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安小海還想開口勸什麽,星檀便就下了旨,“安公公,快引路吧。”


    兩大籃子的石榴被丘禾與銀絮提回來後院兒的時候,正已過了午時。侍奉午膳的禦膳房內侍們沒見得人,隻好將飯食留在了桌上。


    安小海正忙著張羅娘娘的午膳,養心殿裏卻來了人傳話,安小海隻好先迎了出去。


    星檀玩兒得有些乏了,那一身青竹服也被汗水浸透。桂嬤嬤讓丘禾端了熱水來,與主兒擦了身,方重新拿出一身輕薄的紗裙與主子換上。


    安小海從外回來的時候,滿麵的躊躇。


    星檀看出來不對,問起:“怎麽了?”


    安小海這才將陛下傳陸家小姐去養心殿一道兒用晚膳的話,說給了星檀聽。“娘娘,陛下這回可是動了心思了?”


    星檀淡淡:“陛下的心意豈是我們能猜的?”


    她隨後吩咐著桂嬤嬤,“幺妹入宮行裝輕簡,一會兒取幾件我未用過的新衣與她送去。”想了想,又再道,“妝台旁那珊瑚盒子裏的首飾,也一同送去。”


    安小海見主子篤定,心中打著頓兒:主子這可不是為小小姐做嫁衣裳麽?


    第9章 寒夏(9)   往事


    入了夜,養心殿內燭光鼎盛。


    陸月悠被江羽領來偏殿的時候,皇帝並不在偏殿裏。眼前銀火燭台雕花精美,花樽瓷盤釉色圖紋雅致。她將手小心搭在放在一角的太師椅上,那楠木的紋路細膩規整,觸手生溫。


    她今日一身深粉的輕羅裙,外作了件淺粉色絲衣。裙角細線刺繡的紋路,潛藏在裙擺褶皺之中,是不易發現的小精巧。頭麵與首飾,都是桂嬤嬤與她送來的。桂嬤嬤還依著長姐的吩咐幫她梳了妝。


    她尚未出嫁,是以不必梳髻,留著些許長發在肩頭腰後,愈發顯得柔美。發間簡單作了兩隻珊瑚嵌白玉珠的簪子,粉色的珊瑚尤為顯得珍貴,白玉更是剔透晶瑩。


    觀雨亭那日若說是重逢之後的試探,今日陛下再又傳召,其中意味隱隱透著些許曖昧,她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良久,那抹明黃的身影方由江總管引著從外頭進來。


    陸月悠忙作了禮數。便見他緩緩走到桌前坐下,與她道,“不必多禮。”比起上回的冰冷,今日的陛下似是更近人情了幾分。陸月悠方來的路上忐忑的心思,這才算是放了下來了些。


    “坐來朕這裏。”


    皇帝話中幾分柔和,讓陸月悠心中泛起一絲甜。她起身時福了一福,抿著唇尊了他的旨意。


    江蒙恩早早識相地退去了簾後,與二人獨留出一片燭光。偏殿裏不時傳來幾聲嬌笑,江蒙恩偷偷看了兩眼,陸家小小姐笑起來,眼裏泛著溫潤的燭光,確是個美人兒…


    然而遠遠看去,陛下似並沒有那麽高興…那張臉上不時閃過的幾分落寞,十分不易察覺。若不是他侍奉主子得久,也是不敢這麽揣度的…


    淩燁今日著實是起了興致。


    許是太後那日一席話起了作用,又許是他對陸月悠還抱著一絲憐惜。澄湖邊上那歡愉的笑聲、輕巧的人,或許隻是記憶裏模糊的影子,他自能設法兒讓它更清晰一些…


    兩杯花釀下肚,姑娘麵上的神色也輕鬆起來幾分,與他說起年幼時候一同圍獵,設著陷阱卻隻捉著了隻刺蝟。刺蝟生得可愛,隻得拿回去供養著…


    姑娘再喝了杯酒,話便說開了:“還有後來,祭祀大典前住宿行宮,臣子家眷們都得禁食葷腥。殿下卻打了隻野兔來,烤著吃…臣女也有幸跟著殿下…”


    那時的時光輕鬆簡單,他的太子皇兄還在,剛與長孫家的長女定了親。北疆牛羊肉多,他習慣了,沒肉吃的日子難過。好在行宮建落之處,好山好水,他尋來隻野兔,便邀著皇兄與未來皇嫂一道兒享用。正巧,姑娘也在…


    姑娘已經喝得微醺,兩團微微的紅暈印在臉頰上。笑聲稍稍停下,卻又在他耳邊響了起來。黃沙場上的血蠻肉腥,早讓他與享樂貪歡行如陌路,可自今日從澄湖回來,那陣笑聲便不時在耳邊響起…


    眼前姑娘的麵容煞是好看,卻在燭火中微微扭曲,變成了暖帳中的那副模樣…


    姐妹眉眼雖是相似。可皇後中庭寬闊,眼尾拖長,那雙眸色也更為幽深…


    他不覺升起些許恨意,道不明是對誰,更像是對自己。


    姑娘酒憨之時,他草草吩咐了簾後候著的江蒙恩,“送陸家小姐回承乾宮。”


    **


    清晨的皇城,泛著淡淡的青草香氣。時而有燃過的爐香從幾間大殿內飄出。借著晨間柔和的清風,與那青草味道交織在一起。


    寧妃將將解了禁足,今日起便得與皇後問安定省,卻已在惠安宮門前候著有一會兒了。


    見長孫南玉從惠安宮中行了出來,寧妃忙迎了過去作了禮數,便湊去了長孫南玉耳邊,“姐姐你可聽聞了麽?昨日夜裏,陛下在養心殿設宴,召見陸月悠了。”


    寧妃那淑儀宮裏都已知道了的事兒,長孫南玉自是清楚的。昨夜裏養心殿的內侍引著陸月悠從惠安宮門前經過的時候,她便讓來公公去作了打聽。


    “召見了,又怎樣?還不是好好送回來了。”長孫南玉並不如意,皇後獨寵之勢並未受到絲毫影響。


    寧妃勸道,“娘娘莫心急。不管怎樣,這可都是個好苗頭。陸家那小小姐,自幼便未與皇後養在一起,許是能站來娘娘這邊的,也不一定。”


    寧妃如此的說法,倒是提醒了長孫南玉。或許日後,那陸家小小姐會是她的好姐妹呢…


    皇帝新設後宮,高位妃嬪人並不多。吳妃被貶薨逝,妃位也就剩下了寧妃與玉妃。徐嬪與安嬪位份高,尚且能來與皇後請安,其餘的美人婕妤,便就不在此列了。


    承乾宮大殿裏,其他幾個妃嬪也早早到齊了,見得長孫南玉進來,各自起身先與貴妃作了禮。長孫南玉卻發覺,今日來問安的似是比往日多了一人。


    那女子坐在大殿最末,極不起眼的一身青色衣裙,自是與重華彩的妃嬪服侍有所出入。隻是膚白勝雪,雙眸清冽幽深,與皇後十分相似…


    長孫家與陸家同處高位,先皇還在世的時候,每每皇家家宴,兩家的女兒都會隨著母親一同到場。她是見過陸月悠好些回的,隻是自從上年翊王出事,陸月悠便被太後送去了桂月庵清修,已經整整一年未曾見過。


    打量著皇後還未到,長孫南玉便先問候起來,“是國公府的月悠妹妹,怎來了也不與我們招呼一聲兒?”


    陸月悠覺著自己本不該出現在此處的,可今兒一早,安公公特地來通傳,長姐讓她一道兒見見宮中妃嬪。聽得裕貴妃問候,她起身福了一福,“是皇後長姐讓臣女來,月悠怕是要擾著貴妃娘娘和諸位娘娘了。”


    聽得陸月悠這話,長孫南玉心中不大快活。


    皇帝昨夜裏將將與這陸家小姐用了晚膳,皇後今日便早早安排妹妹來妃嬪們的早會。帝後這般一唱一和,更似是一同在為陸月悠進宮冊封的事兒搭橋鋪路。


    若陸月悠冊封的這條路是皇後鋪的,日後也隻可能對這個長姐有感激之情,那她還與別人稱什麽姐妹。不過是承乾宮裏多了個得力幫手罷了。


    見得長孫南玉麵色不佳,寧妃一旁小聲伴著嘴皮子,“皇後娘娘還真是大度…”


    星檀踩著這話頭兒上,正扶著邢姑姑從內殿裏行出來:“寧妃的金剛經看來好似還未抄夠?”


    寧妃一驚,忙跪去了地上。“皇後…娘娘吉祥。”


    其餘妃嬪見得皇後來,也齊齊跟著作了禮。


    星檀不緊不慢地坐下,方喚著大家起了身。寧妃卻是不敢動的。星檀也沒理會,便就這麽讓她跪著。方那番對皇後的嘲諷,眾人聽在耳裏。是以長孫南玉也不敢冒然求情,隻好讓她那好妹妹就這麽委屈著。


    如往日裏一般,晨會說的都是些常事兒。


    坐著裕貴妃對麵的玉妃,卻咳嗽起兩聲來。


    星檀問候著她的身子,卻發覺那玉妃並非隻是受寒,那雙眼裏的閃躲,藏著幾分擔心。星檀也略有所聽聞,玉妃的父親鎮海大將軍,近日在朝堂上的日子不好過,已然被彈劾過好些回了。


    星檀想起吳家的橫禍,安慰起人來的時候,顯得幾分無力:“眼看就快要入秋,玉妃要當心秋寒。”京都比江南冷,星檀早就囑咐過內務府,與各宮苑裏備著入秋的用度。此回又再提醒了妃嬪們一番…


    玉妃替著眾人謝過皇後,安公公卻領著江羽入來了大殿。


    江羽先與皇後行了禮,方與眾妃嬪道,“知道娘娘們都在,萬歲爺特地讓奴才來傳句話的。今日夜裏,萬歲爺在浴秋園中擺宴,犒勞幾位已逝大將軍的遺孀家眷。有請皇後娘娘與諸位娘娘一同到宴。”


    星檀替眾人回話道:“有勞江公公,回陛下的話,就說本宮和諸位姐妹都會到席。”


    江羽一揖,方接著補上一句,“陛下還說,陸家小姐也可跟著皇後娘娘一同前往。”


    第10章 寒夏(10)   缺席


    陸月悠起身作了禮,方看向上座的長姐。


    星檀回江羽道:“本宮知道了。”


    看來昨日皇帝與幺妹一見,收效甚好。還得讓江羽特地來與她囑咐,倒是省了她的氣力。


    江羽退下去不久,星檀便早早結束了晨會,起身行出到內殿,吩咐著邢姑姑,“一會兒請施太醫來一趟。”


    刑倩聽得要請太醫,上心來幾分:“娘娘可是哪裏不舒服?”


    “嗯。”星檀看著邢姑姑,笑著點了點頭,“頭疼腦熱,還有些小咳。總之,是去不了今日的晚宴了…”


    雖平日裏娘娘的起居都是桂嬤嬤照料,刑倩卻多少也清楚娘娘身子的狀況。


    昨日夜裏,娘娘還吃著石榴冰,賞著寢殿裏侍奉的人一人一份兒。今日早膳,更是用了整三個水晶蝦餃,一碗牛奶,三碟兒小菜。全然不像個病人。


    刑倩已然猜得幾分,娘娘隻是不想去那晚宴罷了,方想請相熟的太醫來,與她做個能告假的脈案。“奴婢先送娘娘回寢殿休息,便去太醫院請施太醫來。”


    主仆二人笑了笑,心照不宣地正往寢殿去。卻聽得有人在後頭喊著,“娘娘…”


    星檀認得這聲音,還未回頭,陸月悠便已經快步跑來她旁邊,扶起她手臂來。


    “長姐替月悠打算了這麽多,月悠還未謝過長姐。”


    “月悠不必客氣。”星檀本能地將手臂抽了回來。關照幺妹全出於母親的囑托,太後姑母的心願,她又何德何能承此一句多謝。她還得多謝月悠呢,日後陸家的榮寵,可得全靠著幺妹了…


    陸月悠抿唇笑了笑,見得長姐手腕上的崩布已經退了,方問起來,“上回那藥膏不止能愈合燒傷燙傷,還能祛疤除痕的。長姐可用上了?”


    星檀很快克服了方才的生疏,畢竟日後,她或許還得受幺妹多多照拂。她稍稍晾開衣袖,露出上頭一道兒淺薄的燙傷疤痕,“用是用上了,可這疤痕全退掉該還要些日子。”


    陸月悠麵上露出幾分憐惜,“可還疼麽?”


    “早不疼了。”星檀笑了笑。眼前的姑娘恍若十一二歲時的潔淨模樣,也難怪惹人疼愛。


    “那長姐要記得,每日早晚按時上藥。”


    “桂嬤嬤記著呢。”星檀繼續打量著姑娘的眉眼,人人都說她們相似,可她卻不這麽覺得。月悠那雙眼眸裏幹淨,似一片無人打攪的草原。而她呢,總有一隅狹窄的漆黑之地,被幽禁在角落深處…


    “昨夜陛下賞了兩盞特別的宮燈,一會兒月悠讓人送一盞去姐姐房裏。我們一道兒用著去今夜的晚宴。”


    月悠盛情的好意,星檀並未拒絕。


    姑娘得了她的許意,笑得越發可人,福了禮數,方道了別,往西邊廂房裏去…


    **


    寧妃跟著長孫南玉出了承乾宮,一路不時捂捂酸麻的膝蓋。惠安宮不過幾步路便到。一行玉妃與徐嬪安嬪齊齊與貴妃行禮說別。


    長孫南玉這才回眸看了看寧妃,當著眾人,沒有安慰,反倒是幾分訓斥。


    “枉你父親身居要職,禍從口出的道理你可知道?皇後娘娘今日心寬,倒是不與你計較。日後若是在陛下麵前管不住了嘴。那華庭軒舞姬的下場,你也是知道的。”


    寧妃費力不討好,雖是委屈卻也知道,當著眾人的麵兒,貴妃不好袒護於她,隻得服了軟,方目送著貴妃行入了惠安宮裏頭。


    寧妃回眸過來,見得徐嬪與安嬪麵上,遮掩不住的看了場好戲的竊喜。


    “原以為吳妃空出來的位置,陛下得提個嬪位上來。現如今看來,那位置看來是給別人留著呢…”


    徐嬪被戳中痛處,麵上的笑容頓時消失。拉著安嬪與寧妃做了禮數,道了聲兒,“恭送寧妃娘娘。”


    寧妃這才幾分舒心,行去了前頭。目光遇著立著老遠的玉妃,問道,“妹妹不同我一起回宮麽?”


    玉妃與寧妃同住在淑儀宮中,性子溫厚不爭。聽寧妃問起,方與徐嬪安嬪道了別,隨著寧妃身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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