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報答


    月芙累極了, 沉睡過去不知多久,再醒來時,天已大亮。


    身上蓋著薄被, 被角都掖得好好的, 隻是枕邊空空如也,了無痕跡, 若不是身上還酸痛不已,她甚至要懷疑昨晚根本就是一場夢。


    “素秋?”月芙一看時間已然不早,連忙出聲喚人, “怎不叫醒我?入宮是否要遲了?”


    素秋聽見聲響, 快步進來,將月芙自床上攙起,笑道:“娘子別急, 宮中一早就來了人,聖上體諒殿下新婚, 不必急著入宮, 可等後日再去拜見。”


    月芙這才舒了一口氣, 隨即轉向空蕩蕩的枕畔, 又問:“殿下什麽時候醒的?”


    素秋將盥洗的水放到架子上,答:“殿下一早就醒了,用過朝食後便出府了。”


    月芙摸摸已然沒有溫度的枕畔,沒說什麽,拾起搭在銅盆邊的巾帕擦了擦臉。


    素秋繼續說:“奴本想來喚娘子,是殿下說要讓娘子多睡一會兒,囑咐奴不必來打擾, 走時還說, 要去蘇將軍府上, 要到午後才會回來,叫娘子勿等。”


    “知道了。”月芙的心情逐漸放鬆下來,他既然主動交代了行蹤,就應當已經不那麽生氣了吧。


    她遂不多想,梳洗好後,一個人用完朝食,又在王府中逛了一圈。


    設在庭院中的青廬被下人們撤去,露出庭中原本的麵貌。


    趙恒的府邸是皇帝親自挑的好地方,占地亦廣,與崇仁坊的鄭國公府不相上下。隻是,其中的布置陳設,倒與趙恒本人一樣,簡樸大方、素淨典雅,唯一能令人稱一句“豪奢”的,就隻有書房了。


    他的書房宛若一座藏書閣,上下整整三層,是整座王府中最高的樓閣,裏頭一排排書架,一隻隻箱籠,收滿古往今來的各種典籍。


    聽下人們說,有不少是當年先皇後王氏留下的,由皇帝贈給殿下。還有一些,是這些年來,殿下從往來長安、西域時,從商隊們手中購來的。


    他這些年,留在長安時,除了時常騎馬射箭,每日閑來無事的時候,都是在書房中度過的。


    月芙的腦海裏立刻回想起多年以前僅見過一麵的那個小小少年。


    他的少年時期,原來也一樣沉默安靜。


    午後,她一個人在屋裏小憩後醒來,素秋坐在門邊打絡子,見狀道:“娘子醒了?楊參軍回來了,才去了書房,說是要替殿下取一卷圖冊,送去給蘇將軍。”


    月芙點點頭,想了想,換一身衣服,去了書房。


    楊鬆才從箱籠中的一堆書卷中找出趙恒要的那一卷,正要離開,見她過來,先行了一禮,又解釋一遍來意。


    月芙點頭,問:“殿下可說什麽時候回來?”


    楊鬆搖頭:“不曾。不過,應當待臣將這一卷圖冊送去,殿下便要回了。”


    月芙笑了笑,幹脆道:“不如讓我替楊參軍將這卷圖冊送去吧。”


    楊鬆看一眼手中的圖冊,有一瞬遲疑。


    今日是殿下與王妃新婚第二日,尚未去太極宮拜見聖人。殿下拜訪蘇將軍,為的是公事,若王妃也去,恐怕不合規矩。


    不過,殿下新婚,應當正是情濃之時,新王妃亦是王府的主人,她既開口,他便沒有拒絕的道理,遂點頭將手裏的卷冊奉上。


    月芙察覺到他那一瞬的遲疑,莞爾一笑:“楊參軍放心,我知曉分寸。”


    她轉頭讓仆從備好馬車,往蘇仁方的府邸行去。


    ……


    蘇家的庭院中,趙恒正和蘇仁方對坐飲茶。


    他一早過來,就是想和蘇仁方說一說這幾日從涼州附近送到兵部的幾份奏疏。這些文書恰好都是先經他的手,再向上呈報。


    奏疏中說,吐穀渾境內頻現軍事調動,不知是否有出兵的打算。


    前幾日,他已特意將這幾份奏疏標注為要務,送往中書省。隻是,最後並未得到重視。想來,太子考慮到去歲才有的曾鈺徽案,不想再在邊關生事。


    可是,趙恒還記得年關前後,吐穀渾使臣慕容烏紇入京時難掩囂張的態度。從那時起,他便留了一個心眼,時刻注意那邊的動向,果然聽到了調兵的異常。


    方才與蘇仁方一同商議了一番,皆認為應當提防吐穀渾勾結鄰國吐蕃。


    吐蕃與中原王朝之間的紛爭已長達百年。沈皇後當政之時,曾邀吐蕃使臣入京,有和平共處之意,後來還曾封宗室女為公主,下嫁吐蕃讚普聶木。


    當時,聶木亦有求和之意,兩方結親議和,曾維持了長達十幾年的和平。


    可是,前年,前任讚普聶木病故,下嫁吐蕃的宗室公主也與去歲亡故,吐蕃政權曆經更迭,與大魏的翁婿之誼顯然已大不如前。


    二人商定,由趙恒再寫一封奏疏呈上去,請朝廷下令,加緊涼州一代的邊防,隨時提防吐穀渾與吐蕃兩國的異動。


    等說完這些事,已是午後。


    方才凝重嚴肅的氣氛漸漸消失,蘇仁方笑著看向趙恒:“孩子,新婚的第二日,你就一大早往我這裏跑,可別教你夫人生氣。”


    他語氣慈祥詼諧,難得帶著幾分調笑,令一向麵無表情的趙恒臉上也閃過一絲羞赧。


    在蘇仁方這個養父麵前,他才偶爾會表現出那麽幾分這個年紀該有的反應。


    “她昨日太累,讓她多歇一歇也好。”


    說完這句話,他又意識到其中的深意,顯得更不自在了。


    蘇仁方開懷而笑,拍拍他的肩膀:“年輕人,精力充沛是好事,但也要記得養精蓄銳。”


    趙恒抿了抿唇,努力維持住臉色,這才沒有失態。


    “昨日,我也看到那位小娘子了。”玩笑過後,蘇仁方漸漸恢複和藹的模樣,“的確生得貌美。我畢竟比你多了幾十年的閱曆,看人興許不準,不過,也算有些經驗。我看,她應當是個心底良善的孩子,也難怪你執意要娶她。”


    趙恒低低地“嗯”一聲,心道她就是如此,用一張美麗純潔的麵孔欺騙了他。


    這時,外麵一個家仆捧著卷冊進來,道:“殿下,將軍,東西送來了。”


    趙恒伸手接過,先展開看了一眼,這才交到蘇仁方的手裏。


    這是他前些年從一名吐穀渾人手中收集來的高原地形圖,為防損壞,當初便照樣描了兩份,今日既說到此事,又見將軍這裏並無這樣的地圖,便讓楊鬆回去拿了一份過來。


    那家仆未離開,繼續道:“這是八王妃親自送來的。奴方才請王妃一道進來,王妃卻說不便,讓將馬車停在府外,在車中等殿下一道回去。可要奴再去請王妃進來?”


    趙恒皺了皺眉,搖頭道:“不必了,你去告訴她,我一會兒便回去。”


    那家仆快步出去後,蘇仁方才笑道:“你也快些去吧,莫讓你夫人久等,都親自來接你了。”


    趙恒點頭,想了想,還是解釋道:“今日一早,太極宮就來人免去了問安,我們還未入宮拜見過聖上,她這才不方便進來。”


    “知道了。”蘇仁方笑著歎氣,“她懂分寸,這很好。你去吧,我送送你。”


    兩人遂一道穿庭而過,往府門的方向行去。


    門外的街道上,月芙坐在馬車中,自掀著的半邊車簾後朝外看,不一會兒,就見到趙恒和蘇仁方兩個從府中出來。


    她連忙從車中下來,卻未走近,隻在蘇仁方含笑的目光看過來時,微微行了個對長輩的禮節。


    蘇仁方衝她點點頭,又與趙恒說了兩句話後,便讓趙恒過來了。


    楊鬆亦將趙恒的馬兒牽來:“殿下可要騎馬?”


    他站到馬車邊,看了月芙一眼,才一點頭,接過韁繩要上馬,卻見月芙眼巴巴地望過來。


    “殿下?”


    他麵色冷淡,又將手裏的韁繩交回給楊鬆:“算了,坐車回去。”


    月芙頓時笑了,在他眼神的示意下先上了車。等趙恒也坐上來,馬車便徐徐前行。


    車廂還算寬敞,趙恒一上來,就自覺地坐到一側,開始閉目養神,與她隔了半臂的距離,涇渭分明。


    還是一副冷漠的樣子,和夜裏的熱情情勢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長安的道路雖然平坦,但每日有無數車馬行人走過,時日久了,總會留下凹凸的痕跡,車輪軋過時,帶動馬車不住顛簸。


    月芙小心地看他,借著顛簸悄悄往他那一邊挪去,不一會兒,一邊的胳膊便與他挨在一起。


    趙恒睜開雙眼,看著她既小心,又大膽的舉動,麵無表情地伸出雙手握住她的肩膀,扶正她的身子:“坐好,別亂動。”


    月芙隻好坐直身子,眼看他又要閉目,便輕輕拉一下他的衣袖,問:“昨日還未問過殿下,新婚之日,可覺得高興?”


    趙恒抽回自己的衣袖,語氣平淡,仿佛十分敷衍地“嗯”一聲。


    月芙挪動雙膝,又朝他靠近些,輕聲道:“殿下,阿芙十分高興。能嫁給殿下,是阿芙這輩子最大的幸事。”


    她慢慢抱住他的胳膊,將臉頰輕輕貼上去,覆在他的耳邊輕言細語:“不但是因為殿下能保護阿芙,阿芙也想用下半輩子來報答殿下……”


    溫熱的氣息自耳畔拂過,令初嚐情欲的年輕身體猛地一震,緊緊繃住。


    趙恒被她靠著的胳膊、脖頸、耳畔都開始發熱。


    在聽到她最後那一句話時,他的眼神亮了一下,可不過一瞬間,又恢複成平淡無波的樣子。


    “殿下不信嗎?”月芙又問。


    不要緊,未來與他相伴,她會證明自己今日說的話。


    不過,最好不要有那樣的時刻,讓他也陷入先前自己麵臨過的那樣的困境中。


    趙恒沉默片刻,大約有些受不了她貼得這麽近要將胳膊從她懷裏抽走。


    月芙立刻又抱得緊了些。


    趙恒忍不住歎了口氣,用另一隻手環住她的腰,這才見她鬆手。


    他抿著唇,將她抱在懷裏,半晌,道:“既然已嫁給我,往後應當可以安心了。別再像先前那樣,時時想著誆騙我,將那些心思都收起來,明白嗎?”


    月芙靠在他懷裏,聞言咬了咬唇,乖乖點頭:“嗯,明白了。”


    趙恒皺眉,低頭看她一眼,一時覺得她根本沒聽進去自己的話。


    下一刻,馬車又顛了一下,月芙在他的懷裏不自覺蹭了一下,一手撐在他的大腿上,掙紮著想換個坐姿。


    趙恒覺得痛苦極了。


    他按住她亂動的腰,嗓音變得沙啞:“已經不累了嗎?”


    月芙瞥見他幽深的眼眸,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猶豫一瞬,紅著臉道:“像是已經好了……”


    因曠了整整一年,她昨夜喊了兩聲疼,到底止住了他後來的興致,現下身子已適應,自然都好了。


    趙恒盯著她的臉頰看了好半晌,低頭克製地吻了吻她的耳際,直吻得她半邊身子一軟,直接縮進他的懷裏。


    他緊皺著眉,敲了敲車壁,吩咐車夫:“行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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