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好的,便想拿來作自己的。


    見得困苦,便全權推責給外人。


    沒錯,她就是那個外人。


    可還好她是個外人,不然那會讓她覺得惡心。


    “母親,很喜歡這身鳳袍是不是?”她緩了緩自己的情致,指著自己腕子上那繡金鳳的袖口,“喜歡,所以想讓月悠穿上。”


    “那時月悠退了與翊王的婚約,母親為何不直將人送去陛下麵前呢。還要擾得我在江南的清靜,大費周章,如今還得讓我將這身鳳袍還給月悠?”


    秦氏看著眼前的皇後,有口難言。當時宣王即位,殺盡了東廠背叛先太子的三千餘人,那狠辣的名聲在外。月悠又曾辜負過與宣王的情分,與翊王定了親,她哪裏敢讓月悠進宮受苦,所以她便敢讓長女替月悠受苦…


    她顧左右而言他:“那、那都是為了國公府的大局。是太後娘娘替你爭取來的皇後之位。”


    皇後卻隻冷笑了聲。


    “是為了國公府的大局啊。可這身鳳袍穿在阿檀身上,還不是礙了您的眼了?那母親又何必再進宮來,打著探望女兒的名義,還幫著那些外人說話?”


    “母親日後,便不必再遞帖子入宮了。”


    秦氏抬眸,卻隻見得對麵人眼中的決絕。又聽她一字一頓地道出。


    “阿檀不想再見你。”


    秦氏忙去拉了拉她的袖口,“娘娘,是臣婦語氣重了。娘娘莫要計較。娘娘就算不顧著月悠,也得顧著國公呐。您還是皇後一日,便得與國公府做主啊。”


    未等秦氏將話說完,星檀已喚了冉公公來,隻淡淡吩咐了句,“送國公夫人出宮。”


    “娘娘,讓臣婦再見見月悠吧,娘娘…”秦氏連連求著。


    星檀沒做理會,待兩個內侍將那婦人架了出去,她方重新緩了緩心氣。她並沒那麽慈善,再替她們安排一場母女相見的苦情大戲。


    邢倩方在屏風後頭聽著,早有些替主子捏了把汗。此下,忙來一把扶著人坐下。


    “娘娘莫要動怒。日後這等婦人,不見也罷了。”


    “我自是知道的…”星檀失了氣力,卻看向邢姑姑,“陛下果真將江羽的事請怪罪下來國公府了?”


    “那都是莫須有的事。奴婢並未聽到。”


    邢倩隻緊著主子的身子,想將這事兒一筆帶過。可主子那心中著緊父親,許也是有了感應。便聽她吩咐下來,“這幾日還得有勞邢姑姑,往養心殿中多走幾趟。”


    **


    傍晚的時候,從北邊兒來了些冷風。錦鯉池裏未化的冰雪,還能反著些許白光。邢倩從外頭回來,卻見得主子正望著那顆老梅樹發著呆。邢倩忙上來勸了勸,“外頭涼了娘娘,回屋吧。”


    那張小臉回過來時,帶著幾分淺笑。主子今日未戴妝容,長發披在身後,柔順如清澈的瀑布。“還不冷,邢姑姑。江公公那邊怎麽說?”


    “道是,陛下將將許了國公大人的拜帖,明日來養心殿詳談。”


    邢倩說得小心翼翼,邊打量著主子的麵色。卻隻聽她淡淡“哦”了一聲,方又看回那顆照水老梅。


    枝丫上的梅花將將謝了,留下些許水紅色的枯朵兒。


    “是冉公公忘了叫人來清理,娘娘若看著不順心,奴婢明日與冉公公說一聲。”


    “也好。”


    “坤儀宮不是還在重新修葺麽?那邊有片照水梅園,明日讓冉公公將這老梅樹也挪過去吧。在這牆角下,總也長不好,去了那邊,跟其他的梅花兒一道兒爭個豔,許就更好了。”


    邢倩不大明白其中意思,隻應了這差事兒。卻聽主子又道。


    “有些涼了,我們進去吧,邢姑姑。”


    寢殿內燭火點得盛,是星檀一早吩咐的。那明黃的鳳袍,將將被桂嬤嬤打點好了,靜靜擺放在暖榻一角,上頭的金絲線,在燭火下泛著淡淡的光澤。


    星檀行過去那處,緩緩觸上那些織錦的紋理。祥雲花彩,無一處不細密精致。


    外人看重這皇後的位置,她想要的,不過是一絲溫情罷了。在這皇宮中,卻是沒有的。


    桂嬤嬤端著湯藥送來,“該用藥了娘娘。”


    卻聽得主子暗暗在道。


    “她說得沒錯。”


    “這鳳袍是國公府給的,也是時候,該還給國公府了。”


    第53章 隆冬(10)   請罪


    一夜大雪連綿, 清晨,積雪已是厚厚茫茫的一片,可天公並沒有停歇的意思, 到了晌午, 鵝毛大雪依舊簌簌而下。


    寢殿內炭火生的盛,合著淡淡的果木清香。是江南山林裏才有的暖冬味道。


    桂嬤嬤持著玉梳,正與主子順著長發。“娘娘今日想梳什麽髻?”鏡子裏的那張麵容依舊驚豔, 隻是比之前更加白淨了些許。


    “盤發便是, 從簡吧。”


    星檀淡淡答著,繼續摩挲著手中那雙小老虎繡鞋。那孩子先天不足, 施太醫來請脈的第一日, 便將這話與她道明了。她自然不敢抱著太大的希望,卻依舊與玉妃一道兒做了這雙小鞋, 若是萬一呢?


    可她到底沒這個機緣,生下他的孩子。


    窗外落落雪聲,肅清又安靜。像是深山長夜,始終不見天明。應該能很快了, 她心想著,邊將那小老虎的鞋子,放進來了一旁的檀木匣子裏。


    邢倩匆匆從外頭進來, 見主子一身素衣,已盤好了發髻。腳下忽的猶豫了幾分。她身上帶著冷氣, 已然驚動了那邊的人。便見得那素麵的美人,靜靜地喚她過去。


    “可有什麽消息了?”


    邢倩如實道,“國公大人已入了殿,約有大半個時辰了。依舊不見出來。”


    “我知道了。”


    邢倩還想問什麽。卻見主子已回眸望向鏡子裏,抿了抿口脂, 方將唇上略微慘淡的白色掩蓋了過去。“我們也去養心殿吧。”


    “誒。”邢倩答應著。動作卻有幾分遲緩。見主子眸色看向一旁早備好的的鳳袍與鳳冠,她方行過去,將東西端持了起來。


    星檀起了身,桂嬤嬤與她披上了狐裘。


    寢殿的門被拉開的一瞬,絮絮的雪花撞來她腳下,又在那凜冽的風中打著轉兒。


    “走吧。邢姑姑。”


    桂嬤嬤並未跟出去,隻在殿內候著主子回來。昨日夜裏,她聽得主子說,若陛下真要怪責下來國公府,那她這個皇後不作了也罷。


    她於是回了主子,“娘娘去哪兒,桂嬤嬤便跟著您去哪兒。您不作皇後了,可也得記得帶著奴婢一道兒呀。”


    一夜的積雪,在腳下被踩得咯吱直響。素白的小靴是她最喜歡的雪靴。江南的時候,每年都用不到幾回。她特地帶來京城踩雪玩兒的。可看來,在這皇宮也是用不上的。


    阿兄也給她買回來過一雙。那時候她年歲小,阿兄便選了大紅的顏色。在京城斑斕閣中定製的,是與她作的新年禮物。上頭銀絲刺繡的白梅精致可愛。讓她那些貴女小姐妹們好好豔羨了一回。


    比之阿兄,阿爹可就木訥多了,年年與她的生辰賀禮,不莫都是些琴棋書畫。琴,是前朝名物大聖遺音;棋,是在城中玉坊特地定製的墨白玉上品;她兒時總嫌棄那些東西悶,然而到了江南,每年生辰阿爹親自挑選的好書名畫,未曾有一年遲到過。


    祖母卻笑話著,“你阿爹已算是好的了。想你阿爺,每回與我挑生辰禮的時候,除了玉佩便是玉環,再有便是玉玨…”


    “你阿爺常說,玉乃君子之器…”


    是呀。國公府三代書香,君子翊翊,她怎麽會讓國公府蒙上這通敵養奸的罪名呢,那定是不能的。


    一呼一吸間,額前的光線已被屋簷遮擋去了些許。一旁冉公公的腳步也停歇了下來。


    “娘娘,養心殿到了。”


    她看向敞開的朱門裏,往東麵的小道兒上,皇帝曾牽著她同出同入。可那兩道虛無的影子,不莫縹緲之間,便消失了幹淨。


    江總管匆匆從前殿過來,許是見得她素麵的打扮,麵上亦跟著怔了一怔,“娘娘今日這是?”


    “請江總管通傳,本宮想入殿拜見陛下。”


    “……”江蒙恩心思玲瓏,再見一旁邢倩端著的鳳袍與鳳冠,皇後娘娘今日這般,便知許是不太妙了。


    “娘娘,陛下正在議事。許不能見娘娘。娘娘若有什麽話,留在這兒,待稍後奴才替娘娘與陛下通傳便是。”


    “江公公無需顧忌,若陛下怪罪,由本宮擔著。”


    皇後語氣沉著,並不似一時意氣。江蒙恩再看了看一旁邢倩,卻見那人也一同垂眸而立,麵上鎮定非常。他已知道皇後此行是定了主意。他無法違抗鳳命,隻得一揖,“娘娘請在此稍等,奴才這便與娘娘通傳。”


    大殿內正爭論不休。


    寧誌安言辭鑿鑿,咬定信國公府與翊王早有勾結,又將皇後在後宮分明與江羽相識,卻隱瞞不告歸為通敵之罪。一旁寧誌安的門生胡穆,也跟著鼓吹以往如何神勇的神機軍,因受奸細坑害,被水淹之後損失慘重雲雲。


    信國公自解釋著自家並無謀逆動機,早年與盛家之交也始於公務,止於君子之交,即便盛家上門求娶,他也早替長女拒之門外。至於寧誌安定要將戰敗歸結在盛家身上,不外乎是不想當敗仗之責。


    雙方各執一詞,淩燁看在眼裏。


    寧家軍出師不捷,不外乎想用皇後與國公府製肘於那張生死狀。而陸亭綏雖能解釋當年與盛家交情始末,卻無法解開他心口那個死結。


    一想到這一年來,皇後與江羽在後宮相認,心照不宣替他隱瞞身份,他心中更如有火燒。他想要去相信她的,可承乾宮前後她與江羽相處時的一幕幕畫麵,卻總擾亂著他的心智。


    連日來,他無法回她住過的寢殿,怕聞見那裏殘留的果木香氛;然而每每宿在後殿棋榻,亦難以入眠。


    江蒙恩上了殿來,“陛下,皇後娘娘在殿外求見。”


    他怔了一怔,說好暫且的不見,她又來做什麽。昨日還病著,來聽這些汙言碎語做什麽。


    “讓她回去。”他冷冷扔下一句話。


    然而等江蒙恩將將轉了身,那抹身影已緩緩走入了殿來。


    銀白的狐裘將那嬌小的身軀裹著,襯得她麵色越發地清淡。早兩日見得還有些紅潤的麵頰,如今顏色不再。分明還病著的。


    眾人亦見得,皇後婠髻而不簪,素麵而瓷唇,已然不似皇後的打扮了。而皇後身邊跟著的邢姑姑,手中端持著那身明黃的鳳袍,還有鳳冠與大印,亦是一身素白的打扮。


    淩燁心口忽的一凜,已然有些不好的猜測。


    “這裏是議事的大殿。”


    “江蒙恩,送皇後回去。”


    星檀卻與人一福,“陸家長女星檀,拜見陛下。”


    方殿外的兩個小內侍沒能攔住她,行來殿外,父親與寧誌安那些爭執,她也早聽入耳裏。她看向阿爹,見得阿爹目光裏的憂心,她微微抿了抿唇。


    祖母說過,萬事不必驚慌。不外乎將自己安置好了,一切便都自然了。


    她看了看上首那人,昨日夢中那張模糊的麵孔,在眼前忽的清晰了幾分。可原本熟悉的聲音和氣息,此刻,卻已越來越遠了。


    “星檀是來請罪的。”


    淩燁要將這話打斷了去:“住口。”


    他再清楚不過,她是來問他要個痛快來了。她怎麽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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