    “哪怕再給你們三年,你們也無法與踏鴻軍相比擬,既是如此,本殿每月投進去的十萬兩軍餉,又有何用?”


    梁遼連忙把臉貼著地麵,一動也不敢亂動。


    “滾吧,”沈洵淡淡道,“投入新一輪訓兵的事情,暫且不用和霍家那邊知會。”


    “可是若是侯爺問起來……”


    “就說本殿說的,”沈洵冷冷一瞥,一腳踏在梁遼的背上,“你記清楚了,本殿絕不容許這支軍隊出一絲一毫的差錯,否則,本殿就要你全家的命來償還。”


    “是!是!”梁遼一疊聲地應道。


    與此同時,霍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忙之中,康定候霍方明在書房內踱步來踱步去,他的書案上放著一封剛剛拆開的信,裏頭不過寥寥數字,卻足夠掀起他心中的驚濤駭浪。


    沒過多久,書房的門就被推開,康定候夫人匆匆地走了進來,口中溫柔地問道:“這麽急著把我叫過來,是出什麽事了夫君?”


    霍方明把書案上的信往她跟前一甩,困擾地捏著眉心:“你自己看看吧。”


    康定候夫人上前兩步,展開了那封信件,粗粗瀏覽了一遍後,臉上也浮上了些許驚訝:“這……這是太子殿下送來的親筆信?”


    “還能有假嗎?”霍方明歎了一口氣,“我原以為我待太子殿下,已經足夠誠心誠意了,沒想到到頭來還得經曆一番這種陣仗。”


    “夫君怎麽能這麽想,如今聖上待太子殿下日漸上心,連帶著我們霍府在朝政上也能揚眉吐氣一回,說明我們沒有看錯人,太子殿下確實是最好的儲君人選。”


    “不一樣,”霍方明搖了搖頭,“他若是覺得我們家有異心,對沅沅的婚約也有所動搖,說明他並不是盡信我們霍家的衷心。古來有多少開國大臣落得個謀逆拭主的罪名,若是我們與太子殿下的關係一直是這樣,那麽他即位之日,也是我們霍家氣數將盡之時。”


    “這麽說來,夫君你是覺得當初的選擇做錯了?”康定候夫人道,“可你也清楚,當時的霍家根本沒有選……”


    霍方明抬手止住了她的話,緩緩覆上她微冷的手:“我們霍家是非太子不可,但太子卻一直都不止有霍家這個選擇。”


    “這怎麽說?”


    “夫人你有所不知,近年來太子私吞了不少鹽鐵軍餉的贓款,這些銀兩通過醉月居後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他戶下的進賬,他用這一大筆贓款招募了一支軍隊。怕是他自己也知道,有朝一日可能會走上弑君之路。你說,既然他都已經把後路都考慮好了,那我們霍家在朝政上對他的支持,還會有那麽重要嗎?”


    “落子無悔,如今我也隻能夠盼望沅沅嫁過去之後能夠牢牢拴住太子殿下的心。希望他看在沅沅的麵上,能夠留我們霍家一命。”


    坐在自己廂房裏的穆湘西忽然打了個噴嚏,她把懷中的被子摟得緊了緊,有些莫名地想,又是誰在憑空念叨她?


    阿碧將她的藥端來放在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小姐也真是的,不是說略懂醫術嗎,怎麽會連自己生病了都不曉得,還是奴婢看著不對勁找了大夫過來,不然這時候你都要燒糊塗了。”


    穆湘西蒼白地勾起唇笑笑:“是是是,都是你的功勞,等我病好了,必然好好去母親那裏給你討一份賞。”


    “這還差不多,”阿碧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不過這樣也好,小姐就不會像以前那樣亂跑出去了,也不用擔心被太子殿下抓個現行,可以呆著房內安心待嫁了。”


    她若是不提這茬還好,提起這茬穆湘西就想起自己還有事沒完成,連忙問道:“我上次不是讓你去盯著爹爹娘親那邊的動靜了嗎?怎麽樣?這陣子有沒有什麽消息?”


    “最近倒是沒有……不過今天太子府那邊送了一封信過來,侯爺看完之後便大發雷霆,現在正關在書房裏焦心呢,夫人與侯爺伉儷情深,聽到之後,立馬就去了書房守著。”


    看樣子沈洵已經開始行動了,穆湘西沉思著,果斷地把勺子往藥碗裏一放,撐起身子就要下地:“替我梳洗一下,我現在就要去見母親!”


    第六十三章 狀告


    阿碧一下沒攔住穆湘西,看著她拿起架上放著的外衣往身上披,嘴裏“哎哎”了兩句,手中端著的藥湯差點燙到了手,她急急擱碗下追出了門。


    “小姐你急什麽呀,”阿碧追了好一段距離才堪堪追上穆湘西的腳步,“你若是想見夫人,讓阿碧去知會一聲不就行了,您何苦拖著病體在外麵跑。”


    “阿碧,”穆湘西伸手扶住阿碧遞過來的手臂,虛弱的身子頓時站穩了,“你知道太子那邊為什麽來信嗎?”


    “這都是主子的事情,奴婢哪有資格知道,不過奴婢大約一猜,應該與您的婚事有關。”


    穆湘西聽了,頓時繼續咬著牙往前走。


    天空還在飄著細細的雨絲,她們倆都出來得急,阿碧甚至還沒來得及拿上一把傘。


    走過旁道的回廊時,穆湘西感覺到頭頂上一暗,橫上了一把油紙傘,把風雨都遮了去,替她撐傘了人聲音無比耳熟,帶著一絲好笑道:“小姐可當心些,別在雨裏摔跤了。”


    穆湘西一抬頭,就看見好久未見的褚思銘背著診箱,正笑吟吟地望著她。


    “你怎麽……”


    話還沒說完就被褚思銘打斷了:“在下剛到侯府,是奉了夫人之命來替小姐請脈的。”


    穆湘西頓時會意過來,他大概是賀君知塞到侯府的一名眼線,正好可以趁著給她遞外頭的消息,頓時臉上帶上了笑容:“那麻煩大夫了,隻是今日我突有急事,現下不方便招待大夫,還望見諒。”


    “小姐客氣了,哪裏的話,”褚思銘側身向她作請,“即是如此,在下便不叨擾小姐了。這把傘還請小姐先拿著,若是一直這麽淋著雨,夫人怕是也會責怪在下的。”


    阿碧道了聲謝,上前一步替穆湘西接了過來。


    而穆湘西手心裏拿著褚思銘順著寬大衣擺偷偷塞過來的紙條,心中已經有了新的計議。


    “小姐,你不是要找夫人嗎,我們快些走吧,等會兒雨若是下得大了,估計有傘也會被淋濕呢。”


    穆湘西應了一聲,繼續往明堂軒的書院走。


    臨近明堂軒,一直跟在康定候身邊的秀蘭姑姑眼尖先看到了她們,有些訝異道:“這不是沅小姐麽,怎麽生著病還走這麽遠趕過來,我這就去稟告侯爺和夫人。”


    穆湘西還不及對她展露一個笑容,身子便向前踉蹌了一下,嚇得阿碧和秀蘭同時一把扶住了她。


    “不好,小姐還發著高燒呢!身體虛成這般模樣還不忘來找夫人,姑姑快去書房通知一聲,萬一小姐不小心倒在這裏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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